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魔族往事
濃雲密布的天空,轟隆幾聲雷響後,低沉的氣壓逐漸變緩,黑玉造就的宮殿外,一襲白衣的女子仰頭望著天上的雲,怔怔出神。
“非嫁不可嗎?”
聽到聲音,她轉過身看著來人,舒爾一笑:“拾月。”
拾月伸手將她耳旁散落的碎發拂到耳後,開口道:“魔界留不住你了。”
他麵上波瀾不驚,眼神繞過她臉旁,望著頭頂逐漸顯露的皓月。
“我會常回來看你的,”她笑了笑,踮腳輕輕環住他頸側,“你信我。”
拾月收回視線低頭看她,手自然的環住她腰身,想從她眼神裏看出一絲留念,“外麵就這樣好?”
“不是,”她靠在他胸口,安心的閉上眼,“我是真的想與他白頭偕老。”
好的,唯他一人而已。
“鳶尾,”拾月忽然鬆開抱著她的手,冷冷看著她,“神界的人對我們虎視眈眈,這時候他提出結親,你就沒懷疑過嗎?”
“他又不是神界的人,神界如何與他何幹。”
“是啊,連神都不是,”拾月諷刺一笑,心口悶疼,“不過是個下界修者,你便為他拋棄一切。”
鳶尾撤出他懷抱,退了兩步與他保持距離,冷聲道:“拾月,慎言。”
他低下頭,良久,極輕地“哦”了一聲,把一雙涼透了的手縮在長袖裏,走到台階上席地而坐,“你還記得嗎?”
“當年是你把我帶回魔界的。”
鳶尾垂下頭,隨著他的聲音仿佛回到了那個寒夜。
她和神界又打了一仗,神界的領軍是個死心眼的家夥,追著她不死不休戰了兩日。鳶尾將人引到極北苦寒之地,趁著靈氣稀薄祭出殺招,將他斬首於寒冰之下。她身上也負了傷,不敢輕易運靈,拖著沉重的步伐走進了一片枯林。
這裏是魔界最苦寒之地,槲葉遍地,枯黃滿目,方圓百裏無一活物……
忽爾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從枯葉間傳來,鳶尾神色一凜,手上的劍蓄勢待發。
在距她十步外的黑石塊下,枯葉慢慢隆起一個小山丘,然後從枯葉堆裏露出一張蒼白的小臉,一個看不出多大的奶團子。
鳶尾執著劍靠近,奶團子竟也不怕,旁若無人的吮著手指,眨巴著眼睛盯著她腰間透出來的血色。
“你叫什麽名字?”鳶尾戳了戳他身下的枯葉堆。
“啊啊啊……”奶團子嘴裏一陣嗚咽,鳶尾實在是聽不懂他在說些什麽,索性靠著他身邊的石頭坐了下來。
這一仗神界損失慘重,不過她也沒討到好,雷神垂死反撲之時,她一個不留意就著了他的道,左腰被他的雷劍所傷。這蘊含天地雷靈的一擊,幸好被她避開了的要害,不然定要被這雷靈之力搗碎靈府不可。
她斜靠在石塊上,一邊喘著氣一邊問道,“你可有名字?”
回答她的還是一陣她聽不懂的囈語,她側頭看了眼學她動作也躺在枯葉堆裏奶團,自顧自地道:“若是我能走出去,你可願意隨我去魔界?”
“既然要去魔界,也得給你取個名字才好啊。”不待他張口,她又道,“叫什麽名好?阿玉?不行,你長得雖然挺白淨的,但這名字怎麽看都太俗……”
她嘴上喋喋不休的換著名字,奈何肚中墨水著實少得可憐,最後盯著他看了許久,方才敲定:“拾月,就叫這名如何?”
“我拾到你這日,月色正好。”鳶尾滿意的望著天上那輪皎月,嘴上一邊念叨,一邊困頓的打了個哈欠,“等我醒了就帶你走,別亂跑啊……”
濃烈的困意襲來,她還沒說完,就靠著石塊就沉沉睡去。
槲樹,喜陰,樹幹微褐而有明黃枝葉,迎月而生槲霧,善迷心竅,於沉睡中吞噬人精魂,以屍首為養料。
她在睡夢中過得極不安穩,像是有人在撕咬她一般,身上密密麻麻的一陣疼。
“嘖,”睜開眼,那坨奶團子趴在她胸口正抓著她手指啃,“我好心帶你走,你卻還咬我?”
奶團子見她醒來,咂巴著嘴鬆開她的手,一雙眼睛無辜的盯著她看,看得鳶尾瞬間沒了脾氣,她站起身將奶團夾在腋下,握著劍跳下石塊。
修整了一夜,靈氣不僅沒恢複,反而還有種莫名的疲憊感。鳶尾瞟了一眼倒在她懷裏睡得噴香的奶團,活動了下筋骨,朝著正南方而去。
“現在,你要丟下我嗎?”拾月背著她,平靜的語調下,星眸幽暗晦明。
鳶尾扶著他肩膀,極為認真的道:“我雖嫁往下界,但拾月,我永遠不會拋下你。”
“那讓我和你一起去。”
鳶尾一怔,愣道:“你要離開魔界?”
拾月側過頭,深深的看著她,“你都不在了,我還留在這裏做什麽?”
鳶尾卻道:“不行,你要留在魔界。”
“說來說去,你就是想丟下我罷了。”
那日兩人的談話終是不歡而散,他固執的想隨她離開,而她強硬的要他留下來,誰都不肯低頭。
他們誰都不曾想到這負氣一別,竟是此生最後一次相見。
鋪天蓋地的紅潮一直從上界蜿蜒下人間,正是滿眼春意的時候,青山碧水綠草木,連明紅的衣裳都沾染著無盡生機,似乎是要在這一日豔殺天下顏色。
這是上界魔尊鳶尾同下界修者賀虛俞的大喜之日。
鳶尾看了看送嫁的人群,沒有尋到那抹白影,又怕誤了吉時,隻得回身坐上花轎。
兩頭魔界巨龍抬轎,紅色的綢帶與天光相比竟也毫不遜色,尤其是轎後烏泱泱的送嫁隊伍,看得距靈山上下心弦緊繃,恨不得當場來個嘈切相彈。
龍轎落在距靈山那顆千年的大樹上,枝葉繁茂樹冠如蓋,堪堪同轎子一般大,兩條巨龍落不下腳便浮在空中,張牙舞爪的睥睨著眾人。
來相迎的是距靈山仙首,頭發花白卻一身仙風道骨,他恭敬地行了禮,再讓賀虛俞過來迎親。
轎門一開,一道火紅的身影自天而降。
她步步生姿,停在山門外。沒有用喜帕遮掩的臉迎著驕陽過分明豔,發冠上垂下的流蘇叮叮當當的作響,她盯著來人不肯再多走一步。
賀虛俞穿著喜服展眉一笑,迎著她熾熱的目光,在眾人的注視下牽起她的手,將她帶進這座為她準備的牢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