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廣州·下
張承雖然沒有在這裏上過戰場殺過韃子,但是在軍隊裏麵磨煉的氣力和應對的手段比這個時代高處不少。那個富商一看就是養尊處優沒經曆過什麽大風大浪,直接被張承幾個拳頭打得滿地打滾,幾顆牙都掉在花叢裏麵不見了。
一邊的高泰也雖然也看這個家夥不順眼,但是還是生生忍住了,沒有發作。
幾個吃瓜的看客在一邊靜靜看戲,還有幾人怕事情鬧大,連連勸慰。
堂中亂作一團,富商疼得手足亂動,嗷嗷直叫。幾個仆役也大喊大叫,兩個護院青手跑過來維持秩序,仆役拿著各種各樣的物件開始打掃現場。
張承一邊說出自己的身份一邊護住場子,高泰一邊在溫言分說,幾個侍女趕緊拿來毛巾給富商擦幹淨,老鴇子招呼的手下已經把亂哄哄的現場清理幹淨。幾個侍女把富商的臉擦幹淨之後把他拉到了水池邊上洗了一把,身上的汙血和鼻血都洗幹淨了。
很顯然,他們對於這樣的事情已經駕輕就熟。酒樓經常發生打架鬥毆事件,雖然來這鳳翔樓的人都是些文人墨客,但是架不住有假裝斯文的人在這裏玩風弄月。那個老鴇子也是個有眼力見的人,看了看張承的氣勢就知道他不是普通人,趕緊連連穩住富商,又派兩個侍女把他扶到一棟小樓裏麵歇息。
安頓晚完了這個富商,老鴇子跑過來連連對張承道歉,又讓人準備了一條畫舫,上麵有一美人兒,當做對張承的回禮了。
張承本來對這事兒還有一些抵觸,但是看見一邊的高泰躍躍欲試得罪樣子,張承心下一動就答應了。
晚上,燈火有一些寥落,輕輕的湖水拍打著船槳,這裏雖然比不上秦淮河,但是別有一番風味,遊走在這裏,怕總是讓人以為這是南京。
等上船,水波微蕩,兩人相對而坐,邊上是一個女子,張承看著那人的臉龐,有一些詫異:“怎麽是你?”
這個女子就是劉桃枝,之前在劉承胤的廣東宴會上見到過,不過當時的印象不是那麽深刻,之後一大堆事情讓忙得張承不可開交,也就忘了。後麵聽昆曲也沒有聽出來她的聲音。
今日見到了才猛然想起來這位曆史上名不見經傳的戲子。
“本來就是紅塵之人,在那裏亦不是我說得算的,今晚公子若是有閑心的話,聽一曲昆曲可還行?也好給在場的諸位助興。”
“不用了,你出去吧。”
“這劉桃枝也是苦命人,家本是昆山人士,官宦人家,本來可以衣食無憂,奈何建奴凶殘,流落紅塵至此。”
張承也知道昆山究竟是什麽情況,不過這種事情聽多了也就覺得平常,往日裏也都是類似的情況,官宦人家的女子流落紅塵之類的,已經聽得不要太多。
聽了這話,劉桃枝也不推脫,直接拿著自己的琵琶出去了。見劉桃枝出去,張承喝了一口茶說道:“想必高兄台已經知道了我的身份。”
高泰苦笑道:“果然是瞞不過大人的眼睛,想必大人就是新來的千戶大人了,若是有什麽能夠幫忙的,在下萬死不辭。”
“先說說你是怎麽看出來的?”張承說道。
“此事也不難猜。千城防禦衛所本就空缺人選,眼下建奴凶殘,朝廷肯定要加緊防禦工事,設置千戶是必然。
而廣州地界人員繁雜,消息四通八達,千戶新上任的消息也就很容易流出來,這一點是不難知道的。”
高泰看了看張承,見他臉上沒有什麽別的表情就繼續說道:“大人的軍旅氣息小人還是能夠感受出來的,而且一進來我就發現大人拇指和食指之間的繭子比較厚重,掌心也有繭子,軍旅之人這樣的最常見。
而且大人肩部比平常人低一些,定然是經常鍛煉所致。最後大人相貌堂堂,劍眉星目,俠義之氣凜然,若是這樣都看不出大人是新來的千戶大人,那小人的眼睛可以挖出來去喂魚了。”
張承看著眼前侃侃而談的高泰,心裏感覺到一絲的驚奇。平日裏張承也是經常訓練,主要是用石鎖和各種刀槍。
來到這個世界之前張承就喜歡這些武器,到了大明之後也勤加練習,未曾放棄過。
若是熟悉自己的人當然能夠認出來,可是今天就被第一次見麵的高泰認出來,由此可見這個人的觀察能力非常好。
見張承心裏麵有一些疑惑,高泰趕忙說道:“平日裏經常與人打交道,沒有這點本事也是混不到飯吃的。這點看人臉色吃飯的事情,還是需要別人的仰仗才是,不然還是一場空。”
張承歎了一口氣說道:“誰說不是如此呢?若是高兄弟不嫌棄的話,可否與我說一說你的主要營生?”
高泰沉思一會兒說道:“也沒有什麽不能講的,就是做牙行生意養活自己。
平日裏記下船來往營生,計價幾何,如何運作,哪邊的人需要什麽貨物。就比如說,距離此地半裏處的瓷碗比這邊便宜一停,而那邊的棉花比這便宜半停,就是此理。【注1】
兩邊計價不同,我也隻是這樣通過兩邊差價來掙錢。也有人做這個營生,不過沒有我做得好,別人一日三趟,我五趟,六趟,記下周邊的差價,如此就可以知道哪一家最便宜。”
張承沉思了一會兒說道:“那貨物的好壞呢?”
高泰說道:“此事也不難,每日裏往來各個店鋪,聽客人問價和店家報價,看他們如何砍價,互相說好壞之處,如此記錄下評定標準,記錄成冊,兩相對比,便可以知道貨物的好壞。”
張承繼續說道:“若是雙方交易之時在袖中交扣,你是如何知道的?”
“此事也不難。
他們也知道我是拉客官生意的,平日裏多走幾趟,和一些客商攀談交情,互相混一個臉熟,下次有貨價低廉之時便會通知我。
這樣他們也會多得一些人來買他們的貨物,更能夠多掙一些錢。”
張承說道:“若是方便的話,可否說一說每日的營生情況如何?若是不方便,也可以不必說。”
“沒什麽不了說的。
今日初次看見大人,眉目之間有英武之氣,就知道大人不是平常人,定然是不會和我搶生意的。若是公子購買物品百兩,那我可得一兩,貨物不同,得到的利潤也不同。平日裏五六兩也有,有時候也一分未有。
那些大豪商自有自己人采買大宗貨,小人隻是在這邊做一些小生意,與他們並無太多交集。”
“既然如此,為何不自己做一些生意?以你的勤奮定然能夠闖出一番事業。”
“何人不想當大豪商,錦衣玉食金塊珠礫?可是我一無靠山,二無本錢,如何能夠做得?
此地大豪商皆有背景,一路通關下來還有掙頭,甚至不少;若是沒有背景,光是鈔關之費用就足夠喝一壺。還不若現在這般,自由自在,也少一些彎彎繞繞。”
張承沉思一會兒說道:“我以後需在此地開一個商鋪,若是你有這般意向,明日可在鳳翔樓邊上的早點鋪等我,決定權在你。”
說完了這些話,張承徑直離開,留下高泰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思考什麽。
……
……
第二日,晨光熹微,街上叫賣早點的聲音此起彼伏,張承甚至看見了幾個隨地而走的餛飩鋪子,幾個小孩眼巴巴地看著餛飩鋪子,露出希冀的神情。
來到了那邊的攤子,高泰正在那裏喝粥,邊上放著海邊常見的小菜。見張承來了,趕忙起立說道:“見過大人。”
“想通了?”張承說道。
“想通了,昨日能夠得到大人的厚愛,也不知道是幾世修來的福分。”高泰的頭顱微微低垂。
張承笑了笑說道,也沒有繼續這個話題,看著上麵的粥:“想必今日起得比較早吧?我看這粥冒著熱氣,周邊也沒有多少人。”
“大人慧眼如炬,明察秋毫。也不瞞著大人,今日卯時便在這裏等候大人。不過這早起也有好處,比如今日這粥吃得更是可口,渾身也舒泰一些。”
“確實如此,早上起來跑步也是極好的,我訓練兵丁的時候也是這麽做的,高兄弟也可以這樣嚐試一下。”
“正想如此做,不過眼下還是需要商榷一些事情,大人辦商鋪,也不知道具體的辦法是什麽?”高泰說道。
“這個先不著急,首先需要定章程,定規矩。名字已經想好,就叫做三江商社,取‘生意興隆通四海,財源茂盛達三江’之意。不過章程和規矩需要仔細製定,你若是不嫌麻煩,可以製訂一個章程,好了之後可以交給我,我審查一番。”
“好。”高泰也不拖遝,直接著手進行相應的準備。
張承之所以這樣謹慎,是因為商業非常野蠻,很容易失去控製,一個搞不好容易反噬自己,甚至可能因為他迷失道路,這個是張承非常需要注意的。
商業,自己必須淩駕在商業之上,絕對不能允許他有任何逾越規矩的事情。
看著高泰漸漸遠去的背影,張承長舒一口氣:錢的問題解決可一點,現在可以好好放鬆一下了。
張承走出船舫,燈火如豆,漁舟晚唱,耳邊傳來一陣嘈嘈切切的琵琶聲,張承看過去,卻是那劉桃枝在楊柳岸邊上彈琵琶,周圍一圈人叫好,如同看戲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