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杜石
群山茂林之間，一條羊腸山路蜿蜒曲折，若隱若現。
此刻正值夏末秋初，其餘時辰暫且不論，但正午的炎熱與盛夏相比也毫不遜色了。
小石頭快步行走在樹蔭之下，眉間汗珠隱現，口中也微微有些喘息。
雖然早早有了停下來休息一會的想法，但當其目光不經意地一瞥背後，這個念頭便被暫時壓了下去，腳下的動作反而更快了幾分。
小石頭姓杜名石，自完全記事起便孤身一人呆在這片山林之外的平陽縣附近，在相熟之人茶餘飯後的閑聊以及偶爾的回憶中，他是被一夥流竄的馬賊拐到這附近的平陽縣，一同的還有其它四五個年紀大同小異的孩童，後來那夥馬賊在平陽縣附近盤桓期間，不知出了什麽狀況，一下子被官府全部清繳了，杜石也就借此解脫了。
不過以杜石當時的年紀，再加上又被那夥馬賊帶著，四處逃竄了不知道多久，他並不記得原本住在哪裏，腦海中除了自己的名字外，對其它東西隻有一些似是而非的模糊印象罷了，而那批馬賊也因為此前的幾番變故，接連換了好幾批人手，根本就無人記得杜石是從哪拐來的了。
最後，杜石隻能留在平陽縣當了難民，平日裏就住在城外的一個橋洞下，靠別人的接濟勉強活了下來。
而在接濟他的人當中，就屬住在城西的張大河和他媳婦李如芳來的最勤。
他們家是賣豬肉的，隔三差五就送點燒好的豬肉給杜石，剛開始要不是張大叔一家，杜石早就餓死在城外了。
就在今天中午，張大叔帶著三男一女找到他，讓他幫個忙把這四個人帶到縣西邊大山裏一個叫龍虎譚的地方。
以往天氣炎熱之時，杜石經常跑去那裏乘涼，並且張大叔也少有來拜托他，所以他沒多想就一口答應了下來。
張大叔走後，在一個膀大腰圓的壯漢的催促下，杜石立馬就和他們出發了。
這想要前往龍虎譚的三男一女中，為首的大漢一副行腳商人的打扮，但麵容一看卻和張大叔有幾分相像，讓得杜石在驚訝之餘，對此位和張大叔之間的關係是大感好奇了。
而另外兩個男子中，一個麵色蒼白，身上穿著青色絲綢長袍，和平陽縣中的富貴公子哥差不多。
另一個男子則約有四十上下，國字臉，兩鬢雪白，身上一副勁裝打扮。
至於最後一個女子則相貌普通，一身紫色絲衣，年齡在二十幾歲上下。
剛上路的時候，杜石明顯感覺到氣氛有些沉悶，一開始他還不時地問一下問題，但是四人都隻是象征性地回應一下，漸漸地，杜石也就閉口不言，隻管蒙頭帶路了。
龍虎譚在平陽縣邊上的群山之中，離縣城大約二十餘裏的距離，有一條小山路通往那裏，並往更深的山林中延伸而去，是由周邊上山砍柴的人們常年累月走出來的，並不是很好走，杜石帶他們到達譚邊的時候已經又過去了半個多時辰。
剛到此地，其中那名麵色蒼白的青袍男子和白鬢中年男子就在水潭附近四處探查了起來，似乎是在尋找著什麽。
足足過了半柱香的工夫，兩人才又匯聚到一起，然後相互之間微微點了點頭。
兩人中那名白鬢男子伸手從懷裏掏出一大錠銀子，扔給了那位酷似張大叔的大漢道：“你可以回去了，那個小子留下來，還有點事要拜托他。”說著指了指杜石。
雙手接過拋來的銀子，大漢一臉大喜，但隨後看了眼杜石，臉上突然閃出了一絲遲疑，直到片刻後才對著杜石說道:“杜小子，我先回去了，這銀子現在也不好分，你那份我給你留著，回去了就去我哥家拿吧！”
大漢說完就朝杜石揮了揮手中的銀子，緊接著就快步朝來時的方向走去。
聽完大漢之言，杜石心中恍然，原來此人是張大叔的兄弟，怪不得看起來和張大叔那麽像。
不過下一刻，他就又對不遠處那名白鬢男子出手的闊綽而感到吃驚，畢竟隻是帶個路而已，對方居然就給出了如此誇張的報酬。
見大漢走遠了，剩下兩名男子又四處轉悠起來。過了許久才在譚邊二十丈遠處站定。
其中那名白鬢男子皺著眉道:“是這嗎?”
邊上的青袍男子用一種沙啞的聲音，麵無表情地回道:“錯不了，就在我們下麵。”
白鬢男子點點頭，然後右手成掌狀，身體微微下蹲，一掌朝地麵斜拍而去。
頓時，一股有形氣浪自其掌中向地麵呼嘯而去，不一會就將地麵吹得樹葉飄飛，雜草也被連根去除，留下坑坑窪窪的黃土地麵。
這一幕將原本呆在附近，正暗自思量著什麽的杜石看得是目瞪口呆，嘴巴張得老大，一口氣仿佛堵到了胸口，身體也連連後退，原先思量之事一下子就飛出九霄雲外了。
但是身子沒退幾步，肩膀上一個有些力道的東西突然撐住了他。
杜石回頭一看，卻是那紫衣女子不知何時站在了他的身後，一隻手正抵在了他的肩頭上。
“這是真氣外放，不會傷到你的。”女子淡淡地說著，雙眼卻一直盯著前方被清理出來的黃土地麵。
杜石努力緩了口氣，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點什麽，但動了半天還是閉嘴沉默了下來，回過頭繼續朝白鬢男子所在的位置看了過去。
而那名白鬢男子似乎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朝杜石這邊瞄了一眼後才轉過頭去，隨後從腰間一抽，一把三尺來長，泛著藍光的軟劍就出現在了他手中。
隻見他閉眼調息了片刻，突然雙腳一蹬，整個人仿若飛鳥一般淩空升起，在半空中一個跟鬥之後又呈倒立姿勢，右手劍尖朝下，隨後整個人居然停在了半空中飛速旋轉了起來。
邊上的青袍男子在白鬢男子抽出軟劍的時候就已經走開了，不過卻沒有和紫衣女子以及杜石站在一起，而是走到了譚邊的一塊巨石附近。
而白鬢男子那裏，沒過多久就見地麵的泥土，還有夾雜在其中的碎石，樹根等都被劍身發出的一股有形劍氣牽引著離開了地麵，隨後裹挾在一股旋風中，圍繞在了白鬢男子四周。
隨著時間推移，當半空中的泥石匯聚到一定程度後，部分泥石便從一側飛離了出去，散落在了附近的地麵之上。
約半盞茶的工夫，一個大洞漸漸出現在了地麵之上，看大小足可以容納一個壯漢下去了。
白鬢男子見此，劍鋒一轉，還在半空中的的泥石順勢朝一側飛去，不一會就堆積起來一座小土坡，而他則一個跟鬥落回了地麵。
杜石此刻雙眼直直地盯著遠處的那個土坑洞，他從一開始的吃驚到最後的呆滯，卻隻是經曆了半盞茶的工夫而已，此時他的內心驚慌摻雜著不解，還有隱隱的向往，可謂是複雜至極了。
杜石今年約有十三歲，在平陽縣附近獨自摸爬滾打八年，見識和心性比同齡人要高出一些，但是今天的場麵在他以往經曆中還是頭一次。
在震驚過後，心緒逐漸平穩下來的他，隱隱覺得今天在朝一個未知的方向發展，對方留下自己的目的，肯定不是自己想的那回事。
想到這，杜石內心頓時就有些沉重，但麵上的表情卻強自平靜了下來。
此時他強壓下內心複雜的情緒，一邊思量著怎麽找個借口離開這些人，一邊將注意力重新放回到了手持軟劍的白鬢男子身上。
隻見此人臉上汗珠密布，呼吸間吐出的是一股股白色氣流，看來剛才的一番動作對他來說也並不輕鬆的。
“你走前麵！”白鬢男子在原地休息了片刻，回過頭朝青袍男子快速說道。
隨後他又朝著杜石與紫衣女子這邊囑咐了一句：“雲兒，你先和這小子留在外麵，等我探查清楚下麵情況你們再下去。”
“小心點！”紫衣女子點了點頭。
“恩。”
白鬢男子應了一聲準備轉過頭去，目光瞥過杜石時卻突然身形一頓，隨後眉頭輕皺，身影驀地一晃，下一刻人就出現在了杜石身前。
還沒等杜石反應過來，一隻仿若精鐵澆築的大手就在他的肩頭猛抓而下。
頓時，一股劇烈的絞痛自杜石的肩頭發散開來。
杜石臉色煞白，口中忍不住咬牙發出嘶嘶的抽氣聲，身體躬成了蝦米，整個人順勢倒在了地上。
眨眼的功夫過去，白鬢男子的聲音就傳入了杜石的耳中。
“你小子倒是鬼精鬼精的，像你這個年紀的小子，遇事能這麽快鎮定下來的可不多見，剛才這一下滋味不錯吧，別怪我沒提醒你，剛才在你肩頭那裏留下的，是我修煉了半甲子的一絲毒功，要是不管不顧的話，大概一天就會要了你的小命，別想著逃跑了。”
白鬢男子說完也不再看向杜石，直接就向洞口走去。
眼角的餘光目送對方離去，杜石肩頭的疼痛已能漸漸忍受，但心中的慌亂卻一時難以壓下。
自己先前都這般老實配合了，結果還是被施了辣手，看來對方留下自己肯定不是什麽好事了。
而且聽對方講，自己肩上還中的是什麽毒功！
對方這般厲害的人物，都和茶樓說書先生口中的陸地神仙差不多了，此時杜石心中頭一次對自己做過的決定感到極度後悔，自己要是沒跟這幾個人來這裏該多好啊！
眼見對方快要下洞而去，杜石也不管其他，飛快地開口道：“你，你到底要我做什麽，做完能不能放我走？”
杜石這一番問話，那白鬢男子卻仿佛沒聽到一般，一步也沒停地跟在青袍男子身後下洞去了。
杜石見此，內心裏自然將對方罵得死去活來，但也僅僅如此了，此時他根本無法奈何對方，這種無力感深深地刺激著杜石內心。
他緩了緩心神後，扭過頭將肩膀的衣服拉開。
隻見肩頭位置有五個指印狀的黑綠斑塊，皮倒是沒破，和想象中鮮血淋漓的畫麵截然不同。
他用手擠了擠，竟絲毫異樣感覺都沒有，先前的劇痛也不知道何時消失不見了。
“我要是你，就不會隨便去碰，你動得越多，毒擴散得越快，一天時間也隻是估算而已！”紫衣女子麵無表情地看著杜石，說完便走到洞口附近向底下查看了起來。
聽到女子的聲音，杜石這才想起來邊上還有個人，將肩頭蓋好後爬了起來，向紫衣女子大聲地問道:“你們到底要我做什麽？”
紫衣女子站在洞口，背對著他動都不動一下，一副沒興趣再理睬杜石的樣子。
杜石見此牙根緊咬，心中卻是徹底死心了，也不再問了，走到蒼白男子站過的巨石邊上靠著，眼睛直直地盯著土坑洞，心中則苦苦思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