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憂草(上)
在炫光印象當中,那天和平常並沒有什麽特別的不同,誰也不會料到,這麽平常的一天,竟會發生那樣一件讓天冥兩界雞飛狗跳的大事……
那天,閻羅寶殿一如既往地在十八層間飄移,妙瑩一如既往地睜著天女之眼觀察十八個囚籠中的情狀,炫光一如既往地在寬大的辦公桌後審閱文件,絢姬安詳地為他們泡茶。
“大王、妙瑩姐,茶泡好了,喝杯茶休息一下吧!”絢姬一如既往地微笑著提出建議。
這時候,冥界忽然光芒大盛——這件事不能算“一如既往”,但也沒引起多大的轟動。妙瑩微微閉上眼睛回避這強烈的光,皺了一下眉頭,對炫光說:“大王,看來是您的某個哥哥來訪。”
太陽神時不時跑到冥界喝茶聊天看望弟弟,也不是什麽新聞,所以炫光隻是一如既往地興高采烈問道:“能看到是誰嗎?”
“這位殿下把光芒收斂一些,我才能看清……”妙瑩一邊應承著,一邊睜大眼睛。“啊!”她驚訝地輕輕捂上嘴巴——這個舉動絕對反常,“是——是赤冕殿下!”
“撲!”
一把陽傘深深插進沙裏。
“嘭!”
一張花哨的躺椅在三途河邊展開。
“啊————”一個俊朗挺拔的年輕人伸個懶腰,心滿意足的在躺椅上舒展四肢。“還是冥界清靜啊!”
“嘩!”
他展開最新版的《天界快報》,眯著眼睛念起來。
頭版上占了整個幅麵的,依然是那則誇張的《尋人啟事》:尋赤冕殿下,男,外貌約25歲,身高近190厘米,長發,麵容英俊,不擅言笑,額頭有金色日輪一個。於339年前離家出走,外出時身著米白色上衣,同色長褲。攜帶藍底銀絲百寶囊一個,內含陽傘、雨傘、折疊床、躺椅、衣櫥、廚房用品、蚊帳、冬被夏被、牙膏牙刷等生活用品。持有天冥兩界通用信用卡三張,卡號:000-013-03;010-023-03;005-003。望有知其下落者,速與其父母兄長聯係。押解此人回天界者,重賞天界珍寶、龍族珍寶各一百件;舉報其下落者,重賞天界珍寶、龍族珍寶各50件;協助龍族勇士抓獲此人者,重賞龍族珍寶100件。
“這到底是《尋人啟事》,還是《通緝令》啊?”年輕人隨意地把頭版往沙灘上一扔,開始看下一頁上的小說連載。
“赤冕殿下……”一個紫色的身影幽幽出現在陽傘下,正是閻羅大王的秘書紫夷。她手裏捧著一個托盤,表情有些不自然。“閻羅大王吩咐我給您送來一些茶水和點心……”
赤冕揚起頭,透過墨鏡掃了紫夷一眼,心不在焉地說:“放在這裏好了。”
他一揮手,“啪!”在躺椅旁邊出現一張小茶幾。
紫夷把托盤放下,卻並不打算走,在赤冕身邊站了許久。
直到赤冕覺得個人空間遭到侵犯,渾身不自在地扭頭瞪紫夷時,才和她那好奇的目光碰撞。他一臉厭惡地問:“紫夷,你幹嗎用那種惡心的眼神看我?”
紫夷不止是看著他,甚至伸出手指在他肩上刮了刮(這個動作讓有潔癖的赤冕當即決定去三途河裏遊個泳……)“聽說赤冕殿下對龍族的女性過敏,”紫夷皺著眉頭,有些失望,“我還想看看你過敏是什麽樣子……沒想到,很正常嘛!”
“你從哪兒聽來的小道消息?”赤冕擰起眉,一邊繼續看報,一邊喝了一口地獄靈茶。
紫夷一本正經地回答:“全龍族都知道啊!天帝家和龍族通婚是老早的規矩——您的姐姐芬豔瓔不就是嫁給我的某個哥哥?您的二哥辰宮殿下也很認真地在和龍族的公主相親。隻有您——光輝燦爛的赤冕殿下——一聽到‘相親’這兩個字就扭頭逃跑,要不是有什麽特別的原因,怎麽說得過去?”
赤冕不屑地哼了一聲,“真幼稚……你真以為我哥哥是認真地相親?他隻是沒什麽事好玩,和龍族的美女約會打發時間。再說,對一百二十多個公主‘認真’相親約會的男人,怎麽會是個對‘婚姻’認真的人?”
紫夷渾身一震,似乎恍然大悟,“您說的有道理——我會提醒我那些姐妹、表姐妹以及侄女外甥女們……不過您該不會是為了給自己的逃婚找借口,故意貶低辰宮殿下吧?”
“貶低?”赤冕歎了口氣,“他是我的哥哥啊——要是貶低了他,我不就更低了?”
紫夷若有所思地消失了。
赤冕靜靜地看著小說連載,許久,發出一聲讚歎:“寫的真好!怎麽隻有這麽一點呢……又得等四個月……”
說完,他一扭頭,發現了茶幾上的茶水和點心。
“咦?奇怪……是誰送來的?”他撓撓腮,有些不解。“好像剛才有人來過……是誰啊?在我看得投入的時候打擾……”
——當赤冕殿下看到報紙第三版的小說連載時,去問他一些問題,保管能得到真實的答案,而且他本人對該段對話沒有一點印象……他的絕大部分思維沉浸在小說中,隻用微小的一部分來應付打擾他的人;而這微小的一部分也會隨著小說的繼續進行而消失——這是紫夷的經驗。
看完了報紙,赤冕無聊地蹲在三途河邊,數河麵上的漣漪。
雖然可愛的弟弟炫光無私地為他提供了冥界——這個得天獨厚的避難所,但條件是不能四處遊玩——炫光可不敢保證每個冥界執事都能抵抗那些天界、龍族珍寶的誘惑……何況,在這個小道消息傳得飛快的地方,還是不要有很多人看到流亡的赤冕比較好。
“沒意思……”赤冕活動了一下關節,“來遊泳吧!”
如果他隻是像平常一樣,在三途河這個偏僻的河段上遊一會兒,就到人間去晃蕩,那一切麻煩都不會發生……
但他竟然躺在水麵上睡著了。
如果漂流的赤冕隻是在奈何橋下引起女鬼的尖叫圍觀,造成場麵一時失控,也就算了。可是早就習慣了女人(以及女神、仙、鬼、怪、妖)的尖叫的赤冕殿下,竟然在混亂的場麵中繼續酣睡……
他這種不負責任的態度,終於間接引起一件後果很嚴重的事……
“嘩啦啦啦,嘩啦啦啦……”
耳邊似乎是清涼的河水在歌唱。赤冕的心情越來越放鬆……他隻依稀記得自己的身體似乎隨著河水轉了好幾個彎,但現在究竟身處何處?他不知道,也不在意。
這個俊朗的年輕人就在清澈澄明的河麵上隨波漂蕩。
“呼!”赤冕的腳被什麽東西猛然絆住。
“哎喲!”赤冕心裏一驚,差點灌一肚子河水。不過他反應快,“嗖”一下從河麵上飛起——但沒飛多高。
絆住他的腳的,是一支深褐色、很粗糙的木拐杖。握著拐杖的,是一個滿頭華發的老婦人。
要不是看著老婦人年紀大(外表),而且一副虛弱的樣子,赤冕真想教訓一下這個影響他午睡的家夥。不過羲何女神對兒子的教育,一向把“尊老愛幼”放在首位,而赤冕是這種教育的成功成果之一。
“老婆婆!你幹什麽呀?差點害我淹死!”他抖了抖身上的水,不滿地嘀咕了一句。
老婆婆嗬嗬一笑,布滿皺紋的臉看來十分慈祥親切,溫和地回答:“怎麽會?你一定是個心地純潔的好人,不然的話,你的身體無法漂浮在水麵上——隻要有半分邪念,不論人鬼神,一律會沉淪到無盡的河底。”
“無盡的河底?”赤冕的好奇心有些萌動,“這河很深嗎?我不覺得啊!”
“很深!”老婆婆莊重地微微點點頭,“人的心有多深,這條河就有多深;人的欲望能走多遠,這條河就能走多遠……”
赤冕瞠目結舌,感歎道:“冥界真是臥虎藏龍——一個老人家,竟然隨口就說出這麽富有詩意又蘊含哲理的名言……簡直比刊登在《天界快報》第七版的那些專供寫文章時引用的語錄毫不遜色。我還沒請教您的名字呢!”
“我是上、上、上、代的孟、孟、孟婆。啊嘁!”老婆婆在這個最關鍵的時刻打了一個噴嚏,讓赤冕很難確定她是上代還是上上代還是上上上代的孟婆……
“原來是前任孟婆啊,失敬失敬。”他很靈活地客套了一句。“您怎麽在三途河邊遊蕩呢?”
老婆婆從腳邊拎起一個大籮筐,微笑著回答:“我退休以後,閻羅大王讓我管理附近的忘憂草園,專為孟婆湯提供原料。”
赤冕看那籮筐大到和老婆婆的身高完全不成比例,有些於心不忍,主動幫老婆婆扛起了大籮筐。“您住在哪裏?讓我送送您好了。”
“真是個好青年!”老婆婆笑逐顏開,“可是怎麽有煩惱呢……”
赤冕有些驚訝,“您怎麽知道我有煩惱?”
“嗬嗬,”老婆婆一笑——她似乎是個很喜歡微笑的人,而且她的笑容讓她顯得萬分和藹,“沒有煩惱的人,不會漂到‘忘憂草園’。”
說話間,他們已經離開了三途河。小路兩邊生長著茂密的綠色植物,有些已經綻放出淡藍色的小花。
“這就是忘憂草。”老婆婆小心翼翼地托起一朵小花,好像生怕弄傷了它,“它能解除人的煩惱,也能召喚有煩惱的人……不過我們冥界有煩惱的人屈指可數,好多執事我都從來沒見過。你是哪裏來的?”
赤冕更加吃驚,指了指自己額頭上的日輪——那是太陽神獨一無二的胎記,“你沒見到這個嗎?”
“那是什麽?”老婆婆有些迷惘,“沒見過!”
赤冕無可奈何地搖搖頭。
九個太陽神尚未複活的時候,天上天下隻有東君有這個胎記。但並不是每個神仙都有機會瞻仰東君的容顏。九個太陽神複活以後,據說還是有很多人無緣一睹他們的英姿——這是“據說”,不過赤冕算知道了:這樣的人真的存在。
他並不打算透露自己的身份——大概每個貴族都有微服私訪的嗜好。
“我是來找閻羅大王玩,不過他很忙,顧不上理我……所以我隨處走走。”
老婆婆又嗬嗬一笑,“如果你不趕時間,不妨到舍下一坐,讓我衝一杯清茶,當作你幫忙的謝禮。”
“一點小事,用不著道謝!不過我倒是很有興趣參觀一下草園管理員的宿舍。”赤冕也笑起來,“您真和藹,就好像是傳說中的‘祖母’呢!”
“傳說中的?”老婆婆瞪大了眼睛,“你……沒見過自己的祖母嗎?”
“這個嘛……”赤冕撓撓腮,想起了嬉皮笑臉的幽篁……“她啊,長相和我沒什麽年齡差距,行為又沒大沒小,實在沒辦法把她想成祖母。”
老婆婆似乎聽到很有趣的評論,大笑起來,“真是可愛的年輕人!”
忽然,她好像發現什麽,不大的眼睛驟然發亮,拉住赤冕,說:“等等!”
赤冕被她一驚一乍的舉動嚇一跳,以為發生了什麽大事。
也許對忘憂草園管理員來說,確實是大事:從赤冕發梢滑落的水珠,滴落在含苞待放的忘憂草上,立刻催開了藍色的花朵。而且這些花朵散發著微微的光芒……
“這種事情我從來沒見過!”老婆婆附下身,從腰間抽出銀色的小鐮刀,把這些發著光的花朵收集起來,小心地放進一個白色的布包。“我得研究一下!”
於是,她就跟在赤冕身後,一路收集這些新品種。
忘憂草園比赤冕想象中的還遼闊。大概忘憂草的需求量確實大得驚人。
管理員宅隻是一個簡樸的茅屋,但十分幹淨整潔,裏麵陳設也簡單,無非一張桌子幾把椅子和一張床。屋外搭著許多架子,上麵鋪著采摘好的忘憂草。
“年輕人,你自己到附近采一些忘憂草吧。”老婆婆很鄭重地說:“隨便采,采多少由你。”
赤冕不知道這是什麽風俗,但出於“尊重他人習慣”這個“《羲何教育法》第二條”的要求,他很順從地在周圍溜達了一圈,摘了一把忘憂草,有的已經開花,有的還沒有。
老婆婆就拿他摘的忘憂草,為他煎了一盞草茶。
“這……”赤冕有些遲疑,“我不會失去記憶吧?”
“不會不會!”老婆婆笑著保證,“你采摘的時候沒有想著要失去記憶,所以它也不會帶走你的記憶。它隻是知道了你的煩惱,讓你能從另一個角度看看自己——這樣的話,煩惱大半會消失。”
“真的嗎?”赤冕半信半疑地和了一口,發現味道不錯,咕嚕咕嚕喝了個底朝天。
“忘憂草茶,一個人一生隻能喝一次。”老婆婆笑了笑,“你喝完了,我們的緣分也就到頭了。年輕人,你能不能再幫我一個忙?”
赤冕此刻隻覺得全身從頭到腳有一陣異樣的清涼舒爽,心情無比愉快,於是爽快地說:“您直說吧——這世上我做不到的事情也不多。”
老婆婆從箱子裏翻出兩盒茶葉,有些黯然,“這忘憂草茶,希望你轉交給我弟弟一盒——他有太多煩惱,又喜歡鑽牛角尖。如果沒人幫他一把,他永遠不會解脫。另外一盒,送給你,但不是給你喝。你到了合適的時間、合適的地點,遇到合適的人時,自然知道這盒茶該送給那人。”
赤冕接過茶葉,有些迷茫,但嘴巴卻好像不聽使喚,一句話也問不出來。
老婆婆拉著他,走到屋子的後門,說:“你從這裏出去,就是奈何橋。”
赤冕迷迷糊糊地推開門,邁了一步,回頭想和和老婆婆道別,卻不見了忘憂草園,耳邊隻有冥界小鬼的喧嘩——他已來到奈何橋頭。
——動地殿——
動地翁?元緒眨巴眨巴小眼睛,瞪著桌子上的茶葉盒,又眨巴眨巴小眼睛,充滿懷疑地看了赤冕一眼,問:“這是什麽?”
赤冕有些不耐煩,回答:“是你姐姐讓我捎給你的!”
元緒的眼神更加古怪,撇撇嘴,“我沒有姐姐!”
“不會吧?”赤冕聽他說的這麽鏗鏘有力,也不大自信,翻了翻手裏的筆記本,嘟囔著:“我查了一下,就外貌而言,全冥界隻有你的情況完全符合條件——你真的沒有姐姐?”
元緒吹了一下胡子,神情似乎很不屑,“赤冕殿下,這裏可是冥界!怎麽能以貌取人呢?請容我提醒——您的年紀就比我大……”
赤冕無奈地歎了口氣:“我本來以為是很簡單的事情,沒想到,中間需要考慮的因素這麽多——早知道就問清楚她弟弟是誰。又得去卞城王殿查資料……姐姐肯定煩死我了……”
卞城王?樓雪蕭確實很煩(樓雪蕭是她現在的名字,她還是月神的時候,叫做娥隱珠)。
這個不省心的弟弟,似乎沒搞清他現在的處境——明明在被天界通緝,還攬這麽多閑事。
“娥姐姐(這麽稱呼絕對不是出於親切,而是因為赤冕記不起娥隱珠的全名,更不知道她現在叫什麽……),你認不認識忘憂草園的管理員?你知不知道她弟弟?我當時怎麽沒問清楚呢……也不知道她那個弟弟是在冥界還是在天界,還是在人間輪回……可是我已經答應人家——姐姐,你要幫忙……”
“忘憂草園的管理員?”樓雪蕭的眉頭似乎挑了一下,眼神流轉之中,似乎有些動心,“她是上上上代的孟婆……”
“對對對,就是她!”赤冕鬆了口氣,“姐姐認識她?太好了!她的弟弟在哪兒?”
樓雪蕭搖搖頭,“你不能見他。他在我們不能去的地方。”
赤冕垮下臉,一副很可憐的樣子,哀求道:“可是,我怎麽能食言呢?”
樓雪蕭抿了一下嘴唇,開始說教:“你怎麽這麽大意?還沒問清楚就答應別人,你真以為世上沒有你做不到的事?天真!”
赤冕對她的說教沒興趣,心急火燎地問:“那個人到底在哪兒?冥界?天界?他要是在天界,可就糟糕了——我打算離家出走兩千年,現在還不到四百年呢!”
樓雪蕭長歎一聲,無可奈何地說:“也許這是天意……不然怎麽讓偶爾才來的你剛好遇到青未。”
“青未?她的名字叫做青未?怎麽聽起來像龍族的女性?”赤冕呶呶嘴。
“她就是龍族的女性。”樓雪蕭不動聲色地說:“她的弟弟可有名呢——不過你的麻煩也就更大了。這件事我幫不了你。你還是去找炫光吧。”
說完,她就埋頭在文件中,不理赤冕。
“我最討厭姐姐這副樣子——明明什麽都知道,就是不告訴人家!”赤冕拍了拍樓雪蕭的桌子,“聽說姐姐在人間的時候是預言師,即使如此,也不該養成這種壞習慣呀!”
忘憂草園吹過一絲清涼的風。
“緣分真是奇怪。”老婆婆捶捶腰,淡淡笑了一下,“明明以為早就走到盡頭,偏偏還是若隱若現……這次終於要斬斷了吧?”
“誰?”
炫光瞪大了眼睛,似乎懷疑自己聽錯了。
“一個叫青未的龍族女性。”赤冕鄭重地重複了一次,“她的弟弟在哪兒?姐姐讓我來找你。”
炫光歎口氣。“不用問,這個姐姐肯定是卞城王——其他姐姐可沒心思給我找麻煩……她可真機靈,有麻煩就扔到我這兒。”
“很麻煩嗎?”赤冕哈哈一笑,拍了拍炫光的後腦勺,“你可是閻羅大王呀——‘閻王叫人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的那個閻羅大王呀!”
“哥哥!”炫光嘟著嘴,把王冠扶正了,有些不滿,“哥哥要是知道她是誰,也不會這麽草率!”
赤冕一臉無辜地衝弟弟眨了眨眼,什麽也說不出來。
炫光嚴肅地看著他,“這個青未,是現任南海龍王的親姐姐(赤冕:哦,這麽說她找的是南海龍王?),不,她找的是另一個弟弟。前任南海龍王有十二個女兒——哥哥沒什麽印象?他的大女兒就是青未——哥哥還是沒什麽印象?我們還沒有被後羿射落的時候,父親說,要在東海給東君哥哥選一個公主為妻,要在北海為辰宮哥哥挑一個妻子……”
“啊————————”赤冕倒吸冷氣的時候,發出詭異的慘呼。
“所以,青未——當時南海龍王的長女——就內定為赤冕哥哥的未婚妻……”
“啊————————”赤冕的胸膛一起一伏,可怕地顫抖著。
炫光掃了他一眼,“不過,你被人家甩了——青未在我們死後(這樣說真奇怪),和人間的一個男人結婚,被她老爸一怒之下打成凡胎,失去了龍族的資格。她死了以後就在冥界工作。”炫光歎了口氣,“沒想到過了這麽久,你們竟然見麵了——這該算哪種緣分呢?”
赤冕渾身一陣哆嗦,掐著炫光的肩膀,牙齒直打顫,“快,告訴我她弟弟在哪兒?我要趕快把茶葉送了——我再也不想和這個可怕的女人牽扯,我再也不想聽到什麽‘結婚’、‘未婚妻’之類的……”
炫光奇道:“哥哥竟然害怕結婚?”
“不!”赤冕振振有詞,“結婚就像買東西,一眼看到滿意,那就是它了。要是看不到滿意的,硬從沒有感覺的後備中挑一個——即使買了也不稱心!”
(紫夷在一邊偷聽著,在她為各位姐妹收集的《赤冕資料集》中添了一句:“信奉一見鍾情”……)
炫光不想在無關的話題上糾纏,臉色沉了沉,“她的弟弟,被我囚禁在一個很深的地方。不過哥哥應該能到那裏。我在那裏加了太陽神的封印——十八層。她的弟弟叫做‘淨澤’。哥哥可能沒什麽印象,但那個人,也許真的需要‘忘憂草茶’……”
如果赤冕隻是為找到淨澤,鬧騰半天,也就算了——什麽大事也不會發生。
如果赤冕隻是乖乖把忘憂草茶送給十八層那個愕然的囚犯,也就算了——什麽大事也不會發生。
但他實在不該忘了回到閻羅寶殿的道路……
“奇怪了……”赤冕雙臂抱胸,再一次擰緊眉頭,“我好像剛才就在這裏晃悠。還是說冥界都一個樣?怎麽辦?”
他隻能依稀記得來這裏的地方有一團小小的紅光——炫光的封印。但周圍卻隻有茫茫黑暗,似乎天地都被吞噬,再也找不到什麽光芒……
赤冕無聊地在黑暗中飛來飛去,不知道自己已經被夾在十八個空間分界的地方……
不知飛了多久,他終於看到光——不隻是紅光,而是五顏六色的小光球,好像許多色彩絢爛的螢火蟲。
“這是什麽?”赤冕好奇地湊過去,伸出手指,戳了戳一團金色的光。
就在這一瞬間,他周圍的樣子完全改變,他忽然置身一片綠色的山林……
妙瑩瞪大了眼睛,顫抖著尖叫起來:“大王!赤冕殿下被吸入十六層!”
“什麽?!”炫光真的嚇了一“跳”,而且因為跳得太高,他的頭“空”地撞在天花板上。
閻羅大王上任之後第一次暈了過去……
周圍的情形有些奇怪。
赤冕偏著頭,莫名其妙地看著身邊這些奇怪的圍觀者——六個蹄的牛、白色的野豬、四個角的羊、兩對翅膀的鷹……十幾個發育不良的野獸圍在赤冕身邊,神情咄咄逼人。
“你、你是誰?”一個長著黑色獨角的兔子大著膽子問,“你的樣子怎麽那麽奇怪?”
赤冕的眉毛擰成了麻花,反問:“這裏有樣子不奇怪的嗎?”
“這、這倒是。”兔子有些不好意思,臉竟然紅了。
“喂喂!玄勾月!過來!”野豬偷偷摸摸溜到兔子身邊,眼睛不忘警惕地盯著赤冕。
然後,這些家夥聚攏到一邊,似乎在開秘密會議:
“已經好久沒來過新人!”
“是啊!世間的魔獸應該被收盡了呀——他是從什麽地方冒出來的?”
“要是無支祁在就好了。我們當中數他見多識廣呢!”
“……”
“……”
赤冕真的很想知道他們在說什麽,於是湊到跟前,輕聲問了一句:“無支祁?你們說的是不是那個白毛金爪電目靈猿?”
魔獸們嚇了一跳,瞪著赤冕的眼睛充滿疑惑和崇拜,“你認識無支祁?”
“這個……”赤冕斟酌了一下,“怎麽說呢,他可以算做我弟弟。”
無支祁是寒靈天後?常羲的幹兒子,是十二個月神的幹弟弟,也算和赤冕沾點親。
“哦——”魔獸們頓時對赤冕崇拜得五體投地。
“大人,請教您的尊名……”兩對翅膀的鷹畢恭畢敬地問。
“赤冕。”
“原來是赤冕大人。”——魔獸們通常都是小地方長大的,連大名鼎鼎的太陽神的名字也不知道。
“無支祁大人是我們當中智慧最高的!”六個蹄的牛充滿敬意地說,“既然赤冕大人是他的哥哥,可見更加聰明!”
“哈哈哈。”赤冕被恭維地不好意思,仰著頭說:“這個嘛,無支祁確實很聰明啦,但是……”無支祁的智商比十個太陽神都高,這是幾千年前就不爭的事實,但赤冕怎麽能承認?
“咱們別說那麽多了!趕快帶赤冕大人去見三位大人吧!”四個角的羊有些不耐煩。
“對對對……”其他魔獸應聲附和。
赤冕有些奇怪,“三位大人?是誰?”
“就是咱們十六層智商排名前三的三位大人——本來有四位,可是您的弟弟無支祁大人早就逃走了……”
“現在的前三名是白麵金毛九尾狐靈雪豔,七頭三尾蛇炯天高,雙角黑翼天馬嵐金督!”
“哦。”赤冕隨便應付了一句,“可我很忙,不能耽誤太多時間。炫光不定在哪兒找我呢……”
“啊————”魔獸們倒吸一口冷氣,對赤冕的崇拜無以言表。“您說的那個人,是第四任閻羅大王嗎?您……竟然直呼閻羅大王的名字?!”
赤冕有些摸不著頭腦,自從炫光出生,他就直呼其名,也沒人這麽驚訝。
如果赤冕隻是去看看熱鬧,就算了。
不過赤冕也沒想到,會遇到那個人……
見到那個女人的時候,赤冕有些恍惚。
她靜靜地站在碧綠的草原中,半人高的綠草在她身邊輕搖,似乎想再努力一點,碰一碰她的衣衫……
她白色的衣衫在風裏張揚,似乎隨時都能把她托上天空。
她烏黑的長發隨風飛舞,淩亂而淒美。
她明亮的黑眸靜靜地看著赤冕,似乎從幽黑的水潭深處射出淡淡的清輝。
她超凡脫俗的麵容那麽平靜,赤冕的出現沒有讓她的一根睫毛抖動一下。
她的臉,就像水麵的月光一樣,清絕、純淨,散發著人人都可對視、看過之後就不願讓眼睛離開的柔光……
她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裏,看著突如其來的赤冕,似乎既不驚恐,也不掉以輕心。
赤冕毫無惡意的好奇的目光讓她莞爾一笑,問:“你是誰?”
她說話的時候,好像風停了,好像每一株草都平靜下來,傾聽她吐出的每一個圓潤的聲音。
“你又是誰?”赤冕挑了挑眉毛,挑釁似的反問。
她既不氣惱,也不卑亢,清晰地回答:“靈雪豔。”
“靈雪豔?”赤冕微微一驚,“狐族的靈雪豔?”
靈雪豔輕輕揚了揚頭,看著赤冕的目光有些疑惑:“你知道我?真少見!除了狐族以外,後世的妖魔已經很少有認識我的……”
“我死的時候,你還隻是三條尾巴的小狐狸。”赤冕聳聳肩,“我還認識你的哥哥——緋靡。”
靈雪豔的眼神一動,似乎感慨良深,“緋靡確實是我哥哥。他已經死了好久……我以為世上除了我,再沒人記得他。”
赤冕被她的神情感染,聲音有些惆悵,問:“你怎麽在這兒?”
靈雪豔淺淺一笑,“我是狐族的族長。狐族罪孽深重,當然要我來承擔。”
“罪孽?”赤冕有些迷惘,“在我印象裏,狐族也算神聖的種族。你們幹了什麽壞事?”
“狐族本來是聰明、驕傲的種族——現在的人聽來這幾乎是神話。”靈雪豔的目光變得冷漠而輕蔑,“但後來墮落了……我也不知道是什麽影響了狐族。我總是想把這筆帳算在人類頭上——他們自私、貪婪,他們的欲望無窮盡。狐族和人類最初的交往,總是被人類算計,但後來,聰明的狐族就變成了專門害人的種群的代名詞。狐族看透了人類的欲望,利用人類的欲望,卻也付出了更大的代價。”
赤冕這時候看到了靈雪豔的尾巴。
“咦?你似乎沒有專心修煉——怎麽到現在才有五條尾巴?”
狐族出生時都是一條尾巴,修煉一層,多一條尾巴,修煉的境界達到完滿時,會長全十尾。她的名字裏似乎有“九尾”,但卻隻有五條尾巴……
靈雪豔失落地輕輕搖了搖尾巴,“我本來修夠了九尾,但……被閻羅大王砍掉了八條,讓我重新修煉。我的雙胞胎妹妹在人間禍害非淺,她被處死,而我身為族長也難逃其咎,這是懲罰。”
“原來是嬈碧華連累了你。”赤冕有些惋惜,“你被關了多久?”
“不知道。”
“還得關多久?”
“永遠……”
“永遠?!”赤冕大吃一驚。
靈雪豔看了赤冕一眼,“你似乎也挺強。要不要和我一起逃走?我需要一個同伴幫忙。”
赤冕覺得應該解釋一下:他不需要逃走,離開這裏才是理所當然的。
但這時候天空忽然垂下一條金色的長索,空中傳來雷聲般的轟鳴:“殿下,我們奉閻羅大王的命令,前來帶您走!請抓住繩索。”
赤冕握著長索,衝靈雪豔笑笑,“你要和我一起離開嗎?”
靈雪豔有些迷茫,半信半疑地去握那長索,但金色的長索卻在她手中化為飛舞的金色水珠……
“它不是為我而來……”靈雪豔神色黯然,搖搖頭:“你自己走吧。”
忘憂草的清香在青未老婆婆的頭頂盤繞。
“龍族的預言師說,我和他的緣分絕非姻緣,但我會讓他找到命中注定的人……”她一邊熬孟婆湯,一邊若有所思地微笑:“善良的年輕人,要是他能找到就好了。”
赤冕殿下十六層曆險記並沒有帶給冥界多少話題。三天之後,這個小小的插曲就被忙碌的執事們遺忘了。
這三天,赤冕照例是在人間度過的——他已經養成了在冥界待一陣、在人間躲幾天的習慣。
當赤冕再次出現在冥界的時候,炫光忽然有種莫名的不好預感。
倒不是因為赤冕出現的頻率比正常狀況高許多,而是因為這個平常有些傲慢的哥哥忽然沉靜下來,一副若有所思地樣子。
“如果沒看錯……”炫光緊張地召集三個秘書商量,焦躁地搓著雙手,說: “他那種樣子就是人們所說的‘被狐狸精迷住’吧?”
“嘶——”妙瑩、紫夷和絢姬一起倒吸一口冷氣。
“怎麽可能?!”紫夷低呼一聲,“您說的可是那個自視甚高的赤冕殿下!他的定力據說是太陽神中的極品,怎麽可能為狐族傾倒?他連龍族的公主都看不上眼……”
絢姬想了想,卻說:“這也不是沒可能。靈雪豔那樣的人物,即使放在天界也是一等一的人才了。要不是和審美觀不正常的魔獸一起關在冥界,她在人間不定會引起多少故事呢。”
妙瑩搖搖頭,“赤冕殿下不可能對靈雪豔鍾情。他的自尊心太強,怎麽會接納名聲不好的狐族?他隻是一時迷惑,過一陣子自然會好。”
“要是那樣就好了!”炫光有些發愁,沒從她的話裏得到任何安慰,“這句話讓你說出來,特別沒有說服力。”(妙瑩對某流星一見鍾情,幾千年也沒有回心轉意。參見《天女之眼》)
妙瑩臉色變了變,眼光偏向一邊,轉移話題:“我們也不能肯定赤冕殿下就是對靈雪豔怎麽樣了……他本人還什麽都沒說過,我們操心不是有點多餘?”
她才說完,別人還來不及評論,就見閻羅寶殿上“忽”的出現一個人影,正是焦點人物——赤冕。
“炫光,我有點事情和你商量。”他的表情雖然正常,但眼底卻有一抹怪異的光華。
閻羅大王和他的秘書們麵麵相覷。炫光微微一遲疑,含笑說道:“哥哥,這裏都是可靠人,有什麽話……”
“那我就直說了。”赤冕倒是爽快,一揚手,身邊出現一把舒服的椅子,他不客氣地坐下,一本正經地說:“我要給冥界提一個合理化建議。”
炫光鬆了口氣,神經緩和下來,笑容也不像剛才那麽尷尬,直說:“歡迎歡迎!哥哥有什麽建議,盡量提,不要客氣。提得好還可以評選‘年度合理化建議獎’呢(隻獎前三名)。妙瑩、絢姬,作記錄。”
“咳咳!”赤冕清了清嗓子,連謙虛的客套話都省了,理直氣壯地說:“我建議冥界頒布新刑法,廢除不定期刑。根據近一段的觀察,我發現你們冥界的管理實在太差勁——沒假釋、沒緩刑,減刑製度也不健全,而且,據我調查,迄今為止,特赦隻適用過一例,就是咱們的幹弟弟無支祁……冥界刑法已經有三千年沒有作修訂,整部法典的法律精神和理論原則嚴重落後於時代,缺乏人道主義關懷——大多數囚犯被關押了若幹若幹年,沒人過問。怪不得‘生不如死、人間地獄’之類的詞都給歸在‘貶義詞’裏。總體形象不佳,歸根結底是你們的管理有問題!”
他又咳嗽一聲,完全忽視了目瞪口呆的閻羅大王,從百寶囊裏一摸,手裏多了一本磚頭厚的16開精裝書。赤冕的聲音有些得意:“我考察了卞城王殿的資料,分析了十八層中的典型案例,並且參考了時代最前沿的刑法典,終於幫你製定了一份比較合理的草案,請過目。”
炫光接過那本大書,苦笑一下,“哥哥已經打算讓冥界施行這部法典了吧?封麵上沒寫‘草案’兩個字,而且‘印數’表明,您已經自費印了一百冊……”
赤冕絲毫沒有覺得尷尬,大言不慚地回答:“我估計冥界的人也挑不出毛病。你也知道,瑯嬛書院印刷廠是一百冊起印,隻印一本他們不接。”
炫光無言地翻開一章,發現熱心的赤冕把重點都用紅筆勾了出來。
“罪責自負,禁止連坐。”
“……”
“……”
“完善減刑製度。罪犯在刑罰執行期間,認真遵守《冥界囚犯管理條例》,確有悔改表現,或有立功表現的,適當減輕原判刑罰。有多次立功表現或有重大立功表現的,可大幅度減刑。減刑可多次適用。”
“建立假釋製度。對判處1000年以下刑罰的罪犯,在執行刑罰1/4以上後,確有悔改表現,不致危害社會的,規定一定考驗期,考驗期內,如果遵守一定條件,原判刑罰就不再執行;如果再犯罪或發現判決前有遺漏罪刑,則取消緩刑,實行數罪並罰;如果考驗期內違反相關規定,則撤銷緩刑,執行原判刑罰。——本製度不適用於累犯及因殺人、爆炸、搶劫、強奸、綁架等暴力犯罪,以及重大盜竊、濫用法術造成重大災害的罪犯。”
“健全特赦製度。特赦的前提是犯罪人在服刑過程中確實有改惡從善的表現。”
……
……
看到這裏,炫光的頭已經充斥著“嗡嗡”聲。
“哥哥,你知不知道,你這部法案一實施,十八層要空一半……”
赤冕卻像早已料到,滿不在乎地說:“這隻能說明冥界現在有太多冤魂。人家還指望在人間的冤屈到你麵前申訴呢,沒有一個更加完美的製度,僅靠人治怎麽能服眾?”
炫光看了看身邊的三位秘書,緩緩搖搖頭,“哥哥,這樣說可能很失禮,但我還是得說:您太不現實了。您真的以為那些魔獸、餓鬼、墮落的神祗,會像脆弱無力的人類一樣,為了獲得寬大就放棄自己的信仰?他們擁有的不隻是遠超人類的強大神力,還有更悠長的生命和更頑固的內心!”
“如果你不給他們一個改惡從善的機會,怎麽知道他們不會改變?”赤冕振振有辭地反駁。
“哥哥,你跟我說實話,”炫光鄭重地問:“如果你是我,如果真有減刑和特赦,你第一個要放誰?”
赤冕愣了一瞬,似乎很想回避這個問題,但炫光的目光卻追著他逃避的眼神,似乎在逼他認真地回答,讓他無處循行。
赤冕閉上眼睛,吸了一口氣,回答:“……靈雪豔。”
“果真是這樣……”炫光的臉色微微發白,沉默了一瞬,抬起頭說:“我要考慮一下您的建議。”
“赤冕殿下真是出人意料。”
閻羅大王召集的十殿閻王及四殿執事大會上,大半官員發出這樣的感歎。
炫光淡淡地評價:“赤冕哥哥,他沒有選擇帶靈雪豔逃跑,沒有為她打破十六層的囚籠,沒有強求我允許他們一起去投生,沒有把對狐族的情愫默默壓在心底,沒有為她無言地徘徊在冥界……他的做法不同於我見過的任何一個先例。”
“真霸道!”大家搖搖頭歎息一聲,“不愧是天帝的兒子。”
“這下,在‘赤冕與靈雪豔之未來’這盤賭局裏下注的人都栽了……”
炫光一臉嚴肅的禁止這個方向的討論:“別再提那個賭局——我還賭他會秘密潛入十六層帶靈雪豔出逃呢……這下要賠至少五件珍寶!”
——原來本次大會的議題是:《對“赤冕與靈雪豔之未來”預測結果出現重大失誤的反思》。
“赤冕這孩子,太天真了。”
忘憂草藍色的香霧在青未的白發上方彌漫。她其實和赤冕的年紀差不多,不過外貌老成一些,就把赤冕當“孩子”了……
“一個人想得到什麽,關鍵看他能付出什麽。赤冕沒有付出任何代價,決不可能得到滿意的結果……”
“你幹嗎一定要人家付出呢?誰說赤冕不能成功?我看他的法子就不錯哦!”說話的是冥界頭號遊民——幽篁。她沒事竟然晃到忘憂草園來了。“還要多久才能熬好呢?我的煩惱很嚴重啊,青未,別忘了多加一把糖!”
“螢星為了守候絢姬,放棄了天官的身份;露珠為了永生不忘無支祁,必須忍受生生世世無間斷的病痛;妙瑩為了看明輝一眼,付出了年輕的生命;我……為了人間的那段姻緣,生生地被砍了龍角,刮了龍鱗……沒有人的願望能夠不付出代價啊!”青未依舊在微笑,隻是笑容有些蒼涼。
幽篁還想說什麽,青未卻在這時候捧上一杯草茶,“幽篁大人,即使是您,得到‘自由’,也要承擔‘永遠守護炫光’這個責任……即使這個責任帶給無拘無束的您許多煩惱,您也得繼續下去。”
“有一點你說錯了。”幽篁喝著草茶,聳聳肩,“隨隨便便就答應要守護炫光的,是好糊弄的明篁,不是我!”她笑了笑,又說:“我在這裏,雖然是幫明篁完成承諾,但更重要的是因為這裏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