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故人到訪
天空中一片雲彩也沒有,焦灼的陽光似乎要將那僅剩的水分烤幹。皖紫霄煩躁地翻著書頁,嘲弄道:“‘好江南,好江南,連天陰雨珠簾碧,蓮到天邊未肯歇’若是寫這些的閑人還活著,我定要把他們全帶到贛州來。”
“帶來他們做什麽?人多了可不更熱。”
韓景搖著扇子,嘴角向上彎彎。自從離開大都,狠戾陰冷的男人就一如這般溫和,明晃晃的笑容讓人幾乎要忘記他是怎麽幹淨利落的排除異己,不加憐惜的利用玩弄一顆真心。
說話間,小雲走進書房,屈膝施禮規矩的像是宮裏最懂事的丫頭,可靈動的大眼睛裏瞧不見唯命是從的卑微:“王爺、公子,門外有一方公子求見。”
“方?”韓景疑惑地看向皖紫霄道:“紫霄,你認得什麽方公子?”
皖紫霄先是一愣,隨後蹙起眉頭:“方公子?若說起姓方的應是不少,隻是他們怎麽會來?他可給你什麽信物了?”
小雲點頭道:“信物沒有,但是那位方公子讓我轉告公子一句話。他說公子還欠他個‘公正清明’。”
皖紫霄頷顎,漂亮的眉眼舒展開,嘴角還銜著幾分不明含義的淺笑:“真是個執拗的人!當年他要的‘公正清明’我已經給了,至於瞧得上瞧不上是他自己的事情,怎麽現在倒怨起我來了?”
韓景聽得雲裏霧裏,一臉不解地盯著皖紫霄。
皖紫霄緩緩道:“王爺可還記得去年科舉那幾個鬧事的書生?領頭的便是這個方新宇。”
不知道他還瞞了多少事,韓景心裏很是不爽,一臉疑色道:“請他進來吧!我倒好奇他這打的又是什麽算盤。”
眼前的書生與一年前並沒有什麽變化,五分正氣三分倔強裏透著兩分天真,就算天氣如此炎熱也不見絲毫萎靡,白衣正冠也不嫌熱的慌,還真是有些賢臣名相的風采。
“你要的‘公正清明’我給了”,皖紫霄笑道:“是方公子自己沒看到,怨不得別人。”
方新宇嚴肅道:“‘公正清明’需以大燕律令為本,皖大人給的絕非是學生所求的‘公正清明’。”
皖紫霄挑唇一笑:“那方公子求的‘公正清明’又是什麽樣子?”
方新宇挺起胸膛,滔滔不絕:“所謂‘公’是以天下為重,以公律為準,公正地行使權利以維護萬民利益;所謂‘正’即是剛正不阿,不畏強權,以身為準,平等對待萬民,不因貧富異,不因貴賤移;所謂‘清’……”
冠冕堂皇!年少時不知聽了多少遍的言論,韓景覺得無趣至極,換個舒服的姿勢擺擺手:“方公子冒酷暑而來,不單單為此事吧!這書房周圍都是本王的人,不必擔心隔牆有耳,有什麽話不妨直說,繞來繞去的也不嫌累的慌。”
被人直接揭穿,方新宇仍是正色不改,沉聲問道:“王爺,您說這兄弟和舅舅孰輕孰重?”
韓景瞬間變臉,冷笑道:“方新宇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挑撥我皇氏宗親的關係。”
方新宇不見膽怯之色,厲聲道:“這天下是韓氏的天下,任誰也不能變!王爺,兄弟如肱骨,外戚為發甲,同生於體卻輕重有別!”
韓景臉色稍緩道:“三哥讓你來的?”
方新宇搖頭道:“非也!晉王乃國家肱骨,有些話當講則講!”
韓景一副了然之姿,衝皖紫霄笑道:“你看,我就說我這個三哥不厚道吧。從小就是這樣,要做什麽總喜歡先找兩三個愣頭青去送死,等好事來了再衝到最前頭。”
皖紫霄淺笑道:“趙王爺為人謹慎又沒有什麽錯,況且你們兄弟又有哪個是厚道人?”
才不管方新宇站在二人前有多窘迫,韓景笑意加深:“回去告訴三哥,韓家的東西就是碎了也是韓家的,怎麽樣也輪不到別人動手撿。”
街角的金店隻占了一間窄窄的鋪麵,推開做舊的大門裏麵卻是別有洞天。金玉鑲嵌的簪子發飾,造型精巧的瓶壺杯具,上至百鳥朝鳳、雙龍戲珠,下至鴛鴦戲水、蝴蝶白鹿,無一不全。金器間用於擺設的藍紋花瓶,青玉如意亦是難得的上品。
韓景看見櫃台後的公子淵笑道:“麻雀雖小五髒俱全,淵老板是個有心人。”
公子淵趕忙迎出來,推開一扇小門道:“韓公子定的簪子在樓上請隨我來。”
韓景客氣地拱手謝禮,隨公子淵登上小閣樓。
小閣樓被用於金銀器具的加工,一排排的架子上擺放著不同造型的模具與半成品。
知道公子淵約自己前來定是有事商量,但空蕩蕩的閣樓裏不見一個人影還是讓韓景生疑;“怎麽不見手藝師傅?難不成這些都要淵公子親自動手。”
“小買賣請不起上好的工匠”,公子淵答得含糊:“我家經營金器生意,當然自己也會做一些。”
公子淵一邊說著,一邊移開靠牆的貨架,彎腰進了裏屋,韓景立在外麵猶豫片刻才跟了進去。
四麵無窗,整個房間漆黑一片,出於本能反應韓景握緊了藏在腰間的匕首。
燭光亮起,公子淵正站在中央的八仙桌旁,五步見方的小空間裏再無它物,封閉簡單得最適合密謀暗商不過。
韓景往前走了兩步,襯著昏暗的燭光,側臉的陰影使瀟灑俊朗的五官看起來也有些猙獰:“公子淵,你可知道本王最不喜歡躲躲藏藏。”
“這次請王爺是有要事相告”,公子淵執起紫砂壺,滿了杯清茶:“王爺肯來實在是公子淵三生有幸。”
韓景冷哼一聲,全然不接茶盞,警惕地看著相識不過數日的男人。
“王爺,您不覺得陳王去世的時機太巧合了嗎?”公子淵也不尷尬,收回手自己抿了一口,輕聲道:“您在培良而軍隊卻被牽製在貝縣,京中剩餘的兵馬多是聽曹國公調遣。萬一有變,趙王也是相救不及。”
言辭間沒有惡意,韓景多少放下些防備:“二哥走的的確突然,下葬更是草草了事,其中原委難以道清。”
公子淵向前探身,有意壓低聲音道:“何玉雕的門客裏有一藥師人稱蔡老頭,雖稱為藥師可擅長的卻不是治病救人而是各種毒藥。一個月前,也就是陳王去世前後,他徹底失蹤了。陳王常年臥病在床,又加上百年不遇的酷暑,起初我也沒有懷疑。直到前兩天,我聽張茂桃說一月前何玉雕曾派人送過一批早桃到陳王府,也就在那時蔡老頭消失了。”
韓景後退一步,神色凝重:“若是如你所猜,那麽陳王就可能是何玉雕害死的。可現在蔡藥師不見蹤跡,陳王也已下葬查無對症。”
公子淵緩緩道:“蔡藥師是個老滑頭,十有八九已經躲起來了;陳王已葬,但晉王爺您還健在。隻要略施小計,就能拉何玉雕下馬。”
韓景猶豫:“公子淵你的意思是……”
公子淵“噗通”跪在韓景腳邊:“委屈王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