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當如是
話說張承那邊,已經散布出去了一些斥候。張承軍中的斥候獨立成一個部隊,直接歸張承管理,別人不能插手,這種比較機密的東西還是需要盡量少的人知道比較好。
根據斥候的匯報回來的動作,贛州大大小小的土匪已經準備遵從通天王的意見,準備開始集結。
張承把手裏麵的情報給了周邊的人,幾個百總看了一下之後,無不感歎沈先生料事如神。
麵對這次的決戰,在場的一些士官不緊張是不可能的,但是他們不久前經曆過和土匪的戰鬥,他們內心也沒有害怕,隻是覺得這是規模大一些的戰鬥而已。
“先生以為如何?”張承看了看一邊正在埋頭寫書的宋應星,然後問了問孫秀才。
孫秀才很早就投靠了張承,他給出的理由就是經過他的心算,是一個能夠封狼居胥的人,於是他就跑到張承的府邸裏大吃大喝。
“此事好說。”孫秀才輕蔑地笑了笑:“烏合之眾何能夠與我大明虎賁來相比?螢火之光安敢和皓月爭輝?”
“先生何以見得?”
“前麵的戰鬥已經能夠說明情況了。那通天王的精銳尚且如此。如今用強行手段勉強掌控贛南,人心何齊?我大明精銳討伐土匪,此乃天道!以己之長,攻對方之短,如何能夠不勝?”
張承笑了笑,對著這孫秀才說道:“你若是隻看見這個,吃完下一頓飯之後就可以回去了,繼續去酒館當那個唯一站著喝酒的青衫士子。”
孫秀才恍若未覺,笑了笑說道:“大人慧眼如炬,這隻是其中二點。還有其他需要知道的是,無論是從裝備、器械還是大軍的士氣。匪寇都是必敗無疑的。
匪寇見財貨而大喜過望,將軍之兵見財貨如無物,此一勝;匪寇渙散無紀律,大人軍肅兵齊,此二勝;匪寇心存二心,大人兵士思齊,此三勝;匪寇糧少而人多,大人兵精而糧足,此四勝;匪寇渙散無紀律,大人兵士疾如風、徐如林,此五勝;匪寇身披敝履,大人槍利而甲堅,此六勝!最重要的就是,大人承天而克匪,順應天時,贛州百姓無不渴望王師凱旋,此七勝!如此,如何能夠不勝利?如此,如何不能夠揚我大明之國威?大丈夫當手持天子劍,奮武揚威,保境安民,今日是也!”
“確實如此!”張承哈哈大笑,心裏已經準備把這個窮酸秀才留下來了,突然又想到一句話,繼續說道:“我朝國勢之尊,超邁前古,其馭北虜西蕃南島西洋諸夷,無漢之和親,無唐之結盟,無宋之納歲薄幣,亦無兄弟敵國之禮。小小匪寇,我何曾正眼視之?今日在此,我當以此為證,還大明三千裏河山!”
“好!!將軍大才!!我不及也!”
……
……
今天是一個平靜的夜晚,月亮一半被天邊的雲彩遮掩,山穀裏麵靜悄悄的,劉方平帶著幾個人偷偷摸摸來到了山穀裏麵。
張承回去了就布置了一個任務,他認為應當主動出擊,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對麵的匪寇肯定是已經怕了自己,這樣做正合適。
不過不能夠把他們完全給弄死了,他需要的就是讓他們自己去潰敗。這種說是打仗,其實就是心理戰,讓他們從絕望之中看到希望,這樣不會有什麽特別大的損失。
楊仙嶺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劉方平就這樣秘密潛入山區。山區的路比較難走,路上各種溪水和石頭,比較崎嶇。劉方平之所以來到這裏,實際上是因為他太過於好動,心眼子多,為了充分發揮他們自己的長處,於是劉方平就來到了這裏。
前麵是一道小小的山坳,四周寂靜無聲,兩邊的樹影影影綽綽,一條白練一樣的溪水從一塊長滿了青苔的石頭縫隙中湧出。
許方平走了過去,捧了一捧泉水給自己洗了洗臉,捅了捅一邊的幾個人,壓低聲音說道:“你們要是困了給我洗個臉,好不?”
幾個人連連說不敢,實在是心裏麵的陰影有一些大。他們一開始還瞧不起這個有一些嘴碎的家夥,結果被教育了一陣子之後就對劉方平俯首帖耳。
“隊長,接下來怎麽做?”一邊的一個人也學著許方平一樣壓低聲音說著話。那幾天的的生活實在是讓他有一些恐懼,每天做同樣的事兒,每天的動作都要非常規範,甚至拿出了尺子來一個個量,看合不合適,看動作規範不規範。
而且還經常突然襲擊,搞得他們在解決自己的生理需求的時候都有一些緊張,生怕自己做那事兒的時候被突然襲擊,那樣的話,他們都不知道怎麽辦。
“怎麽辦?隻能往前去了。前麵有一條小路,如果通天王就在這旁邊,那麽就可以通過周邊的痕跡找到他們。”
幾個人應了一聲,立刻往前走去,盡量避免自己刮到周圍的一些樹枝和灌木,讓自己留下來的痕跡降低到最低,這樣才能夠做到神不知鬼不覺。
沿著小路往前慢慢走,前麵隱隱約約有光亮透出來,雖然非常小,但是許方平的視力還是能夠看見的,應該是火把的光亮。前麵正好有一堆草叢,許方平招呼了一下,幾個人立刻趴下,把自己的身子貼到落葉滿地的地麵上,防止被他們發現。
打著火把的是兩個人,他們晃晃悠悠地過來,嘴裏還在小聲地咒罵著通天王:“我們大王給諸位大頭領設宴,竟然把咱竟然把所有的人都扣下來了。
娘的,啥時候他通天王有這樣的能耐了?還敢去對自己的兄弟下手,忒不是人了點兒!我都看不起這個人。”
“小點兒聲,你是巴不得通天王的人聽不見麽?現在可是非常時期,你說這樣的話幹什麽?想死麽?”
“嘿嘿!我老王天不怕地不怕,還怕他這個背信棄義的小人?”一邊突然傳來一個聲音,嚇得這個自稱老王趕緊回過頭看一看情況,一邊打著火把的家夥拍了拍老王的肩膀說道:“行了行了,那些事兒就不要想了,你不是要過來解手的麽?怎麽,就沒有了?還是憋回去了?”
“老鄺,你說這次,咱們還能過逍遙日子麽?”老王突然說了一句不著邊際的話。
“有什麽過去不過去的?大不了咱們投降過去,反正到哪兒不都是同樣的日子,吃不飽飯,穿不上衣服,做不做土匪的,有什麽兩樣麽?都是土匪一樣的生活,甚至出去了還不如土匪,如何能夠活下去呢?這是……逼著人去當土匪的世道啊!”
老鄺說完就沉默不語,兩個人靜悄悄來到了一處小小的空地上,環視左右,確認沒有人之後就開始解手了。解完了手,一邊的老王看著老鄺說道:“我聽說前幾天打咱們大王的那個大人軍營,能夠吃飽飯。”
一邊的老鄺聽了,自嘲一般地笑了笑:“誰家的兵能夠吃飽飯,誰家的兵能夠吃上肉?又有誰家的兵能夠吃上一頓真正的飽飯?不喝兵血就好了!若是真有那種能夠吃飽飯的兵去當,我願意把自己的力氣都賣給他;若是能夠讓家裏人吃飽飯,我就是肝腦塗地都可以。若真的是這樣,我的兄長,大哥能吃飽飯,我還在這裏麽?”
“這是真的!!”老王馬上反駁起來,生怕老鄺不相信,連忙解釋道:“這個是真的,我家裏有人在那邊當兵,已經說了這個事兒了,這事兒是真的,要不我們都去那邊當兵吧!老鄺你一身好本事,若是辱沒在這土匪窩裏麵,你自己能夠甘心麽?更別說你自己的一身好本領和身材!你天生就是當兵的好料子!!”
老鄺看他也不算是說謊的樣子,就把他拉到了一邊說道:“確有此事?”
“確定是有這件事情,我那個家人都說了。老鄺你這麽好的身材和本事,真的就是去那裏當兵的料子。平日裏我也是很欽佩你的本事,若是去了,我兩都去,我願意當你的手下。”
老鄺聽了急忙道:“這如何可以?你都比我大不少!!”
老王笑了笑,心想這老鄺已經是答應了,就說道:“這個和年齡沒有什麽問題,我就是欽佩你的本事,你若是到了那邊,肯定是一個幹大事兒的。”
“可是大王那邊……”
“哼哼,你還想著他?平日裏是誰帶頭明嘲暗諷你的?平日裏是誰強迫你去搶村劫舍的?他就是強迫你,讓你做你不想做的事情,一遍一遍地惡心你!你看他哪一次衝鋒在前頭,不都是震天王在前頭?”
“可是大王畢竟……”
“嗬嗬,還大王大王的!你真的是蠢!他借著震天王的力氣,借著你的勇武,補充自己,每次得到了好東西,他給了俺們這些弟兄?哪次不是他先拿東西?老鄺,你做了這麽久了,他對你的恩情,也該還清了!!”
“我再想想,畢竟他養了我三年。”老鄺一臉糾結。
“你啊,什麽都好,就是太忠義了。”老王搖了搖頭,看著老鄺說道。
“回去吧。”
……
……
然後半夜三更,一個人影偷偷溜出來,對著許方平一行人說道:“已經起了效果。”
“很好,那個老鄺怎麽說?”
一邊的老王突然下跪說道:“小人願意用項上人頭做抵押,請求放過老鄺!”
“這事兒我可做不了主,得請大人親自來。”
“那老鄺真的忠義麽?”
“是啊,真的忠義,滿門忠義。大哥上了遼東戰場沒有回來;二哥去北方剿匪,沒有回來;四弟去南京勤王,不知所蹤。
家中父親聽聞京城事變,絕食而死;老母抱著他父親慟哭一陣,在他父親邊上懸梁自盡。都是親戚幫襯,他和他的幾個兄弟才活下來。
如此滿門忠烈,我何德何能,去當他的上司?”
老王一臉的落寞,又帶著眼淚淒慘地笑了笑:“如此忠義之士,最後,也成了贛南的土匪,天下逆亂,活人不及死人香。”
“天下逆亂,正是我等奮武揚威之時,也正是我等力挽狂瀾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