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兩敗俱傷
那束紫光以盛大的姿態掠過天幕,不僅是封魔地,就連遠在路家的洛長羨也看得一清二楚。
他手裏握著赤紅色的長劍,盯著那道紫光無聲的淒然一笑,雪白的身影閃過幽深的暗叢,奔向寒冰深處。
封魔地,結界上的寒霜將一切都籠罩得虛無縹緲,似有若無的血腥味飄散在空中,連同腳下濕潤的泥土也散發著一股瘴氣。
“你還有什麽話說?”封離殊撿起地上掉落的長生鏈,平靜地眸子裏嗜血的暗芒熠熠生輝。
拾月身死,他身上萬年的修為盡數落到了封離殊身上,充實的靈海讓她在這神遺之地遊刃有餘。而她身上刻意釋放的魔氣引得怨靈不停向她聚攏,由她操控著將人困在法陣中,如同欣賞一隻垂死地老獸。
南陽臉色蒼白,握著劍抵擋著怨靈刺耳的哭嚎,聽得他一聲大嗬:“坤天!”
金色的鎖鏈聽他號令立馬鬆開纏住的法杖,從死靈之地趕來將他帶至淩空,脫離了怨靈的糾纏。
南陽無聲地俯瞰著她,金色的衣袍在寒風中翻飛似蝶,他閉眼結咒,數以萬計的咒文從他衣袍下傾瀉而出,在空中交織出一張天羅地網。坤天配合著陣紋流動,像遊動在金池裏的飛龍般穿梭其中,在他睜眼的瞬間忽然風靜聲停,裹挾著萬千靈力向她全力一擊。
九十蓮察覺到危險,九十朵紅蓮齊齊綻放,吐露出從未如此強盛的地獄之火,幽藍的火光映得她的麵容一半邪魅如厲鬼,一半澄澈如神明。
但是,沒有用。
那是南陽竭盡全力的一擊,是神顯露出的旨意要讓她葬身此處。
天上那輪皎月,便是最好的證明。
“神從未遺棄此地,魔終究不容於世。”
耳畔是嘈雜的雷鳴,散落的金光打在她臉上身上,一點一點沁入五髒六腑,封離殊恢複意識,迷迷糊糊抬起頭望了一眼陰暗的天空,隻覺得筋疲力盡,全身上下好像沒有一個部位是屬於自己的,每一寸骨頭都被重新打碎,組裝。
“是嗎?”她掙紮著站起身,任由著淋漓的鮮血滴答滴答的落入界碑,“我偏偏不信呢。”
隨著一道血紅色的閃電自頭頂劃過,封離殊祭出噬魂鈴,將自己作為祭品,把整個死靈之地籠罩到與世隔絕。
她在顫抖,陌生的情緒不斷蠶食著她的意誌,她也說不清自己要做什麽,隻是想要這天傾塌,要這人死無葬身之地。
強烈的紅光將整個死靈之地照得明亮如晝,彌漫的大霧中數不盡的怨靈在咆哮,巨大的聲響整整持續了半刻鍾,震得人頭皮發麻,四肢酸軟。
“師尊!”
道合看著司仙薄上褪去顏色消失在天人境一頁的名字,心神俱裂。
扶桑第五代掌門南陽,殞身。
桑陌塵從冰涼的睡夢中醒來,他睜開眼看到的就是那朵耀眼的紅花,綻放在蒼穹之下,又在高空中招搖的墜入深淵。
血,哪裏都是血。
紅彤彤的液體潺潺流動,將整座冰牢融成一條暗紅色的河流,甚至血浪在他身側打了個轉兒,又被快速上漲的水位推向那道不知通向何處的深淵,巨大的浪潮下去,竟然沒有一丁點兒聲響。
洛長羨自深淵而來,他握著一卷封魔軸,與他隔著一道鴻溝兩兩相望。
“你師尊南陽已經殞身了。”
桑陌塵死死地盯著他,明光劍身染血發出濃烈的殺意,“你胡說!”
“我也希望自己說的都是假的,”洛長羨別過臉,看著漆黑一片的天幕,“你師尊、我義父,還有封離殊,他們都死了。”
這場戲,也到了謝幕。
桑陌塵抬劍的手一滯,又狠狠收緊,“我不信!”
說完,他挽著劍一個虛影站到洛長羨對麵,明光劍指他首級,透明的劍身將沾染的血色瞬間蒸發。
洛長羨此前受他一劍,又入冰牢深處搶奪封魔軸,身上的靈力早已消耗殆盡,接他這一劍已是強弩之末,撕扯般的疼痛不斷蔓延,他驚駭萬分地看著自己執劍的手,受桑陌塵的劍氣的影響一寸一寸的開裂,皮肉翻飛,血流如注。
“啊——”一聲慘叫。
銀白色的長劍落入洶湧的血海,再提不起力抵擋他下一招攻勢。
“把封魔軸交出來!”一劍之後,是無盡的靈竭。
桑陌塵強撐著一口氣,維持著身形不動如山,他也很累,但他不能露怯。
洛長羨抱著殘破的手臂,幽暗的眸子帶著更多的疲倦之色,嘴角邊的血跡被他一抹而盡,冷哼了一聲,“不就是封魔軸嘛,給你就是。”
他隨手一拋,將封魔軸往相反的方向一擲,然後化作一道黑影遁入虛空。
桑陌塵抓緊封魔軸卷身,眼睜睜看著他從自己麵前消失,不多時才悶哼了一聲吐出一口惡血,他提氣躍上牢籠,放眼望去,一片屍山火海。
熊熊的火焰將整個路家燒得隻剩下斷壁殘垣,散發著濃烈的煙熏火燎味,每具屍體都呈背對他的姿態,無一不是被人一劍穿心而殺。
就在轟然倒塌的房屋裏,一聲響亮的嬰兒啼哭吸引了他的注意。
嬰兒周圍全是屍體,她好像還不懂發生了什麽,灼熱的火焰燎得她皮膚通紅,隻是本能的用著全身的力氣去哭喊。
桑陌塵來不及細想,眼見著房梁即將倒塌,連忙將孩子從火海中救出,草草的扯下外衫將她裹住。
許是覺察出沒有危險,嬰兒臥在他懷裏嘬著手指,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直勾勾的盯著他。桑陌塵單手將她抱在懷裏,然後化作一道流光落入死靈之地。
他不信洛長羨說的話,師尊是這世上修為最深厚的人,不可能在此殞身。
然而越靠近封魔地,他就越覺得惴惴不安,這裏對修行者的禁錮實在是太大了,明光的劍意來回閃爍,不多時便沉於黑暗。他身上再無一絲靈力可用,隻能徒手撥開槲葉,一點一點靠近封魔地中心。
或許是戰場太過慘烈,他在一片狼藉裏一眼就看到了那獨屬於師尊的那枚掌門印戒,靜靜地躺在槲樹灰燼中央,散發著微弱的金芒。
眼中有酸澀的脹意,桑陌塵撿起那枚印戒,將上麵斑駁的血色輕輕拭去,白玉做的扳指還殘留著主人身上的溫熱,是他的師尊南陽真人的氣息。
他自小在扶桑長大,南陽於他亦師亦父。
他總說天定機緣,扶桑若萬年出一個上神,那便是他南陽最大的榮光,他是將自己看作是桑陌塵飛升上界的踏腳石來對待的。
不走彎路,每一步都要他走得踏踏實實,在那些混沌懵懂的年歲裏,南陽一直都是他前進路上的明光。
而現在,這道光已然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