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風木含悲

  寢宮裏空蕩蕩的，就像一切從未發生過，黑夜漸漸過去，第一絲陽光照進屋中，溫暖的感覺並沒有喚醒昏迷不醒的雲嵐，但她的呼吸已經平穩了許多，醫師也重新來檢查過，再次確認她的身體無礙，阿吉問醫師道：“公主何時能醒。”


  醫師搖了搖頭道：“在下不知，公主的身體並不大礙，一切隻能看她自己了。”


  醫師走後，看著靜靜躺在床上的雲嵐，阿吉忍不住歎了口氣，他走到窗台邊輕輕推開窗戶，屋外陽光明媚，鳥兒在樹枝間雀躍，可他的心情卻無法像這明媚的天氣一般，重新回到榻邊，他輕輕地握住雲嵐的手，憐惜地看著她，不知道說什麽好，許久才道：“嵐兒，對不起。”他也知道，此時說什麽，也沒有意義，對不起三個字，又怎能改變現在的一切，但他還是忍不住要對她說。


  清羽從屋外進來，從始至終，他一句話都沒和阿吉說，似乎在他眼中，阿吉和一個透明人沒有分別，他站在床邊靜靜地注視著雲嵐，昨天夜裏，他並沒有在屋外呆多久，就因為東德王國喪的事被侍從叫了去，他本就是禁衛軍的統領，雲嵐昏倒，他自然就頂替了為東德王處理國喪的事，畢竟如今能在王宮裏來去自由的官，也就他一個了。


  清羽並沒有停留多久，不到半個時辰，便又離開了寢宮，去處理國喪的事，他的離去，讓阿吉心中的壓力減輕了不少，那種無聲的壓力，最讓人透不起氣來，阿吉甚至希望對方能出手打自己一頓，因為有時候被打，也是一種宣泄方式，但對方並沒有這麽做。


  清羽走後沒多久，卡卡羅莉就來了，她帶著幾碟點心，見阿吉滿臉憔悴，道：“阿吉，吃點東西吧！”


  阿吉搖了搖頭道：“我不餓。”


  卡卡羅莉道：“你已經兩天沒吃東西了，無論如何也要吃一點，不然哪有力氣照顧雲嵐。”


  阿吉不忍拒絕她的好意，道：“我一會再吃。”


  卡卡羅莉知他現在沒有胃口，不再勉強，把點心放在桌上，來到雲嵐的床邊，道：“雲嵐還沒醒嗎？”


  阿吉搖了搖頭，道：“還沒。”


  卡卡羅莉道：“你不用太擔心了，她不會有事的。”


  阿吉道：“嗯，我知道，謝謝。”


  卡卡羅莉見他回答得心不在焉的，也就不再多說，回到桌子邊，靜靜地坐在那裏。


  時間在這樣壓抑的環境下悄悄流逝，轉眼已是日頭偏西，屋裏隻有阿吉與雲嵐兩人，卡卡羅莉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了，夕陽的光芒把寢宮照得通紅，阿吉望著那窗外漸漸落下的夕陽，輕聲道：“漠北的落日真的很漂亮，能把整片草原照得通紅，哪像這王宮中，層層屋瓦層層窗。如果還有機會，我真的很想和你一同回到漠北，回到我們看日落的那片山坡，我真的很悔，當初為何不聽你的話，留在漠北，如果……”


  邊說著，他邊轉過頭來，在那一瞬間，他似乎看到雲嵐的眉頭皺了一皺，可當他仔細一看時，雲嵐依舊靜靜躺著，似乎從未動過。心有疑惑，他忍不住道：“我知道你醒了，我也知道你不想見到我，我先出去了，桌上有備好的熱粥，你的身體很虛弱，一下子不要吃太多。”


  他慢慢走到門前，拉開房門，略為停頓了一下，最後輕聲說了一句：“對不起。”


  這才跨出了屋外，帶著沉重的心情，他重新為雲嵐關好了房門。房門關閉的那一瞬間，眼淚順著雲嵐的眼角滑落，其實她早就醒了，隻是，她不知道要如何麵對這一切，不論是東德王的死，還是阿吉，她睜開雙眼，望著窗外殘留的紅霞，纏繞在心間的依舊是那個沒有答案的問題：“為什麽？”


  從昨夜，阿吉重新回到寢宮中，見到已經醒來下床的雲嵐後，她便一直在書桌前寫著字，到如今已經寫了一天一夜，來來去去隻寫了四個字‘風木含悲’。阿吉知道，她是在為東德王的死自責，無論誰的話，她都充耳不聞，明天就是東德王出靈的日子，可她卻不聞不問，清羽來了幾次，每次都欲言又止，一方麵，他希望雲嵐去見東德王最後一麵，另一方麵，他又寧願一切就這樣結束。


  卡卡羅莉遠遠地透過窗戶看著雲嵐，她對身邊的阿吉道：“我們就這樣看著她嗎？”


  阿吉沉默不語，卡卡羅莉接著道：“明天就是出靈的日子，真的不叫雲嵐過去？”


  阿吉緩緩地道：“這是她的選擇，隨她去吧！”


  最終，雲嵐也沒有走出自己的寢宮，東德王國喪過後，雲嵐好像突然想通了一般，好好吃東西，好好的休息，過不了幾日，已經漸漸恢複了往日的豐采，而唯一不變的就是，就是除了清羽，她不與任何人說話。


  這一日，道天先生把阿吉叫了過去，道：“東州之事，也算告一段落，我要趕去地金州與你父王匯合。至於你和雲嵐的事，你可有想過要如何處理？”


  阿吉道：“我也不知道要如何處理，小嵐最近的身體是有所恢複，隻不過她的樣子，總讓我很不安心。”


  道天道：“這件事對她的打擊實在太大的，並不是一時半會能解開心結的，慢慢來吧。”


  阿吉道：“嗯，先生，我想留著東州陪著小嵐，我父王那邊……”


  道天道：“沒事，你就留在這吧，你父王那邊，我自會處理。希望有一天，雲嵐姑娘能想通了。”


  阿吉正要開口，門外卻傳來了侍從的聲音，道：“稟告先生，公主與清羽先生想要出宮，但沒有手令，被守衛給攔了下來，不知先生要如何處置！”


  阿吉驚道：“什麽，小嵐要出宮，帶我過去。”


  道天對侍從道：“帶邱公子去，一切由邱公子處理。”


  侍從道：“是，邱公子，請跟小的來。”


  阿吉匆匆忙忙地隨著侍從來到宮門處，雲嵐和清羽靜立於前，七八個守衛正小心翼翼地防備著，隻不過他們並不知道，麵前之人，可是東州二十萬禁軍總教頭，八階原氣師清羽，如果他要硬闖，別說七八個，七八十個也留不住他。


  看到眼前的情景，阿吉一個跨步躍過帶路的侍從，衝到了兩人身前，急道：“小嵐，清羽先生，你們這是要去哪？”


  雲嵐沉默不語，清羽卻開了口，道：“國喪已畢，莫非我們離開不得？”


  阿吉道：“並非如此，隻是，隻是……”一時間，阿吉竟想不出什麽理由來回答他的質問。


  清羽卻咄咄逼人地道：“或者說，我們是邱公子的階下之囚，已非自由之身？”


  阿吉急道：“小嵐，我們能不能好好談談。”


  清羽道：“有什麽好談的，嵐兒不想與你談，如果不是她不許我出手，你以為，就憑你這幾個守衛，能攔得住我。”


  阿吉依舊朝雲嵐道：“小嵐！”


  沉默的雲嵐終於走上前來，她靜靜地注視的阿吉，緩緩地道：“你我本就不該相遇，就當你我從未相識，忘了這一切吧。天地之大，從此，你我再無瓜葛。”


  阿吉沒想到，雲嵐一開口竟是這麽決絕的一句話，他的胸口，就像被巨錘猛烈地敲擊了一下，身體也不自覺地往後退了一步，臉色唰的一下變得蒼白。


  雲嵐輕聲道：“羽哥哥。”


  清羽原氣外放，一股強大的壓力瞬間從他的身體裏爆發出來，正如他說所，七八個守衛，根本不可能留住他，他就這樣帶著雲嵐從守衛之間走了過去，阿吉還不死心，在背後大叫道：“小嵐。”


  雲嵐腳步微頓，阿吉滿心期待著她會轉身，但最終，她卻沒有回頭，隻隨著清羽越行越遠，阿吉隻覺胸口巨痛，全身原氣上下亂竄，一口逆血再也控製不住，奪口而出，正被趕上前來的卡卡羅莉撞個正著，卡卡羅莉忙扶住搖搖欲墜的他，關切地問道：“阿吉，你沒事吧，受傷嗎？”


  阿吉隻是癡癡地望著雲嵐離去的方向，喃喃地道：“天地之大，你我再無瓜葛。天地之大，你我再無瓜葛！”


  他又噴出一口鮮血，身體向後一倒，便昏了過去。


  等到他大聲呼喊著雲嵐的名字，從夢中驚醒時，身邊隻有卡卡羅莉，她正拿著絲巾在為自己擦汗，而自己正緊緊地抓著她的手，見他醒來，卡卡羅莉不好意思地掙脫開阿吉緊握的手，道：“你醒了，沒事吧。”


  眼前之人不是雲嵐，昏迷前的回憶瞬間重新湧上了心頭，他就像一個泄了氣的皮球一般，‘啪’的一聲，重新倒回到了床上，兩眼無神地望著屋頂。


  看著心如死灰的他，卡卡羅莉再也忍不住落下淚來，她忙側身輕輕擦去眼角的淚水，隨即擠出一個笑臉，對阿吉道：“我去給你準備點吃的。”


  說完也不等他答複，便轉身匆忙就出了房間，來到屋外，她才蹲在屋角，無聲地痛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