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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運槍

  祝為民終於開始行動了。


  他選擇夜班時動手,每隻舊槍都用稻草單獨捆著放在堆棧的棚子裏。


  站台延伸出去就是堆棧,長長的火車停靠在一邊,這個祝為民的行動增加了很大的便利。


  他左手提著火油燈,右手拎著尖嘴榔頭,一路叮叮當當到堆棧處,將油燈往車廂門上一掛,假意開始檢查車底,見四周無人後,立刻從車底鑽出。


  一個箭步竄到搶堆錢,右手用榔頭的尖嘴插入稻草中,三兩下講將槍外的稻草勾鬆,左手小指往槍膛裏探,旋轉幾下,以確定膛線磨損程度,…


  運氣挺糟糕,第一支槍膛線磨損過度,槍管內側幾乎是平的,這玩意除了能嚇人外,沒有太多用處,能正常開槍射擊,但沒膛線也就沒有氣密性,三十米外子彈就不知道往哪兒飛了。


  他搖搖頭,將稻草扒拉好,又開始檢查第二支槍,不錯,膛線挺深,隻是當借著微弱的燈光,審視槍身時………發現槍栓竟然斷了,而且槍身傷痕累累,顯然這是慘烈的肉搏後的印記。


  祝為民歎了口氣,心中哀悼,能把日軍打到如此狼狽,以至步槍成了肉搏兵器,可見之前那場戰鬥的凶險,隻是不知道那位麵對此槍的抗日英雄是否還活著……


  沒有太多時間傷春悲秋,他立刻開始檢查第三支,這回運氣真不錯,膛線深,槍身烏黑,沒多少磨損痕跡,唯一的損壞處是槍托,幾乎整個兒被砸壞了……


  可對祝為民來講,沒槍托比有槍托更好,木頭槍托根本不是什麽高科技,隻有有時間山裏的師傅們一天能做好幾十個,到時候用螺絲擰上去就行,而沒有槍托的三八大蓋短了一截,對於攜帶隱藏都方便了不少。


  耳朵裏聽到遠處傳來,哢塔哢塔的腳步聲,這是吳淞站內負責巡邏的東洋兵。


  祝為民對他們的巡邏時間和路線卡得死死的,爛熟於心。


  聽到腳步聲,知道最多還有兩分鍾,他們就有從火車另一邊繞過來。


  正好這支槍符合要求,他迅速將其從槍堆裏抽出。


  此刻火車另一邊,哢塔哢塔的腳步聲,地麵上還有手電筒投下的大大的光斑。


  祝為民膽子大,將槍提在手裏,整個人縮進了燈光照射不到的陰影中,等腳步聲稍稍遠去,他整個帶著槍人迅速鑽入車底。


  火車車皮下有幾道鋼鐵橫梁,被稱為刹車埂,祝為民早就在這上麵打好了主意。


  他把槍放到刹車埂上,從口袋裏抽出兩根鐵絲,牢牢紮住。


  這樣哪怕火車開到北平都不會掉下來。


  當他做完一切後,聽到腳步聲近了,故意咳嗽一聲,錘子一陣叮當亂響,果然腳步聲停,傳來聲音的漢語“誰!不許動!”


  祝阿三看準光斑位置,從車底探出頭去,正好落在手電筒的照亮範圍內“太君,我,我檢修的幹活……”


  “噢,開路……”帶隊的鬼子兵見是老熟人,也不以為意,揮揮手,巡邏小隊繼續兜圈子。


  這天晚上,祝為民從槍堆裏掏出四支三八大蓋,多少都有些小毛病,但隻要經過耐心修理後,很快就能投入戰場,他如法炮製都藏到了刹車埂上。


  然後他默默記下了車皮編號……


  今天的運氣是真不錯,這列火車,早晨就是要開到老北站去的,祝阿三作為押車員,隨車前往,到了老北站後,找個沒人注意的時候,把槍卸下來,保存在老北站的隱蔽處就行。


  在老北站外麵,組織上派人租了間小破屋子,鑰匙早就偷偷交給他了。


  ……


  又過了三天,祝阿三又是晚班,他再度拎著榔頭和馬燈開始檢修巡視。


  三兩下趴開稻草後,他驚喜的發現,這是一挺捷克式輕機槍!

  這不是日軍的製式裝備,而是國軍的班用支援火力,至於怎麽落到日寇手裏,也隻能是一聲歎息。


  東洋人識貨,對於漢陽造不放在眼裏,卻非常認可ZB26的可靠性和火力,顯然這支槍也是要被送去翻新的。


  祝為民大喜過望,初步判斷這支槍隻是準星出了點問題,其它方麵狀態不錯,要是能送回山裏,肯定受歡迎,到時候領導層少不得批準自己再入浦東。


  但這次運氣沒第一次好,因為明早去老北站的列車沒停在堆棧旁邊,而是要走大概五十米左右的開闊地才能到。


  更要命的是,因為是開闊地,所以有日軍的正規崗哨。


  在鬼子兵眼皮底下大搖大擺的扛挺捷克造?

  未免太刺激了吧……


  可祝為民知道,這批槍馬上就要被運走,如果錯過今天,那可能就沒機會了。


  而且他在這兒時間也不能太長,否則會引起鬼子哨兵的懷疑。


  祝為民有心放棄,但想到山裏的窘迫狀況,實在是舍不得啊,在小範圍的戰鬥中一挺輕機槍足以左右最終局麵,這種局麵不是簡單用輸贏來界定的,通常是你死我活……


  他急得團團轉,忽然眼睛一亮,堆棧便上落著大堆的蘆席,也不知道原來是用來包裹什麽玩意的,現在東西運走了,這些蘆席便四處散落,一會兒會有清潔工人來收拾。


  祝阿三在吳淞站裏人頭極其熟絡,不管是日軍還是漢奸還是日本技工,他都能說得上話。


  “海達生!莫哭諾榻榻米,新交,新交”(先生,那邊的蘆席送給我好伐)。


  那哨兵對他挺熟悉,看看堆棧裏滿地的破爛蘆席,揮揮手“呦西”。


  祝阿三高興的連連向“海達生”鞠躬。


  一溜兒小跑,到堆棧裏,撅著屁股挑挑揀揀,終於找到兩張還挺整齊的蘆席,乘人不備,把捷克造往裏麵一卷,外麵用稻草繩紮牢抱在懷裏,大大咧咧的在“海達生”的注視下,跨過開闊地,在那輛要開往北站的車前停下。


  見左右無人,便背對哨兵將蘆席卷往地上一放,自己鑽進車底做摸做樣檢修去了。


  他人在車底,眼睛盯著哨兵不放,一會兒見那哨兵轉了個方向,便立刻將借殼造從裏麵抽出來,架到刹車埂上去,老規矩鐵絲紮牢!

  就這麽一個多月,祝阿三用各種方法,竟然從吳淞站裏弄出來二十支步槍,一挺輕機槍,還有三支衝鋒槍。


  ……


  這些槍都被他悄悄藏到老北站站台外的那間破房子裏。


  老北站和吳淞站不一樣,後者是單純的貨運站,規模不大,專司軍火運輸,外麵駐紮著一個連的偽軍,整天繞著圍牆散步,裏麵雖然管得不嚴,可沒法從裏麵往外麵送東西,而且進出站台都要搜身,以防止夾帶炸彈燃燒彈等危險物品。


  而老北站不同,這是上海乃至華東的鐵路樞紐中心之一,客貨混運,每天要從這裏發出上百列車次往全國各地,若要嚴格做到內外隔絕,嚴密管控,幾乎是不可能能的事情。


  所以才有了把吳淞站作為一個專門的軍需品站來進行嚴密管理的做法。


  可沒想到這種看起來非常不錯的做法,最終還是在祝為民的有心之下被活生生的鑽出了個漏洞,

  在老北站旁邊的那間小屋裏,他哼哧哼哧的把所有槍的槍托都鋸掉,受第一支“戰利品”的啟發,他發現,這樣能有效的縮短長度,而且橫向體積也變小了,這樣處理過的槍可以非常方便的裝入放魚竿的油布套裏,而不被發現。


  至於鋸下來的槍托,這玩意也不能亂扔,一律用斧頭劈成幾塊,然後乘著夜深人靜的時候,往窮街陋巷裏一扔,沒一會兒,這些爛木頭就會被窮人撿去當燃料。


  正當他大展拳腳,打算給山上湊一個排的武器出來的時候,卻收到了命令,組織上另有任用,立刻想辦法歸隊。


  來傳達命令的人叫謝三,暫時歸他調用。


  祝為民想了想,覺得雖然眼下機會不錯,但還是要服從組織命令,另外,自己手裏也有二十多條槍了,這東西要到了山上才有價值,放在上海灘,不但沒用,反而是個累贅。


  他把自己麵臨的問題,用密語寫在紙上,讓謝三帶走。


  兩天後,謝三又回來了,帶來了組織上的解決方案,並且配合他一起行動。


  祝為民先是去找細川辭行,借口是自己鄉下的父母催他回去結婚,不回就是不孝!

  細川沉吟良久,也無可奈何,祝阿三把自己的那套釣魚竿送給他,說是臨別留個紀念,細川覺得有點不好意思,隨即祝阿三表示,自己有個小侄子,叫金小四,也是手腳勤快的,眼下已經16歲了,想出來混口飯吃。


  細川想也沒想便答應了。


  離開吳淞站,祝為民回到上海市區,在那間小破房子裏,他和謝三把槍塞進四隻釣魚袋裏。


  兩人在小房子對付睡了一晚,第二天天一亮雇傭了兩輛黃包車,直奔董家渡渡江碼頭。


  這時候已經是下午了,兩人拿著釣魚袋擠在人群中,倒也不顯得突兀。


  謝三走在前麵帶路,當一班渡輪靠岸時,謝三帶著他向兩號口走去,站崗的偽軍眼珠一瞪:“停下!檢查!”


  謝三早就看到了此人臉左側有個大痦子,心中不慌不忙,摸出幾張鈔票悄悄往這偽軍手裏一塞,意味深長的道“長官,行個方便,在家百日好,出門半天難嘛,多多包涵!”


  這話聽起來很正常,但通常都說做在家千日好,出門事事難,謝三說的倒也通順,可實際上沒有人會這麽講……


  那偽軍聽到這話,不動聲色把鈔票接了,一揮手,“快走快走!”


  祝為民看在心裏,也不多說話。


  過了江後,他們又叫了黃包車,拉到了鄭家橋附近的天主堂附近。


  這裏的人畢竟少了很多,兩人假裝釣魚,趁著人煙稀少,外加夏天,地裏的新麥子都有一尺半高了,可以作為掩護。


  選的地方麽……實在是談不到好,眼下太陽已經升到頭頂了,但祝為民覺得渾身還是涼颼颼的。


  後勃頸在發毛,不是鄉間風大,而是因為在兩人大概三丈遠處,赫然放著一隻草包棺材。


  鄉下人死了當然要裝棺材然後下葬的,一套流程下來所費不貲。


  尤其是下葬的過程,要請和尚道士念經,還要雇傭吹鼓手奏樂,窮苦人家在入殮時已經花光了所有積蓄。


  所以隻能選擇將棺材在自家田裏暫時放置著,等有了錢後再下葬做法師。


  為了防止日曬雨淋損壞棺材,考究點的上麵搭個棚遮著,可鄉下風大,一般的茅草屋都會被吹掉屋頂,何況鄉間粗糙的小棚子?

  多數人就在棺材頂蓋上鋪上厚厚的用稻草編成的草包,草包裏裝些石頭瓦塊,這樣即可以防曬也不至於被風吹跑了。


  而且稻草隨處可見,發現棺材上稻草不夠時,完全可以就地取材再給添上。


  鄉人稱之為草包棺材。


  有些人家實在出不起下葬錢,棺材在外麵停放經年,上麵的草包稻草層層疊疊,厚度幾達一尺之多。


  眼下兩人旁邊的這具就屬於此種。


  “你望風,我去做生活”謝三看到了祝為民臉色煞白,便主動請纓。


  說起來,謝三是要聽祝為民命令的,祝為民怕歸怕,而且多少有點迷信,總覺得這玩意觸黴頭,可又說不出口讓謝三去幹這髒活累活,在他心中越是麻煩的事情,越是要上級親自動手。


  謝三這話一說,他鬆了口氣,但還是有點不好意思“這個,這個,其實我可以的……”


  “你年紀輕,眼睛好,看的清楚,這種出力氣的粗生活就我來吧,不要客氣了,我們趕緊,趁著現在人少。”


  說完拎起兩個釣魚袋走到棺材前,先掀去了棺材上的一層稻草,將用油紙包好的槍平平放在其上,然後又把草包原樣放回。


  能想出這個辦法來,祝為民也是佩服。


  草包棺材本來就所處偏僻,極少來人,就算路過的,也不會多看一眼……


  “我們走吧”謝三在河裏洗洗手,“晚上大概就有人來拿了……”


  “晚上?”祝為民的聲音在發抖。


  “是啊”謝三回答“鬼子清鄉厲害,你別看一路上我們沒什麽風險,但這是他們的盤算,浦東浦西之間的人員流動管得不嚴。”


  “但是”謝三歎了口氣,“浦東地區一道晚上就是宵禁,沒人可以行路,也沒有船可以往外麵劃……”


  ……


  一個禮拜後,祝為民再次回到了山上。


  下山時還是春天,回到山上已經是穿起秋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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