第4章 治寒疾
江參將看著那雙眼睛,隻覺莫名熟悉,心口不可控地軟了一下,慢慢坐直了身子,淡淡開口,“我憑什麽信你,一個還未及笄的女娃?還是被發配的犯人?”眼裏的神色捉摸不透。
“您在軍營中的職位應該不低,卻還是風濕纏身,應是藥石無靈吧,”薑齋邊說著上前動了動張老三身上的銀針,“而且我敢保證,這世上能醫治你的不出三個人。”那稚嫩的聲線透出幾分自信。
“您不妨一試,”薑齋加重了語氣,直看進江參將的眼底。
江參將一時未開口,薑齋也毫不畏懼與其對視,接受他的打量,“小女娃,你挺聰明的,”江參將收回視線,“官差侵犯發配到軍營的軍妓本也是殺頭之罪,我可以當什麽也沒看見,你走吧。”
薑齋腦子飛快轉動著:這是不信我能醫治他?但放過我?這位江參將在軍營裏地位不低,若能借他之力,擺脫如今的困境,往後到了軍營若得他相助,一些事也好辦。
“參將,您可知,在邊疆如此陰冷氣候下,多則一年少則半年,您的腿華佗在世也無計可施,”薑齋語氣稍緩,“而且在這段時間,風濕也會如此時不時發作,無法動彈,您是上陣殺敵,位居一線的參將,這病一旦在戰場發作,這後果誰能承擔?薑齋下了一劑“猛藥”,這參將太不可得了。
“太醫院,醫藥署,不濟江湖能人異士不少,難道非你不可?”江參將發現自己居然被一個黃毛丫頭牽著鼻子走,說話也不客氣了。
“是,您非我不可,”薑齋一句話擲地有聲,如靈石擊玉,“若那些太醫,方士真能醫治您,何至如今您虛坐於此,且您敢大肆宣揚,廣覓良醫嗎?”
此話一處,二人心思各異。
江參將心口一凜,素來冷靜的腦子竟有些紊亂,如今邊疆不穩,將軍可用的人本就不多,自己若出差錯,朝廷那些人又是虎噬狼貪的德行,指不定往軍中安排什麽人,而自己一走,軍中難免渙散。
薑齋觀察著江參將的神色,輕吐了口氣,在軍中,官職越大,他們的身體狀況越要保密,稍有不慎軍心不穩,這是大忌。
江參將畢竟是大風大浪過來的人,幾個呼吸間已經冷靜了下來,開始細細打量眼見的女娃,臉上被不知名的黑乎乎東西糊著,頭上包著一塊舊布,身上穿著並不合身的粗布棉襖,可那雙眼睛卻精致有神,看著清明卻好像有層層迷霧。想著自己如今麵臨的局麵與近來發作越發頻繁的腿,心中有了幾分計量。
“如此,你有何條件,”江參將看著薑齋的眼睛,那雙眼睛像鷹一般銳利,讓所有想法都無處遁形。
如此犀利的眼神掃射過來,薑齋心裏微驚,也任他打量。
終於等到這句話,薑齋上前一步,行了一個大昭男子之間的禮節,雙手交疊,右手放在左手前,微微彎腰。
“您為大昭拋頭顱撒熱血,我本不該提出條件,收取報酬,可如今身陷囹圄,進退兩難,隻能求助於您。今日之恩,薑齋沒齒難忘。”說完,又做了一個長揖。
一段話說得漂漂亮亮,既抹去了之前的爭鋒相對,又表明自己的困境。
“薑齋?你姓薑,你父親是翰林院侍講薑林越?”江參將一驚,脫口而出,滿臉訝異。
“是家父,”
得到肯定回答後,江參將似歎惋又似悔恨,神色複雜,微闔上眼,再睜開時,眼睛已經是一片平靜,仿佛剛才失態是薑齋的錯覺。
江參將又說了聲什麽,但薑齋未聽清了,隻見緊抿的唇角。
“那好,便讓我見見你的本事吧。”江參將打斷薑齋的思考,看向薑齋眼神中多了一種說不清也道不明的情緒,仿佛,有淡淡的心疼?!
薑齋輕搖了搖頭,摒棄雜念,上前道:“參將,請將膝蓋露出。”
江參將將褲腿挽起,薑齋用大氅圍住膝蓋。遮擋四麵的寒風,拿出銀針,銀針尖端閃射出銀白的光芒。
看著半蹲著從容不迫施針的少女,熟稔的撚針,認真的眉眼,那通紅生著凍瘡的小手,江參將心中一陣難受,當年那種無力的感覺又死死地攀附心口,微不可查地歎一聲氣。
兩柱香後,薑齋熟練地收針,將褲腳挽下,不動聲色地站在一旁。
江參將說不清心中的感覺,膝蓋雖說隱隱作痛,但站起來無礙,仿佛又有點欣慰。
“你叫薑齋是吧,這身醫術是誰教你的?別想騙我,我這寒疾有十幾年了。”
“家母,”在小薑齋記憶裏生母齊氏是會醫術的,且很精湛,書房一直有她的手稿,筆記。
覺得自己得到了已知的答案,江參將一窒,有什麽東西奔湧而出。
沉默一陣,看著與自己鬥智鬥勇,剛剛又醫治自己寒腿的薑齋,江參將不由覺得緣分是那麽奇妙,不由得笑了起來,讓本來溫和的五官顯得更加平易近人。
“很好,”許久,江參將隻吐得出兩字
“能為參將分憂,是薑齋的福分。”雖不明白江參將為何突然失態,但薑齋也未主動提起,隻暗暗記下。
江參將動作一頓,想起之前兩人的“交易”,又好笑了起來。還想說什麽,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地傳了過來,聽著來聲,江參將整理好衣襟,收拾好臉上的情緒,此時馬已來到跟前,馬上人迅速下馬打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