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雲遊傳》。混沌無極方為大道。
十位丐幫弟子見那黑衣人替自己出了惡氣,甚是欣喜,但體力奔走耗盡,隻坐在原地休息。
待聽得雲遊此時還能談笑自若,都是謂之為奇,隻道這小子是腦子摔壞了,在胡言亂語,眼瞧四下無人,哪裏還來的高人?
那黑衣人向雲遊走近幾步,哈哈一笑道:“你孝子虎說霸道些麽子?用高人來嚇唬誰呢?”
隻此一句不倫不類的口音,立馬破功。
雲遊禁不住“噗嗤”一笑,心下已知他是何人,嘻嘻笑道:“黑煞星野鬼,你這黑衣人打扮是在掩耳盜鈴麽?”
那黑衣人一怔,看了看自身,以為是出了什麽破綻,望著雲遊奇道:“你小子又是如何知道的?”
雲遊不知從哪嚼了一根楊枝,拾起身旁的小石子左手拋右手,右手拋左手,顯得渾然無事嘻笑道:“口音啊,雖說你這口音在武林中也不少,然方才被你暗算了一腳,其中卻藏有道教功夫的內勁。這道教弟子中能有這般身手聲音一致的人,除了白煞星孤魂也就隻有你野鬼了。而這孤魂可是我拜把子兄弟,除了你還能有誰?”
那黑衣人哈哈一笑,將臉上黑布一揭,露出一張大黑臉,其實和戴上也無多大差別。
但見一口白牙上下一張一合,發出聲來:“早就聽說你小子滑頭的很,我又豈會信了你的鬼話?你小子既能看出我的功夫來曆,看來你知道各派心法之事多半不假。那就乖乖隨我而去,免得受那皮肉之苦。”
雲遊眉頭一皺,扭頭嘻笑道:“哦?原來你所來為的是心法?我還以為你是在為上次之事耿耿於懷,懷恨在心呢。”
言下之意,是上次自己一掌將其擊傷,功夫遠在他之上。
野鬼黑著臉,實也瞧不出黑沒黑,因為本就是黑的,隻覺他臉部抽動了幾下,厲聲喝道:“上次被你一掌打傷,我是中了魔音,你若然真有本事,剛才那一腳卻為何沒有半分抵擋之力?我瞧你被這十位廢物都追得落荒而逃,定是在此虛張聲勢。你功夫如何,是真是假,讓我一試便知。”
身後的十位丐幫弟子聽得廢物二字,心有怒火,然知他是那黑煞星野鬼,當即不敢妄動,隻得默認下來。
野鬼說罷,右掌一提,便向著雲遊麵門拍將過去。
雲遊心知他才是在虛張聲勢,自己在心法未說出口之前,絕無性命之憂。是以神色泰然的靠坐在樹上,嚼著楊枝,氣度悠閑,在野鬼近前時陡然大笑道:“哈哈……我既知各派心法,若要殺這十個廢物那還不是舉手之勞?無過是我途中取樂,貪玩而已。你可知無相聖殿還有一門功夫,叫做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麽?這個倒是好玩的很,要不要試一試?”
野鬼掌力已發到中途,猛聽得這功夫名字,知道厲害,倏地掌力一偏斜拍在旁的樹上,心下暗叫好險。
他這一掌,其實也隻是試探之意,並不敢使老了,留有充足的回旋餘地。
然見雲遊神情時已覺不對,想起此前被他一掌擊飛,即便是因為自己中了魔音,但他要殺這十個廢物那也是易如反掌,看來這小子所說的取樂貪玩非是虛言。
身後的丐幫弟子見野鬼也對他忌憚三分,莫不是真如他所說,這小子身負絕技,剛才隻是在存心戲耍自己而已?不禁倒生出冷汗,你瞧我,我瞧你幾眼,心下同道:“好險”。
雲遊表麵雲淡風輕,心頭也是一緊,雖知他不會傷了自己性命,但拳腳無眼,生出意外也未可知。
心中隻在想這高人何以還不出現?我這是在以命相搏,這唬人的功夫也是隻聞其名,絕不會半分。
倘若再這般拖延下去,遲早會被他拆穿了西洋鏡。
即便不會傷了自己小命,也指不定他要用什麽手段來折磨自己。
野鬼一掌打偏,收了攻勢,轉繼笑道:“你方才那功夫的名字倒是有趣的緊,真是無相聖殿的功夫麽?你小子當真是入了魔教門下,這麽說來這一切還真是你所為了,哈哈哈……
小人小張儀還和孤魂是結拜兄弟,那豈不是要毀了白煞星的一世英名?如此看來,我倒也想加入這魔教了,小張儀,可否引薦引薦,哈哈哈……”
野鬼這一番說笑卻讓雲遊如夢方醒,心頭一震,我好生糊塗,如此簡單的道理連這黑鬼都明白,我怎麽才想到。
這種種事情不都是一個目的,讓自己與武林各派為敵,從而讓我無路可退,隻得加入魔教?
是了,昔日那魔頭也對自己說過,再見隻怕要以師徒相稱。
呸,使這般下作的手段想逼我就範,認賊作父,那太也小瞧我小張儀了。
轉念一想,誠然真是如此,那這一路定也是被魔教所安排的,何不將計就計,借力打力,先脫身再說。
斜睨了野鬼兩眼,縱聲大笑道:“那可是有趣的緊,隻是這聖殿也不是誰都想入便能夠的。若非像我這般的絕世高手,旁人也隻有豔羨的份。”
野鬼冷笑道:“哦?依你之意,連我也不夠格麽?”
雲遊緩緩起身,有意衝著林子大聲道:“夠不夠格那還得先問問另一位高人再說。”
野鬼隻當他是在信口開河,不過這其中許多事也卻都和這魔教有關,心也不敢有所怠忽。
“這片林子我早就查看過了,若真有什麽高人到來,以我的內功決計不會感覺不到。”
雲遊想這魔頭一路隻為了迫使自己加入魔教而已,索性佯裝歸順之意,試著能否將那高人喚出。
他之所以如此篤定,便是在數裏之外,已經感知到了一股強大的氣息在慢慢逼近。
雖然功力全無,但自身的先天元炁依在,中了驅陽掌後,反而使得人體的潛能被激發了一般,五感異常敏銳,看人和事有時都會覺得更慢更細致,聽聲音即是遠在數裏有時也似在身前。
這種模糊的感覺一度讓雲遊誤以為自己是幻視和幻聽,但經過這些日子也已慢慢適應和接受了這個異於常人的自己。
雲遊閑庭信步的在野鬼周身轉了兩圈,嘻笑道:“那是因為沒有我的號令,這聖殿之人是不會貿然出現的。他們紀律嚴明匕鬯不驚。”
野鬼聽了哈哈一笑:“你小子可真是能吹,你才入聖殿多久?他們的人豈能聽你差遣?”
雲遊這般自信,自是知道這魔頭器重自己才會興師動眾大費周章的想要迫使自己為徒,至於為何,現下也想不到合理的解釋。
在聽得氣息離這裏還有裏許之時,雲遊雙手向上一拍,朗聲喝道:“天神歸位,門童出迎,無法無相,去欲還本。”
雲遊想到那魔頭在入聖殿時也這樣叫喊了一通,當即有樣學樣,隻道表明自己人身份後那高人自會現身。
不料這幾句下去,兀自沒有任何回應,雲遊僵在那裏,手指著天,高昂著頭,場麵一度非常尷尬。
心想莫不是言語太過正式了聽不明白?其實那隻是魔頭在喚門童出來相迎的禮儀,與他入不入魔教哪裏相幹?
野鬼見他裝神弄鬼卻碰了一鼻子灰的窘態,登時哈哈大笑起來:“小張儀,你這軍令看來還不夠嚴明啊,回去練好了再來糊弄人吧。”
雲遊臉麵全無,再次向著林子大聲道:“行了,快點出來吧,老子不玩了,加入你們聖殿便是。再不出來,我可要反悔了啊。”
說罷,隻見一條黑影倏地自林間竄出,猛的落在雲遊和野鬼之間。
雲遊吃了一驚,但見又是一位黑衣人出現在自己麵前,不覺向後退了數步,指著他顫聲道:“你……你不是聖殿中人?你們是一夥的?”
仔細打量,發覺此人左手戴著銀白色的銀龍甲手,右手握著一錐形長劍。
目光上移與之四目相對,看到他雙眼如血,登時明白,“哦”了一聲,嘻笑道:“你是那銀龍聖左使紅眼,怎麽你也學這野鬼玩起來掩耳盜鈴的把戲了?”
那黑衣人見雲遊一眼便識出了他,當即揭了黑布露出全貌,隻見其左半臉也戴著銀白色的銀龍麵具,正是那無相聖殿的銀龍聖左使紅眼。
紅眼立在二人之間,長劍插地,向著雲遊雙手交叉護在胸前躬身行禮道:“幕少俠既已答允,那我便恭迎銀龍聖右使歸位。請隨我一同回聖殿,聖君運籌全局,皆是為了你的回歸。”
這聖殿聖使分為左右,以右為尊,自那白手死後,銀龍聖右使之職便一直空缺,隻待雲遊歸位。
雲遊心下暗叫不妙,自己假意說要入魔教隻是為了脫身,不意他卻要帶自己回聖殿做那什麽銀龍聖右使。
心念大小左,豈能聽從他的安排,這真是前腳遇狼後腳碰虎,且想個法子讓這虎狼相鬥才是。
野鬼見到這紅眼,氣態不凡,神色一緊,料這小張儀所言不假,此人功夫不在自己之下。
正盤算如何是好,卻見雲遊湊身到紅眼耳邊嘀咕些什麽。
紅眼點了點頭,說完,雲遊向著野鬼狡黠一笑,徑自朝黑馬走去。
野鬼眼瞅著他離開豈能無睹?當即伸手拿向雲遊肩頭雲門中府兩處穴位。
紅眼見狀,大步一跨,將野鬼右手架開,反掌平推,“啪”的一聲,二人對了一掌,各自向後退,“騰騰騰”倒了三步。
雲遊回頭嘻嘻一笑,趁勢翻身上馬,韁繩一縱,黑馬奔了出去。
野鬼待要追上,又被這紅眼纏身,擺脫不開,二人鬥在了一起。
丐幫弟子眼看著雲遊自他們身邊跑過,卻都不敢近前,目送著他駕著黑馬,越奔越遠。
“我且回去看高手一眼,看他死了沒有,這可算不得什麽講義氣。路過而已,對,就是路過看看熱鬧。”
雲遊自顧對著黑馬念叨著,縱使方向全然相反,他也自欺欺人的說是路過。
過不多時,遠遠便瞧見地上有二十幾人的屍首,除了丐幫弟子外還有那富家子弟和隨從,無一幸免。
雲遊心中掠過一絲憂傷,想這麽多人又是因己而死,登時又想到那句“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滿滿的負罪感。
再向前行進,隱隱便看到兩人打在一起,一人劃著一杆長槍左突右刺,正是那瘦竹竿高手。另一人使的是柄長劍,上下翻飛,卻是那金蘭城的首席弟子白狐。
白狐武功本在高手之手,而高手與那群丐鬥了小半個時辰後才將他們料理完。現下再遇強敵,幾十招交手,漸落下風,手中的長槍在遇上白狐這樣的劍術行家也發揮不出優勢。
但見白狐劍招忽變,劍鋒回轉,“刷刷”削在他右手外側。緊接著一招“挑燈看劍”,將高手長槍一挑,劍影一晃便向著他咽喉刺去。
雲遊見勢不妙,策馬狂奔,大喊大叫道:“劍下留人,白狐兄弟……”
白狐聽到熟悉的聲音,當即一怔,劍尖已抵到了高手咽喉位置,隻稍向前送上半寸,高手立時便要斃命。
總算白狐劍法還不夠淩厲,得以收勢保了他一命。
高手聽得是軍師聲音之時,喜形於色,全然沒把方才的情勢之危放在心上。將頭一偏,衝著雲遊咧嘴嘿嘿一笑。
雲遊嫌棄的“咦”了一聲,手勒韁繩,跳了下馬。
白狐倒轉劍柄,看著雲遊冷冷笑道:“想不到你小張儀竟會為了一個傻大個而自投羅網,這當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雲遊笑盈盈的走到白狐身前,向他肩頭一勾一摟,倒似是老友重逢,極盡諂媚的嘻笑道:“這話說的,我們可有許久未見了,難道白狐兄弟就不想念我麽?我可是想你想得緊啊。”
白狐瞥了嬉皮笑臉的雲遊一眼,聳了聳肩,將他手擺開,冷冷道:“就算是再過十年二十年,也改不了你這小人之態。公事公辦,少跟我套近乎,你是讓我動手,還是自己伏法?”
雲遊蹙了蹙眉,奇道:“白狐兄弟你這話就讓我糊塗了。這許久不見怎麽變這麽生份了?伏什麽法?我們又沒有什麽仇恨,這當中定是有什麽誤會。”
“少跟我裝糊塗,這塊金匾還在眼前,你就這麽睜眼說瞎話麽?”
白狐說著,慢慢踩在了那塊匾額之上,輕蔑的笑道:“無相聖殿,替天行道,武林各派,莫敢不從?好狂傲的口氣,這倒像是你小張儀的作風。不過下次能不能低調一些,這敲鑼打鼓的,你是生怕別人不知道你拜入了魔教門下麽?有什麽好炫耀的,也隻有你這樣的小人,才會不以為恥反為榮。”
雲遊聽他如是說,想是也認定了自己投靠魔教,不禁長歎了一口氣,苦笑道:“莫說我沒有入魔教,就單憑你們這些正派所做之事,我也寧可投他們門下。這匾也是民心所向,眾望所歸。”
“誰說這些事就一定是我們幹的?但殺害各派弟子之事卻一定是你無相聖殿幕雲遊所為。現在人都被你殺光了,死無對證,你當然大可將責任全推在我們身上。但你助紂為虐之事,是多人親眼所見,這可作不了假。”
白狐言之鑿鑿,倒打一耙,讓雲遊一時也分不出個對錯。這魔教既可以扮成自己模樣來栽贓陷害,又為何不能找些幫手來欺騙自己呢?
驀地想起那魔頭對自己所說的話,不要相信耳朵,更不能相信眼睛。耳聽不一定虛,眼見也不一定就是實,真假虛實從來都不是單獨而存在的,混沌無極才是大道。
想到此節,雲遊心下彷徨不定,默然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