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相決絕
雨水和忘川相融，陰沉的天空響了幾聲雷，一道閃電落入忘川，幾聲羅刹的嘶吼在寂靜的河麵上格外刺耳。
“一聲不響的赴死，倒也是個硬骨頭。”洛長羨感歎了一句，轉頭看向城外仍舊苦苦支撐的道合等人，“隻不過這賬就不怎麽好算了。”
“賬？”封離殊偏頭看他，嘴角噙著笑，“人不是你殺的嗎？”
見他盯著自己，封離殊給他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手：“他們都看到是你追著桑陌塵喊打喊殺，現在人死了，不正合你意？再說，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怎麽殺得了人？”
洛長羨低下頭端視她的手腕，因為常年喜陰，纖細的手腕透露著一股病態的蒼白。
“就是這麽一張人畜無害的臉，”修長的手指從她眼梢紅痣一路向下，“一雙芊芊玉手，殺了人呢。”
洛長羨握住她的手拉到眼前凝視：“果真是冷心冷情，就連手都格外冷。”
抽出手，封離殊轉身看著腳下逐漸平靜的忘川，“人是我殺的，作為交換我會替你找到那東西。”
“封姑娘說話，洛某自是相信的，”洛長羨笑了笑，拔出嵌在牆上的劍，“至於這人嘛，洛某所殺，又怎會敢做不敢當呢。”
封離殊不屑的瞥了他一眼，心情略微不愉。早些年她曾聽聞洛長羨此人睚眥必報，錙銖必較。她還以為這隻是謠傳，直到自己遇上，方知什麽是名符其實。
“你……”她待要說些什麽，卻見著一道金色的亮光從漆黑的忘川深處穿水而來。
羅刹紛紛從亮光的口子向外逃竄，金色的光圈逐漸擴大，強烈的光斑照得眼睛生疼，封離殊眯了眯眼，看著光圈輻射到來不及逃脫的羅刹，將其傷痕累累的軀體漂白，化作一抹輕煙消散在光暈中。
光暈深處走出一抹猩紅的身影，他渾身浸著血，勾得羅刹蜂擁般往他身邊竄，然後在光暈中被殺，前赴後繼，不多時，竟淨化了一丈開外的忘川水。
他握著無妄的手還在抖，低垂著頭喘著粗氣。
“他在說什麽？”洛長羨看他嘴型在動，轉頭問封離殊，“你聽清了嗎？”
封離殊搖搖頭，懷中的九十蓮不安的將枝椏攀到她指尖。
桑陌塵還維持著出水的姿勢，很是安靜，封離殊揮開洛長羨阻攔的手，步著忘川走到他身側。
貼近他臉頰，封離殊才聽清他的話。
“為什麽？”
聞言，封離殊抬眸與他視線對個正著。
他幽深的黑眸裏帶著一股寂滅的氣息，讓她既心悸又莫名。
封離殊沒有答話，靜靜地看著他身上沁出的血色，他慣喜著一身白衣，此刻的狼狽毫無遮掩的落入她眼中。
嗅著他身上甜膩的血味，她心中明明殺戾之意肆虐，卻仍舊保持著輕柔的嗓音：“我原以為你可以死得更安詳些的。”
在封離殊的想法裏，與其直麵她的身份，懊悔自己的愚蠢，還不如帶著對她的疑惑永遠沉睡。
當然，最重要的就是不必再你死我活打一次。
桑陌塵頷首，視線落到她身後的洛長羨身上，“你知不知道他是……”
封離殊道：“我也是魔。”
說出這句話時，她心底居然狠狠的鬆了口氣，好像壓抑了太久終於得到紓解般暢快。
桑陌塵看向她，眼睛裏充斥著血絲。
封離殊又道：“我騙了你。”
“我不是齊鸞，真正的齊鸞早在回齊家的那晚就死了。”她頓了一下，又道：“還未同你說，我的名字是封-離-殊。”
她說完，洛長羨揚了揚手中的劍，衝桑陌塵笑道：“這樣都殺不死你，看來隻有我自己動手了。”
“不必，”封離殊回身看了他一眼，抬手露出手腕上的九十蓮，“我也想見識見識這位修仙界不二出的天才，實力究竟如何。”
先中了一劍，後又被她偷襲了一掌，居然還能從忘川河裏活著出來，他身上的驚喜可真多……
洛長羨輕挑了一下眉，收回長劍，示意她請便。
修仙界不二出的天才……
原來在她心裏，他不過是個挑起了她興趣的對手罷了。想必將對方玩弄於掌心的快感，遠比不上直麵碾碎他的尊嚴更好玩。
“你一直就想殺我？”桑陌塵盯著她眼睛，艱難的從喉嚨裏將這話問出口。
封離殊默了一刻，在他希冀的眼神裏，冷冷的擊碎他的幻想，“不，你的生死還不值得我時刻惦記。”
細碎的光在他眼眸中碎滅，徒留一滴晶瑩落到她手背，封離殊為這冰涼的觸感愣了一瞬。
“那麽，動手吧。”桑陌塵笑了一下，手中的無妄迸發的金光比任何時候都耀眼，“我也想知道，你我之間孰強孰弱。”
封離殊向後退了退，冷靜的抽出九十蓮與他對立。
她再抬首時，眉心正對著桑陌塵的劍尖，手中揮舞著九十蓮如一道流光般猛地向他俯衝而來，行過的水麵羅刹皆成灰燼。
她是真的想要與他一決生死。
抱著這樣的認知，桑陌塵也毫無保留的運劍與她相對。
轟的一聲，九十蓮與無妄對上。幽藍的花蕊釋放出熾熱的火焰灼燒著劍身，陡然上升的溫度傳到劍柄上，燙得他掌心一片膿腫。
桑陌塵卻不敢鬆手，咬緊牙關與她僵持。
他還不能輸，至少要為師兄他們爭取到更多的時間。
封離殊側首看著他額上冒出的汗珠，說話時嗬出的氣息飄過他耳畔：“你在拖延時間呐。”
桑陌塵輕扯嘴角，餘光掃到她身後看好戲姿態的洛長羨，“攔住你，也攔不住他。”
“你倒很有自知之明，”封離殊精致的眉眼笑起來帶著一股嬌氣，讚賞似的評價他，“隻不過……你並不是我的對手。”
褪去偽裝的女子紅瞳惑人，她短了一截的紅裙露出白玉似的腳腕，踩在忘川上一個借力，騰空越至他身後，雙手持著九十蓮的首尾勒得他不得不調整身位，將後背暴露給了洛長羨。
“你想讓他殺我？”桑陌塵不顧劃破掌心的刺痛，死死抓著劍柄，“不是說我不是你的對手嗎？”
封離殊蹙眉，收緊九十蓮逼近他身側：“我隻是要讓你當著你們扶桑弟子的麵，看清楚自己是怎麽敗的。”
桑陌塵怔愣了一瞬，眼前的幽藍火光驟滅，封離殊猛地鬆開握著九十蓮的手，失去控製的花枝盤在無妄劍上，直直將它攔腰絞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