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018:出車禍
西域縣中學南邊的莊稼地又一片蔥綠。
剛吮吸了充足水分的玉米,散發出濃濃的玉米糯香味。
給人一種心神蕩漾的溫馨感。
高大玉米地北麵的陰涼處。
駱濱坐在一塊圓石上,那孜古麗斜坐在他腿上。
倆人剛做完一套數學卷子,忙中偷閑地休憩一小會。
那孜古麗用食指在他臉頰上俏皮地畫著字。
她眼波流轉,歪著腦袋看著男孩唇邊的胡茬,“駱濱,你胡子長了哎。”
懷裏坐著這樣一個花朵般的女孩,是他深愛著的漂亮女孩。
駱濱把那孜古麗的頭埋在自己的肩窩處,緊緊地抱著,努力不去感受她此刻身體的悸動,低聲說,“古麗,別動,等大學一畢業,我們就結婚吧。”
那孜古麗掙紮著抬起頭,心愛的男孩滿臉的隱忍,英俊的臉龐幾乎扭曲,可是他的眼睛純淨明亮,讓人一眼看到他的心底,那裏承載著慢慢的珍惜和寵愛。
那孜古麗重又埋頭靠著他的肩窩處,低聲地說,“嗯,我們加油,一定考上新疆大學。”
下午,在充滿風油精味道的教室裏,學校又組織第二次模擬考試。
還有一個多月就高考了,備考的教室裏充斥著緊張的氣氛。
高考前夕,駱濱和那孜古麗的時間就像快擠幹的海綿。
除了六小時睡覺和那一兩個小時的吃飯、上廁所外,剩下的時間都排的滿滿當當的。
在這種高壓的學習狀態下,班裏除了那些根本沒指望的,破罐子破摔,剩下的都在拚勁最後一把勁。
教室裏沒有電風扇,又悶又熱。
那孜古麗手臂上的汗液把模擬考卷邊給卷了。
她又熱又急,腦子裏昏昏沉沉的。
後座的駱濱用筆戳戳她,遞給她一瓶風油精。
那孜古麗朝太陽穴塗抹風油精。
樟腦味擴散開來起了連鎖反應,教室裏的學生都踢裏塔拉抹開了,那味兒跟藥廠一樣熏得慌。
監考老師快步衝出門口,連著打了好幾個噴嚏。
這天夜晚,那孜古麗沒上晚自習。
駱濱急了,他走到由老教室改建的女神宿舍窗戶下喊著,“那孜古麗,那孜古麗,出來。”
不大一會兒,隻見那孜古麗蓬亂著頭發,揉著惺忪的雙眼,嘴巴撅得老高,“駱濱,我太累了,不想上晚自習了。”
駱濱牽著她的手來到粗壯的楊樹底下,耐心地勸道,“傻丫頭,咱們寒窗苦讀整整十年,一共120個月,就剩下最後這一個月了,再熬過十年的一百二十分之一,就勝利了。”
那孜古麗累的閉著雙眼嘟著嘴不言語。
駱濱用手指搗搗她的臉頰,循循善誘,“你想想,熬過這麽一點點時間,咱倆就跟神雕俠侶一樣在新疆大學生活、學習,多美的事呀。”
“神雕俠侶,又是誰啊?”那孜古麗睜開眼。
駱濱笑答:“這兩天,郭明給我借了本金庸的《神雕俠侶》,說是勞逸結合,我兩天就看完了,裏麵的楊過就是電視劇《射雕英雄傳》楊康的兒子,他愛上了”
沒等駱濱說完,那孜古麗著急了,尖著嗓子嚷嚷道:“駱濱,你這個笨慫(笨蛋),上了郭明的當了,他這是讓你參加高考前分心呢。什麽勞逸結合,騙你的。你忘記初三中專預考後,班裏的李鵬飛每天在教室睡大覺,說是不願考試了,班裏不少參加中考的同學都跟他學,結果人家李鵬飛考上郵電學校,其他人落榜了。後來班主任告訴我,李鵬飛每天晚上通宵地複習功課,他白天故意跑到教室睡大覺來麻痹同學的。”
駱濱偷偷笑了,還是裝作無辜的樣子問道:“不會吧,郭明這麽陰險?!”
那孜古麗顧不得蓬鬆的亂發了,拽著駱濱朝教室急慌慌走去,“走,複習功課去,現在、馬上把那本課外書還給郭明,你可別上他的當了。”
倆人剛回到教室,駱濱就被班主任莊老漢喊到辦公室,“駱濱,文科班的駱波是你家人吧,白天,新來的政治課老師誤解了他,罵了他一頓,結果,這個駱波受不了半點委屈,收拾完書包離開學校,他留下話來,不參加高考了,他可是文科班唯一有希望能考上大學的人,校長讓我找你,你去把他勸回來。”
駱濱穿過貼滿千奇百怪的難題的甬道走過,來到駱波的文科班。
文科班的學習氛圍不亞於他所在的理科班,這些學子們埋頭苦學著。
同村的蒙古族男孩吳軍是駱波的好友。
他看到駱濱的身影,連忙跑到教室門口,“駱濱,三十白跟政治課老師吵架後,他拿著書包離開了,他說不上學了,回家跟你爸種地去。”
駱濱氣的跺下腳,“這個混蛋,關鍵時候出什麽幺蛾子啥!”
他扭頭就走。
駱濱估摸著駱波可能跑回家了,他騎著自行車在漆黑的夜晚朝沙棗樹鄉趕去。
半路上,風雨交加的。
瓢潑大雨讓他喘不過氣來,雨水在臉上流成了小河,他的雙眼睜不開。
他左手扶著車把在泥濘的馬路上如蝸牛般爬行,右手不住地抹去臉上的雨水。
心急如焚的他沒注意到前方來了輛沒有燈光的拖拉機。
他悶著頭向前騎行,突然看見路對麵有個身影急衝衝朝前走。
從身影的體格,駱濱認出來就是駱波。
他又急又喜,沒顧得上看前麵的路況,扯著嗓子對著駱波喊道:“三十白,你這個勺兮兮的傻狼(新疆土話,你這個發瘋的傻瓜),好好地組撒呢?(別鬧的意思)”
他話音剛落,突然被迎麵而來的拖拉機撞到在路邊的渠根裏。
駱波看見這一幕,哭喊著跑了過來。
駱濱昏迷前,嘴角咧著笑,“勺子(傻瓜),上學去,別惹媽生氣。”
駱川得知弟弟出車禍,托學生家長找輛救護車把駱濱從西域縣醫院拉倒西域市醫院搶救。
這場車禍讓駱濱斷了三根肋骨,腦子碰到重物,出現嚴重的腦震蕩。
駱波也在第三天返回學校繼續讀書。
駱濱在醫院一躺就是一個月。
想著麵臨高考,他心急如焚,強烈要求出院回家治療。
掛在牆上的日曆一張張撕下,駱濱如同熱鍋上的螞蟻。
他還發著高燒,無法看書。
這天淩晨,混沌的曠野上,一點飄忽的微光在傾斜的井房裏出現。
起的大早的村民去茅房拉屎,無意間看到井房那微弱的光。
這個點兒,哪會有村民去挑水。
格外警惕的村民機警地注視著井房的動靜,光亮在移動。
村民腹誹,媽的,不會是壞人搞破壞吧?!
他顧不得擦屁股,跑回家拿著臉盆敲打起來,“井房有壞人。”
村支書楊廣帶著幾個漢子圍住了村民每日抽水的井房。
他們悄悄朝井房門口挪動,耳尖的村長馬哈木提聽到裏麵的動靜,連忙朝尾隨其後的村民擺擺手。
漢子們怏怏不樂地下了山坡,村支書楊廣對著謊報軍情的村民踢了一腳,“媽的,沒鬧清楚,瞎說,傻駱駝家那出車禍的兒子在背書呢。”
沉浸在學習中的駱濱根本沒發現外麵的動靜。
他感到肋骨開始疼痛了,才關掉手電筒,夾著書本慢慢走出井房。
炎熱的夏季,由於早晚溫差大,再加上身子骨虛弱,他披了件黃大衣。
駱濱吃力地走過原野。
這是一片他閉眼都分得清東西南北的熟稔土地,他的生命屬於它。
可是現在,土地在陀螺般的旋轉,他昏倒了……
1989年的7月,蹣跚而來。
由於高考的幽靈遊蕩而讓參加高考的人的未來變得雲譎波詭。
全國每年千萬人參與競爭角逐的高考像狂暴的季風,每年七月席卷著中國大地。
對於參與這場大考的人們來說,這是個激烈廝拚的7月,昏天暗地的7月。
七月的烈焰裏,阿勒瑪勒村顯得格外沉悶。
駱峰家的老牛在山坡的陰影處臥著,使勁感受肚皮下的一絲陰涼。
巴格達提家的那隻小看家狗趴在渠洞裏,舌頭伸得半尺長,嘴裏不時發出的抽吸聲,像一架忙不停的風箱。
日複一日的日頭,幾乎舔舐了所有能夠得上的地方。
烈日當空,村民們都躲在冬暖夏涼的土屋裏,不去下地,來節省體內的水分。
駱峰坐在主屋的八仙桌旁,悶著頭抽著莫合煙。
李羽納著鞋底,不時戳上指腹。
她將手指含進嘴裏,吮吸著血腥的味道。
今天是兩個兒子駱濱和駱波參加高考的日子。
一向淡定沉著的李羽顯得很慌亂,幹什麽事都心不在焉。
她非常清楚,這次高考,對兩個孩子意味著什麽。
養子駱波參加民考漢的名額,考大學應該是穩穩當當,不會出什麽差錯。
一向成績優異的駱濱出了車禍後,狀態一直很差。
他的身體還沒痊愈,這幾天一直發著低燒,帶病上考場,懸啊!
萬一,駱濱落榜,可怎麽辦?!他從小成績名列前茅、心高氣傲的。
哎-——
李羽長歎口氣,不時瞄著窗外,心裏惴惴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