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長夜月
韓與山正坐在後院那棵參天大樹下打坐,冷不丁被趕來的沈月白撲了個正著。
沈月白做了個噓聲的手勢,扒拉著他衣袖一臉嚴肅道:“師弟,我有件大事要同你說。”
他極少見到沈月白有正形的時候,聞言不由得坐直了身體,低聲問道:“發生什麽事了?”
是發現魔族蹤跡,還是那黑衣人追殺過來了?
不等他猜想完,沈月白便俯身貼到他耳側:“師叔他春心萌動了!”
他說話時臉上的表情非常豐富,五官仿佛要飛出來了似的。
韓與山忍了再忍,收緊了拳頭努力克製著想要往他臉上招呼的想法,咬牙切齒道:“你在胡說些什麽!”
“不是胡說,我都看見啦!”沈月白怕他不信,幹脆盤腿坐下來與他同高,“方才我關門時,往房間裏偷看了一眼,桑師叔他正拉著齊姑娘的手呢!”
他興趣勃勃的講著自己偷看到的那一幕,然後扯了扯著韓與山的袖子:“你說,桑師叔會不會成為師叔中第一個娶妻的啊?”
扶桑師叔輩的沒有一個娶妻的,他們師傅不苟言笑的暫且不說,就連一向放蕩不羈的季無明季師叔也未成家,至於溫文爾雅的仲墨師叔,他倒是聽過些許傳聞。
“若是娶了齊姑娘也是好的,雖然我之前對她確實有些偏見,但師叔喜歡也不是不可以。”他一邊說,一邊為自己開闊的心胸感到滿意,“與山,你說呢?”
韓與山笑得很溫和:“師兄,你有這八卦的心思,不若多練幾張符可好?”
聽到練符這事,沈月白就一個頭兩個大,也不扒拉著他袖子了,連連擺手:“不了不了,我這就回房睡覺了。”
說完,利落的爬起身往客房跑,仿佛身後有洪水猛獸追趕似的。
韓與山不管他落荒而逃的模樣,冷冷的端坐在原地,眸中漆黑一片。
其實,沈月白比他們大多數人都敏感。
連他都看出來桑陌塵對齊鸞有別樣的情愫,可當事人卻絲毫不察,側麵印證了一個無心另一個遲鈍不是嗎?
韓與山笑了笑,仰頭看著院中那輪皎月。
若是沈月白還在,定能看出韓與山身上滲出了絲絲縷縷的黑氣,與那川怨頗為相似。
送走封離殊等人後,如月推開房門任由著月光打在他臉上,折射出陰陽的光影。
她坐在床頭,指腹輕輕的勾勒起他的眉眼。
那張許久未曾見過陽光的臉有些慘白,卻絲毫不損他的昳麗。
薄唇上細小的紋路,連同她指腹上的薄繭磨砂出一片緋紅,為他的臉上添了一抹血色。
“承安”
“蘇承安”
她喃喃念著他的名字,眼中有淚意也有恨意,交織在她臉上猙獰如鬼。
如月緊緊攥著他的前襟,仿佛要勒死他一般用力,卻又小心翼翼的避開領口。
“你最好就像現在一樣,永遠……不要醒來。”她說完輕輕的趴在他胸口,枕著他微弱的心跳聲閉上眼。
她應是許久未曾做夢了,站在偌大的府門前遲遲不敢推開門。
“阿雪”門口傳來一聲清脆的孩童音,好像有人站在門後等著她一樣。
沒聽到她回答,那聲音又再次響起:“阿雪你快點啊,再不回來,小心嬸嬸又要罰你了!”
她情不自禁的推開那道門,耀眼的光芒刺得她睜不開眼。
在她閉眼前,一雙溫熱的大手擋在了她眼前,替她擋住了強光。
那雙手很溫暖,舉止間有一股淡淡的桃香。
“還看,阿雪你知不知羞的?”清潤的男聲在耳畔響起,他語氣裏有些微惱,想是溫和慣了也說不來重話。
她聽見自己清脆的聲音——“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承安你別害羞嘛。”
擋在她眼前的手被她拉在手掌裏不放,她揚起頭笑得一臉肆意。
她屈膝坐在軟墊上,一手握著他的手,一手撐在書案上,側著頭看著他。
蘇承安有些失笑的看著她:“你啊,懂不懂什麽叫矜持的。”
“我需要對你矜持嗎?”她不答反問,手上更是得寸進尺的與他十指相扣。
蘇承安沒反駁,右手握著毛筆將剩下的筆畫寫完。
放下毛筆,他將字帖遞給她:“寫好了,看看對不對。”
那是女先生布置下的課業,明日上課要交的。
隻不過她貪玩,眼看時間不夠了就央著蘇承安模仿著她的字跡替她抄。
蘇承安慣是不會拒絕她的,不過兩個時辰的功夫就替她抄完了。
她鬆開握著他的手,高興得拿著字帖讚道:“承安你的字真好!”
不僅好,而且模仿的惟妙惟肖,若不是看著他抄的,就連她本人都分不出來是不是她寫的。
她盤算著時間還早,想著春日風光正好,可以出去踏青。
正思慮著去何處時,蘇承安抬手將飄落到她發間的桃花摘下,她抬頭看了他一眼,還未張口便聽得他說:“阿雪,我們成婚吧。”
夢境戛然而止,如月坐起身,窗外的月亮往東偏了偏。
蘇承安的胸口打濕了一片,如月往自己臉上一摸,原是她的淚水。
她想起了那日,他替她抄完字帖同她說成婚時的羞怯。
如月伸手與他十指相扣,笑了笑:“你說的話,終究還是食言了。”
於是這漫漫餘生,她抱著遺憾,還有恨意孑孑獨行。
日出東方時,城西角落裏的一處小院起了火。
早先發現的是小院隔壁的鄰居,看著火勢越燒越猛,擔心燃到自家便招呼著眾人救火。撲滅了火勢才想起來,這院子兩個月前搬來個不多言的小姑娘。
急忙推開門找人,不曾想一室空曠,徒留一套被燒壞了的茶具。
想來這人怕是早早的離開了。
大清早,沈月白伸了個懶腰推開門,就見著封離殊同韓與山一同從後院走了過來。
沈月白有些疑惑:“你們去哪兒了?”
封離殊看了眼韓與山,同他道:“我起的早便先去後院找了韓仙長,然後過來叫你。”
“那師叔呢?”
韓與山道:“你身後。”
沈月白聞言轉身一看,桑陌塵果不其然站在他身後。
拍了拍嚇一大跳的心髒,沈月白嘟囔道:“師叔你走路沒聲的啊。”
桑陌塵沒理他,對封離殊道:“今日先去城主府拿批文?”
“嗯,”封離殊點了點頭:“得先去現場看看。”
雖然看了也沒用,好歹麵子要做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