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阮公子·林弟弟
阮俏俏不收鐲子也不理他,林俜便捏著鐲子不知所措起來,他肚子也在此時咕咕作響起來。
怎地這般失禮?
林俜下意識低頭捂了肚子,臉頰燒紅起來。
便是他有賭氣不吃飯餓肚子的時候,也不曾當著人如此丟臉過。
再聽到對麵的笑聲,他更是羞得背過了身。
瞧見他這窘迫得恨不得鑽地的模樣,阮俏俏又被取悅了。
“吃吧。”
她從空間裏掏了一包點心出來,又拿了一個保溫杯往杯蓋裏倒了半杯遞過去,“先喝點水。”
林俜咬唇回頭看了一眼阮俏俏,見她笑得比之前都要柔和,他心中鬆了口氣。
接過杯子時他還沒在意,可等看到這水還冒著熱氣,他就愣住了。
林俜又往阮俏俏手裏通體漆黑的杯子看過去,見裏麵也冒著熱氣,他不由抿了抿唇,若沒記錯,方才在廟裏,這位公子也沒有生火。
他已經走了這麽久,便是這位公子中途生火煮了水,現在還能冒熱氣嗎?
他心中不確定,隻能壓下疑問,“多謝公子。”
阮俏俏沒說話,隻笑著看林俜小口喝水,心中暗暗稱讚。
連自己隨手拿出來的保溫杯蓋到了他手裏也變得像是個金貴物什,看來他出身很是不錯。
阮俏俏一邊打量著一邊拆了點心讓林俜吃,見他道了謝後就大大方方拿了吃,站在這冷風裏吃這酥得掉渣的點心也能吃得這樣文氣,她對他就更感興趣了。
這裏的男子基本上都不會一個人出門,偶爾一個人出來了,哪怕見了男子也要躲躲閃閃,好似見到人就會怎麽樣了。
行走江湖的男子倒是要好一些,但是就跟昨晚她見到的易風跟遊三郎那樣,時刻都要提防小心,一舉一動都是緊繃著的,自然談不上大方了。
也不知這個少年是太天真還是太淡定。
眼見林俜吃了兩塊,喝盡了水就摸索著像是要找什麽擦嘴,阮俏俏想也未想就抽了口袋裏的手帕紙遞過去,“用這個罷。”
林俜愣了愣,接過了才覺得手裏的東西奇怪,像是紙,顏色卻又太白,上麵還印有暗花,摸起來又太過柔軟。
他小心拿起來沾了沾口就聞到了一股淡香,這香味同他剛才聞到的這位公子身上的香味並不一樣。
林俜心中越發驚奇,他裝作淡定的樣子將這像是帕子的紙沿著折痕疊好,看了看自己身上,塞到了口袋裏。
阮俏俏正把點心跟杯子往包裏放,林俜一抬眼就瞧見了,他心中也迷糊起來,這位公子剛才有帶包袱嗎?
阮俏俏察覺了林俜目光也沒在意,她一邊背起書包,一邊隨意問他:“你回去做什麽?”
林俜又得阮俏俏贈衣又得她送吃的喝的,再知道也是她將自己從箱子裏放出來,還給他指方向讓他回去,心裏早將她當恩人看了,這會兒就也不瞞她了。
“我如今寄住在表姨家,昨夜……伴爹他們定要著急了,我回去……”
林俜說出來才隱約意識到自己回去也有種種不妥,但是這些不必同恩人講。
他咽回了後麵的話,勉強笑著衝阮俏俏行了禮,“素來深居閨中,不與外通,方才應請教公子尊姓大名,卻隻記掛著回去的事,失了禮數,還請公子見諒。”
阮俏俏皺眉聽完了林俜這文縐縐的一段話,大概聽明白他是什麽意思後,她擺了擺手,“你叫我阮俏俏,俏俏都成。”
林俜默念了她的名字,暗暗覺得人如其名,正想通報自己的名字,卻聽她問道:“你在外頭待了一夜回去沒事嗎?我雖不知道你有什麽麻煩,可你被帶出來,你那表姨家也沒辦法,你再回去也沒用吧?你連回去的路都不知道,這荒郊野嶺的,遇到什麽野獸還好,遇到人才糟糕呢,你長得這麽好看……”
阮俏俏實話實說還沒說完,就見到對麵林俜的眼淚撲簌簌落了。
旁人哭起來總是一塌糊塗,眼前這少年卻是靜靜的,眼淚就跟珠子斷了線。
阮俏俏驚豔了下,回過神來心中有種說不出的複雜感受。
“你別哭啊,我可不喜歡見男的哭。”
她說著就自己掏了紙讓林俜擦淚。
林俜沒有接,他還在忙著捂眼睛。
他其實最近已不怎麽流淚了,隻是阮俏俏的話恰好說中他的心事,又因為走得太久,身上疼得他連控製表情都做不到。
眼淚一下來,方才強撐著的那股精神氣便也散了,他一時不知要如何麵對這位阮公子好了。
“你怎麽隻想著回去啊?”
阮俏俏等了等,沒好氣地把紙塞到林俜手中。
收回手後,她悄悄摩挲了下手指,接著道,“我雖不知秦大娘她們為何會來拿箱子,也確實不知道為什麽你會被人從你那表姨家裏帶出來,不過,昨夜帶你出來的人對你並無惡意。”
秦大娘她們讓秦安江接應的箱子應該就是這個了,看這少年的模樣就知道他身份特殊,而且,易風、遊三郎對她畏懼又忌憚,想來也不敢騙她。
“你想想你家可有人認識什麽江湖上的朋友,秦大娘也是受人所托,昨夜我見到的人也是。”
林俜終於放下手看向了阮俏俏,淚水洗過的目光格外明亮,“你、阮公子,你可認識我長姐林柏香,對了,她有個名號,叫寒香劍……”
阮俏俏眨眨眼,隻能潑冷水,“我不知道她們到底是受誰所托,你若是想知道,跟我去見秦大娘她們就是了。”
林俜見阮俏俏不知道,心中又沒底起來。
跟著阮公子去見那位秦大娘?
可若不是……那他去了還能回來嗎?
心中天人交戰一番,林俜硬著頭皮對阮俏俏再次請求道,“阮公子,你能不能帶我回去?我想先見見伴爹他們再做決定。”
他長到這麽大從未一個人做過什麽決定。
阮俏俏皺了皺眉,連笑都不想笑了,“我不喜歡重複說過的話。”
林俜怔了怔便明白了,他咬住下唇,眼中隱有水光閃現卻很快便又被他垂下的眼睫擋住了。
阮俏俏忽然就想到了這少年剛才哭泣的樣子,真是個林妹妹,不,林弟弟?
對了,他說他長姐叫什麽林柏香,那他還真姓林。
阮俏俏吐了口氣,淡淡反問道:“你自己就不能做決定?這不是你自己的事嗎?旁人能照顧你一時,還能照顧你一世嗎?”
林俜愕然抬頭,眼眶中的水光也定住了。
他自己做主?
他自己做決定?
阮公子說照顧……
他神情漸漸鬆動起來。
阮俏俏瞥了他一眼,目光定了定,終是忍不住問了一句,“你叫林什麽?”
林俜用力抿了抿唇,拿手背沾了沾眼皮,輕聲回答,“我單名俜,雲舒霞卷千俜亭的俜字。”
雖然字字都聽得清楚,阮俏俏卻依然不知道到底是哪個字,想著他寫來她也不一定認識,她就隻能裝著懂了的樣子點點頭。
想她好歹也接受了九年義務教育,到了這裏卻成了個半文盲。
不過當個文盲就能這般自在,她那個世界的人若是知道了隻怕沒有人會不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