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都是自己人!
周得同點點頭“王先生不要客氣,我知道你是大才子是好人,聽你上課講話就曉得。所以你隻管講。”
祝為民給王靜齋倒了杯水,恭恭謹謹的遞過去:“先生,你先喝口水……”
王靜齋接過倒是笑了,“都那麽多年了,別拘束,叫老王就好……”
“不行,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先生當年對我那麽好,那時我頑皮不懂,後來自己教學生後才能感受到……”
王靜齋也便不再與他言語,喝了口水對周得同道:“周鎮長。你的想法我明白,你就是想護住六場的鄉親們,這方圓幾十裏內的人,時好時壞,你肚裏都有一本賬。但老馮和小朱是外來戶,又是當過兵,這些兵的名聲,你我也都知道……”
周得同歎了口氣,點點頭。
“所以,你要防著他們一腳。這也是人之常情。但若是在東洋人來之前,這麽做沒什麽,現在情況不一樣了。有了東洋人這個敵人,我們中國人更要團結起來。”
“你想想,要和蘿卜頭打下去,隻有全中國人一條心,四萬萬人民抱成一團,才能讓他們害怕。”
周得同要開口,不料,王靜齋做了個手勢,示意他暫緩。
“周鎮長,我問一句,你說從前清開始,為什麽東洋人西洋人就不停的打我們中國的主意?”
“說到底,還不是因為我們不團結。在清朝,有滿漢之分,慈禧太後是保族不保國,寧與友邦不與家奴,你看看,把漢人當成奴隸,她這樣做就是讓中國分裂,給了外國侵略者以可乘之機。”
“之後辛亥革命,國父推翻韃虜,建立民國,不料被袁世凱仗著他的北洋係手裏有槍有炮遂竊國而去,等他一死,北洋分裂為大大小小的軍閥集團,相互攻打,最後鬧出中原大戰,這又是分裂國家。”
“後來,二次革命從廣東北伐中原,建立國民政府,表麵上完成統一大業,但實際上你也知道,國民政府也就對江浙滬有號召力,其它地方依然是軍閥割據。”
“這就是外國人敢於朝我們下手的原因,如果連我們小小的六場保衛三中都要分裏外,那麽,你想想偌大的中國什麽時候才能趕走侵略者,讓大家過上好日子?”
一番話入情入理,周得同狠狠抽了兩口水煙。
“周鎮長,我最後說一句話,這個時節國難當頭,就不要有什麽內外你我之分,隻要是願意團結在一起的,就是自己人!一個六場鎮團結起來,那麽土匪不敢來,無數的六場團結起來,那不管是誰都不敢來打主意了!”
“好,王先生,我聽你的……”
“周鎮長,周老老(老先生之意),我就是出個主意的人,關鍵是你自己能拿定主意,六場鄉親由你帶著,也是福氣啊……”
周得同苦笑,“哎,有你這句話,我之前被抽的那些耳光也不算冤枉……”
“啥人敢打周鎮長,老馮去把他腳筋挑出來!”
“對,種他娘的荷花,手腳用鉛絲紮勞,頭頸裏掛塊舊磨盤小舢板搖到黃浦江‘咕隆東’一聲!”
周得同嚇得一哆嗦,心說這兩個殺胚的殺心實在是太重了,一時間又對王靜齋方才的團結論有點嘀咕。
“好了,老馮,小朱你們隨便坐吧,人到齊了。我把去七場的情況向大家匯報一下。”
隨著王靜齋的講述,大家的心情越發緊張起來。
唐全壽確實沒安好心。
王靜齋心眼很多,他知道自己在保衛三中當先生的事情,多半已經傳到了七場鎮。
所以,前天下午讓人搖了條烏篷舢板慢悠悠的蕩過去,到七場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多。
這個時節,鎮上人家已經休息,除了那些聽書和賭錢的人外,街上沒有多少行人。
王靜齋舢板搖到鎮邊上的一個小埠頭,他跳下船後直接隱入了黑暗的小巷當中。
在七場他有個自幼一起長大的赤褲兄弟-劉德發。
兩家原本是對門,長輩關係也不錯,兩人年紀相仿從小一起在泥潭裏滾大的,不是兄弟勝似兄弟。
那些年王靜齋在外闖蕩無法回鄉,他父母去世都是劉德發當得孝子來操辦。
王家的老屋也是他日常在打掃。
劉德發和王靜齋一樣是個聰明人,但聰明的地方不一樣,後者是讀書苗子,前者樣樣都行就是讀書不行。
劉家祖上就是開茶館店的,劉父年紀上去後,索性把茶館扔給兒子,自己享清福去了。
劉德發從小在茶館店裏長大,自然精通門檻,他接手後因為腦子活,手腳勤,嘴巴甜,生意比他老子管的時候還要好。
劉家茶館店晚上也是做書場的,今天散場後,劉德發像往常一樣,打發自己老婆先帶著孩子回家睡覺,說是回家其實也就走走二三十步路的距離。
他自己則幫著說書先生拚好四張八仙桌,攤開被窩鋪蓋。
跑碼頭的說書人也是苦的,這路小角色比不得上海灘上的紅檔響檔,隻能跑跑小碼頭,賺點糊口銅鈿。
旅店是舍不得住的,晚上茶館店打烊後,八仙桌一拚就是床。
劉德發上完門板後和先生道了聲“明朝(zhao)會”,便自顧自的回家去了。
走到僻靜處忽然肩膀被拍了下,他一回頭,看到黑暗中一個熟悉的麵孔:“是我!”
“靜齋?是你,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噓!”王靜齋將手指豎在自己的嘴前,做了禁聲的手勢。
劉德發很機靈,立刻壓低了嗓子:“家主婆已經困了,要麽去灶間裏?”
王靜齋不言語,隻是點點頭,兩人不再說話,腳下飛快。
灶間裏巨大的三眼灶台已經熄火,一張老舊的八仙桌上放著一個碗櫥,還有些鹽罐醋瓶。
劉德發從灶台上的湯罐裏舀出熱水,讓王靜齋先擦了把臉,隨即兩人坐在燒火用的小竹椅上,也不點燈就聊了起來。
王靜齋也不多客套,直接問他有沒有關於唐全壽的消息,各種消息都要,越詳細越好。
這可問道點子上了。
劉家茶館店是已經傳了五輩人,是鎮上最熱鬧也是生意最好的茶館。
即便是唐全壽也常來聽書。
狀元台一排一座就是給他預留的位子。
他哪怕不來別人也不能坐。
“這赤佬倒是有幾天沒來了……”劉德發拍了拍腦袋說道。
順手從腰裏拔出旱煙袋,用火柴點燃,抽了兩口繼續道:“這幾天說的是《倭袍》正講到刁劉氏與王文私通,這是拉關子的好機會。結果唐全壽則烏龜王八蛋都沒來聽。我聽他的管事講,說是這幾天都在陪著他從六場來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