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在喝下孟婆湯之前,我愛的是什麽樣的人呢?
像唐迅那樣溫和嗎?像唐迅一樣愛著另一個女人嗎?
在喝下孟婆湯之前,我是不是告訴自己,要忘記令我傷心的他,轟轟烈烈去愛另一個人?
還是說,有個人會被深深烙印在心裏,即使是孟婆湯,也不能衝淡對他的愛戀……
湛熹不住地胡思亂想,一會兒覺得溫暖甜蜜,一會兒又酸楚得想哭。
明熹回到家的時候,發現湛熹消極地抱著枕頭,在沙發上東倒西歪——好好的寒假就讓她這樣糟蹋掉三分之二。
“哥哥,有個人跟我說,如果我愛的人不愛我,那麽,我和他的一切就算是過去了——”湛熹哀聲歎氣,“她說,唯有兩情相悅的愛才像一生一世那樣珍貴。”
不等明熹說話,她又幽幽地歎息:“可是我不行,不能像她那樣痛快地說‘過去的已經過去’——她愛過,被愛過,可以心滿意足地放下一切。而我的初戀都無法給自己滿意的交待,就這樣放棄的話,還會有勇氣去找尋兩情相悅的一生一世嗎?”
明熹想要說點什麽,湛熹卻視而不見,繼續說:“承受就承受!受傷算什麽?我不能這樣退卻!”
“湛熹——你給我到外麵溜達去!整天窩在家裏反反複複嘮叨一件事,你的世界會變小的!”明熹一把抓起湛熹的衣領,不客氣地把她丟出家門。
湛熹拿懷裏的枕頭有氣無力地拍了門幾下,“這種時候你應該手捧各種零食小吃和飲料,溫文爾雅地開導安慰我才對吧?你沒見過詞典裏寫著‘手足之情’四個字嗎?”
“你沒看到‘手足相殘’放在‘手足之情’前麵嗎?我對你已經忍無可忍。”明熹打開門,一把抓住枕頭搶了回去,又“砰”一聲把湛熹關在門外。“哪兒開心上哪兒溜達去!回來還是一臉喪氣的話,我就死給你看!要是路遇潘安一見鍾情,我從今天起替你刷碗!”
湛熹無奈地耷拉著頭,一邊走一邊嘀咕:“有這種孩子氣的哥哥,真是沒有辦法。什麽時候我能有個有魄力、又冷靜又溫柔的哥哥就好了。”
她就這樣嘀嘀咕咕、漫無目的地隨意走,雖說是溜達,卻不留心周圍的人和物,隻是無謂地浪費體力。走著走著,眼前忽然一亮——
她不想承認情敵的魅力,但是姝茗即便是隨隨便便站在那裏,也會讓人眼睛一亮。
姝茗穿了一件淡黃色的短短的外套,顏色清淡得發白,下麵是一條長及足踝的淡粉色長裙。明悅的顏色一端是她美麗的臉龐,另一端是包裹在棕色鞋子中的纖細的腳——湛熹深深吸了口氣:在冬日的陽光下,這個人就像糖果一樣甜美可愛。
印象當中,姝茗很少穿這樣鮮亮的顏色。難道是有什麽好事發生?湛熹看到她胸前緊緊抱著一個褐色大號紙袋,不知裏麵是不是她剛得到的珍寶。
姝茗麵對一扇櫥窗,湛熹望進去的時候,發現窗上倒映著另一張臉孔——在姝茗美麗的容顏旁邊,有一張深沉而俊秀的男子的臉。
湛熹幾乎驚叫起來——姝茗身邊分明沒有人,她的神情卻像是與那男子默默交換意見。她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口唇微微翕動,像是在極力反駁。而窗上那男子的倒影也在從容地說些什麽。湛熹緊盯他的唇,神使鬼差,竟一句一句讀了出來:“別再任性了——你本不是人,一定要學人的感情,必定有一些你永遠無法學會。承認這一點,並不意味著失敗,而是一種明白。妹妹,快些明白吧。”
姝茗沉下臉,把頭一偏。玻璃窗上的倒影也微微側目,歎了口氣:“妹妹,你是流星一族的神女,天地間完美的存在。這種完美也有代價:你的心有所有流星當中最堅固的外殼,不輕易動搖、沒人能打開。你隻懂得博愛,而無法像凡人那樣把愛給一個特定的人。因為一旦愛上特定的人,你那完美的心從此淪為一個凡人的心,不再是神。”
姝茗不再理他,轉身便走,恰好是向湛熹的方向走來。“你的心可以像凡人一樣愛一個人,豈憂也可以,為什麽我不行?……我想當凡人!”姝茗埋頭從湛熹身邊掠過時,完全沒有看到湛熹。湛熹卻聽到了她低沉的自言自語。
“姝茗!”
聽到湛熹的聲音,姝茗愣了一刻,仿佛忘了自己的名字,然後才恍然大悟,笑吟吟和湛熹打聲招呼。她的神色雖然變得快,卻藏不盡失望、煩惱和隱隱的憤怒。
“你好像不太高興……”湛熹偷眼瞄了瞄玻璃櫥窗,那男人的倒影像一滴溶入池水的露珠,驟然消失得無影無蹤。是妖?是鬼?她不敢細想,怕嚇到自己。
姝茗沒在意湛熹的異樣,搖頭歎了口氣:“世上為什麽要有‘哥哥’存在?!總是教訓人,自己又不能以身作則——站著說話不腰疼!”
湛熹點點頭,深有同感。“這是什麽?”她聽到姝茗懷中的紙袋發出悅耳的輕輕碰撞的聲音,有些好奇。
“這個?”姝茗的臉色頓時開朗起來,打開紙袋讓湛熹看,“是我剛剛在古董店找到的——研磨咖啡的磨豆機,手搖的!還有咖啡豆!要不要一起來磨磨看?”
啊!磨豆機!湛熹的心動了一下。她曾經在一本書裏看過這種東西,一直覺得很有趣,想試試卻從來沒有機會。可是……麵前的是姝茗,她的情敵……該不該接受她的邀請?湛熹還在猶豫。
“來吧,來吧!”姝茗高高興興拉起湛熹的手,走了幾步才想起了什麽。
“怎麽了?”
姝茗低柔地嘀咕一句:“我忽然想:這種時候,應該是叫唐迅一起來的——嗯!就這樣決定!”
聽到唐迅的名字,湛熹的心“嗵嗵”猛跳了幾下:這個姝茗,在想什麽呢?她知道我向唐迅告白嗎?不知道?唐迅一定沒有對她說過……如果姝茗看到我和唐迅之間很尷尬,會怎麽想呢?
湛熹緊緊盯著姝茗的臉,隻看到寧靜且洋溢著暖意的笑。
新奇和愉悅,她都要和唐迅一起分享……湛熹心中忽然有點失落。誰說姝茗不愛唐迅呢?
一粒,兩粒,三粒……三十,三十一……五十……六十……
湛熹的指尖從一粒粒光亮的咖啡豆上滑過,耳朵裏是姝茗略帶責備的語調——“不能磨得太快,豆的香味會跑掉!”
磨豆機立刻慢了下來,古舊的手柄發出有規律的咯吱吱的聲音,偶爾添上唐迅一兩句歡快的討教:“這樣可不可以?這顆粒會不會太粗?”
湛熹急忙抬起頭,不想錯過唐迅顯露的溫柔。
磨好了豆,他們嘻嘻哈哈地用姝茗收藏的阿拉伯咖啡壺煮。
“親手磨的咖啡,喝在口中一定帶著醇香。”唐迅充滿期待地這樣說著。而湛熹卻知道,咖啡的味道一定是苦澀。
水開了一次,又一次。三個人忽然沉默。第三次水開的時候,湛熹急忙去提,卻陡然看到對麵玻璃櫃光潔的平麵上晃過一個高大的影子……是他!那個櫥窗上的男子!
湛熹忍不住驚叫,短短一瞬間的失神,讓她不明白接下來的一切是怎麽發生:咖啡壺倒了,碰翻了杯子碟子,滾燙的液體流得到處都是——唐迅一聲驚叫,用力甩著手。姝茗低呼,飛快地轉身去拿藥箱。
湛熹來不及找那神秘身影的下落,立刻拉起唐迅的手在涼水上衝。她一句話也說不出,眼睛隻能盯著他的手上被燙出的一片薄紅。
“可以了湛熹,沒事。”唐迅不好意思地抽回手。
姝茗捧著治燙傷的藥,急匆匆衝了回來,拉起湛熹的手說:“凃一點藥比較好。”
“呀?”湛熹這才看到手指上不起眼的星星半點水泡。“這一點點,不礙事。你還是先給唐迅……”她的眼角一瞥,看到了滿臉不自在的唐迅
“你是女孩子啊!”姝茗平淡地回答。
湛熹怔了一下,欲言又止。
滿屋都是咖啡的香氣繚繞,三人的心情卻再也不能輕鬆。
“姝茗,你沒有喜歡過任何人嗎?”
當唐迅收拾好杯碟碎片去丟掉的時候,湛熹和姝茗攤開一塊新桌布,換下染上汙漬的那一塊。
姝茗的動作輕柔,態度磊落:“是的。所以,我很想……很想去愛一個人。”
“呼——”湛熹籲了口氣,眼睛閃亮,“那麽我不會輸給你——你想要的是愛,而我想要的是他——我不會輸。”
身後無聲無息,湛熹卻憑著本能知道是誰來到,於是微笑著回頭,向錯愕的唐迅眨眨眼,腳步輕快地離開了姝茗的家。
尷尬的唐迅與若有所感的姝茗麵麵相覷,各自歎了口氣。
“女孩子一個人回去太危險——你送送她。”姝茗不動聲色,平靜地把唐迅推出門外。
屋外是唐迅含糊地說了一句什麽,姝茗沒有聽清。屋內是曲終人散,一片冷清。
“她一直都是這樣有勇氣。”姝茗淡淡地說了一句,趴在新桌布上,透過廚房的邊窗遙望夜色。“愛上別人、坦率地說出來,對她而言是那麽簡單,就像生命的一部分一樣理所當然。我卻沒有這一部分——我根本不完美,一直都有這樣的缺陷。”
桌邊坐著一個人——湛熹從玻璃櫃的表麵看到的那個。他一直在那裏,隻是沒有人注意。
“我嫉妒湛熹有這樣的感情,卻不會因為唐迅和她融洽相處而吃醋。我也不會像她那樣,為一個男人燙傷了手指而著慌,甚至忽略了自己手上的傷……我想嚐試像別的女孩那樣,和他分享一個午後,卻根本沒有特別的感覺。”她揉著額頭說,“太為難了,哥哥!我沒有辦法再這樣下去——明明不會愛別人,卻霸占著他,不把他交給愛他的人——我不能這樣做!”
“很苦惱吧?”年輕的男人眼中全是憐愛,“溫蓮啊……人的愛是很自私的,愛上一個人,就不在乎傷害別人。我和豈憂都做過偏執的選擇,但這對你來說太難了。”
姝茗揉揉眼睛,沒精打采地把磨豆機重新包好,放回那個褐色的大紙袋。
她撇下那個別人看不到的哥哥,穿好外套,抱著紙袋出門。
雖然不會愛,卻會傷心。她不想在家裏擺放這個磨豆機,它會一直提醒她:有這樣一個午後,笨拙的姝茗想要試著證明自己也會在乎某個男人,卻輸得一敗塗地。
唉、唉、唉——姝茗心頭連歎了三口氣,一滴眼淚就被催了出來。
第二滴、第三滴……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已經淚流滿麵。
有個人那麽喜歡她,而她又是那麽渴望去愛他,為什麽做不到呢?為什麽心像一顆冷冰冰的石頭,不為所動呢?
她騰出手抹幹眼淚,可是臉上很快又是一片濡濕。冷風吹著越來越痛,眼淚在風裏嘩嘩不止。她的腳步越來越快,穿過鬧市,繞進小巷。
她推開古董店的門,熱氣撲麵而來,淚眼朦朧中出現一個典雅的世界。
“歡迎光臨!”一個清瘦的店員背對著她,正不慌不忙地係圍裙。回過頭來,他親切誠懇的微笑變成詫異:“這不是姝茗嗎?為什麽哭成這樣?”
姝茗抹幹眼淚,把磨豆機放在櫃台上,“明熹,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打工。”明熹扭身從一個古董餐巾架上取下一塊做樣品的軟絲巾,禮貌地遞給姝茗。
“謝謝……我要退貨。”姝茗悶聲悶氣地說:“老板告訴我,12小時之內可以退貨。”
明熹撓撓頭,“這個……老板現在不在,我不能做主。”
“有什麽關係?”姝茗不悅地反駁:“反正隻要你做主收下,他也不會多話。他不是你的‘弟弟’嗎?”
“嗬嗬,”明熹笑了笑,眨眨眼睛做出一個“噤聲”的手勢,“這話不能隨便說——別人會誤解。”他仔細看看姝茗,低聲問:“今天很不好過?不會跟我家湛熹有關吧?”
姝茗搖搖頭,垂下頭,幽幽地說:“也許是我太著急了。”
小爐上的阿拉伯咖啡壺噴出一股熱氣,明熹興高采烈地歡呼:“水開了三次,煮好了!要不要嚐試?”
不等姝茗表態,他已經動作熟練地倒了一杯。熱騰騰、濃鬱的香氣有種神奇的魔力,姝茗嚐了一口,全身的神經都活絡起來,再嚐一口,頭腦在放鬆中變得清晰。
“真是不可思議……”她衷心讚歎。
明熹洋洋得意:“我練習了很久!”說著,他把姝茗退貨的磨豆機重新找地方放好,“湛熹一直很想要磨豆機。我打算送她一個作為生日禮物——順便一展我的煮咖啡技巧,眼氣她。”
姝茗笑了笑,周身都覺得溫暖。
“不可思議。”她又說了一遍,把咖啡杯放到一旁,“我可以這樣輕鬆地麵對你,卻不能輕鬆地麵對唐迅……”
“你太緊張了。”明熹坐在她對麵的椅子上,悠然地嚐了嚐自己的手藝,十分滿意,“放鬆——放鬆——再放鬆——別讓自己太拚命。”
“可是……”
“噓——”明熹微微闔上眼睛,神情神秘,嚇得姝茗不敢作聲。
周圍驟然安靜下來,在無聲的氛圍中,姝茗的心也漸漸寧靜,不由得緩緩閉上眼睛,享受溫暖和安寧。
“真是個傻丫頭!”沉靜許久的明熹忽然說,“愛情是無法刻意追求的。”
“啊!”姝茗的心一震,眼睛睜得大大的,呆呆看著從容的明熹。
“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不愛他,也不必覺得抱歉——這是無法勉強、連自己也不能左右的心意。刻意而為,就不是你在找的那種愛情了。”
姝茗沉默不語。
明熹伸個懶腰,站起來說:“哎呀,你看,我這個服務女性的壞毛病又發作了——別緊張,朋友妻不可戲,這種自覺我還是有的。”他為姝茗端起咖啡杯,輕輕吹了口氣,那杯咖啡就再度熱氣騰騰。
“太陽神的神力……”姝茗驚歎了一聲,立刻被明熹製止:“我家裏的人都不知道,你要保密!”
姝茗柔柔地一笑,“好呀!”
“世上也曾經失去九個太陽,但最後他們還是回到天上——這世上沒有什麽事情是絕對不可能的。要滿懷希望!”明熹誠懇地往著她的眼睛,像是安慰。
“嗯!”姝茗答應一聲,臉微微一紅。
“咦?”明熹像是聽到了什麽,莫名其妙地端起咖啡杯仔細端詳,“有什麽東西碎了嗎?我好像聽到有東西裂開……”
古董店的櫥窗上,一對璧人的身影一晃而過,向深青色的夜空飄去。
“動搖了……流星當中最堅固的心,也開始動搖了。”被姝茗稱為哥哥的男子微微喟歎:“我也不知道,這是好還是不好。寧馨,你覺得呢?”他問妻子。
“如果是溫蓮一直渴望的,那麽當然是一件好事。”年輕的女人說著,露出比滿月更加耀眼的微笑,“可是來得如此突然又不經意,實在出人意料。”她想了想,咯咯一笑,“怪不得總是聽人說‘愛情突如其來’。”
他們結伴掠過青藍的夜空,聽到地麵上有人發出真心實意的讚美:“有流星——好漂亮的流星!”
他們俯瞰,看到了仰望夜空的湛熹。
“流星的心裂開是開始,龍的心裂開卻是結束——希望這龍女的心不要像溫蓮一樣。”他們這樣說著,消隱在夜幕深處。
“原來討一個人喜歡,竟然那麽難。”湛熹背著手,仰望夜空,“為了得到一個人的喜歡,情願變得卑微,不得不用‘討’這個字——看重了他,看低了自己,卻還是沒有結果。”
她在說的是自己,唐迅聽著,卻聽到了別人眼中的自己。
“也許本來就不該把自尊放下,也許那樣的我看起來還比較值得欽佩。可是我又不知道倔強地保留自尊、隻得到欽佩卻得不到愛,有什麽可取之處。”湛熹長長地發出惆悵的歎息,唐迅卻嘿嘿一笑,若無其事。
“你好像樂在其中的樣子……”湛熹斜眼白了他一眼,“姝茗對你無動於衷,對你來說應該是一種不幸吧?”
唐迅坦蕩蕩地微笑,說:“怎麽會不幸呢?並不是隻有姝茗一個人在尋找幸福啊,我也一樣——現在,她是我的幸福。如果有一天她讓我覺得不幸,我也會離開她去找自己的幸福。我和她有過協定:不要固執地為了在一起而在一起——那不是人生的目的。”
湛熹的臉一紅,忽然覺得自己真傻:藍甫、明熹、唐迅,甚至姝茗,他們都懂得什麽對自己是幸福,唯有她頑固不化。不不,她也知道的——如果能和唐迅在一起,一定能讓她快樂地想要飛起來。
湛熹吸了口氣,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看著唐迅,想要再一次重申心意,可是看著他的側臉,她又失去勇氣。
如果再一次被拒絕,她還能第三次鼓起勇氣嗎?湛熹有點退縮,但是心裏立刻滑過一個念頭:勇敢地做出了選擇,卻在每一步患得患失,這怎麽行呢?
“我想……我還是喜歡你……”湛熹的聲音輕微,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和期待。
那一瞬間,唐迅的神情有點尷尬,但並不意外。他笑不出來,一本正經地說:“可是,我還想讓你繼續叫我‘哥哥’呢。”
湛熹撇撇嘴:“這是什麽借口?”
“你第一次叫我‘哥哥’的時候,我真羨慕明熹。”唐迅悠悠說道:“那感覺很奇妙,好像我們就該是那種緣分,而明熹搶走了我該得到的。我被你叫一聲‘哥哥’理所當然、心滿意足,再多,就超過了上天給我們的緣分。”
湛熹不甘心,又不好大聲反駁,埋下頭氣鼓鼓地嘀咕:“你又不是上天,怎麽知道上天怎麽安排?”
唐迅看她的目光,讓湛熹覺得緊張。“我確實不知道上天怎麽安排,”他說,“但我騙不了自己的感覺。”
湛熹咬著下唇,跺了跺腳,卻無話可說。
唐迅不再作聲,把湛熹送回家就走了。
湛熹看著他頭也不回的背影,重重地歎了口氣:原來,讓一個人喜歡自己,竟是比想象的還要難……
那天,明熹回家有些晚,但湛熹還沒有休息。
她在客廳的落地窗前怔怔地望天。她在等那兩顆流星回來。如果流星再出現,她要趕快許願。
“哥哥,我快要不行了。”她無力地說,“靠我自己,已經要不行了……要是流星能實現我的心願……哎,沒想到我活到十八歲,終於也需要流星和上帝來給自己實現心願……”
明熹默默坐在她身邊,身上有一股飄渺的咖啡香味。他從一旁的沙發上扯過一條披肩,圍在湛熹肩頭。
“你可以努力,但不是做了付出,就一定有回報。”他說,“努力過、傷心過、失望過、哭過,卻得不到結果——每個人都是在這樣的過程中長大。”
“長大有什麽好的?”
明熹淡淡地說:“長大的好處,就是學會在做一件事情之前掂量自己,學會不計較結果。”
“那我不要長大。”湛熹嘟起嘴,“我還要義無反顧地勇往直前,我也要追求我要的結果。”
“好啊,”明熹在她額頭上一彈,“那就不要抱怨累——隻有成年人才有權利抱怨自己活得太累。可是你也該學會區別固執和執著——執著是可敬的,但是為了證明自己能行、能得到想要的,而變成固執的人,就太可惜了。你不僅得不到,還會錯過很多。”
“會錯過什麽?”湛熹歎了口氣,“我本來就沒有遇到多少值得期待的。”
明熹神秘地笑了笑,“你知道嗎?其實……在冥界,有很多鬼神喜歡紫夷,但她看不到。她陷在自己的追逐裏不能自拔,雖然是可敬的,但也是可畏的——她從始至終不知道自己失去多少,隻知道自己有一個得不到的他。”他嘿嘿一笑,感慨一句:“——‘重新開始’不是重複,而是改變。但她還是說出‘我要的是他’……真是讓人不寒而顫。”
“紫夷才不會在乎別人怎麽看。錯過那些她不在乎的人,她不會覺得遺憾。得不到她愛的人的心,才是可悲。”湛熹的眼神迷離,深深地歎息著站起身,“時間不早了,哥哥也要休息吧?”
明熹支支吾吾地說:“姝茗請你明天去白沙湖,她有話要說。你早點睡吧,明天不要遲到。”
“哦。”湛熹答應一聲,沒有察覺到明熹的異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