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碎羅生(2)
符闕抱著她,一步一步走回他們的小院。
“你別帶我走了,”她躺在他懷裏,聲音斷斷續續,“放下吧……”
符闕不理她,自顧自的走著,“說什麽傻話,咱們就要到家了。”
她低下頭看著自己受傷的左手,蔓延的黑霧已至心脈,整個左手結出淡淡的一層冰霜沒有了知覺。
“我是魔。”
符闕前行的步子一頓,低下頭看著她。
“是人人得而誅之的魔。”阿梨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道。
在她灼灼的目光下,符闕沉下眸子,神情裏沒有一絲波瀾,“我知道,又如何?”
她一怔。
符闕將她放在院子裏那棵梨樹下,直勾勾地看著她,“你的名字叫阿梨,我取的。”
不是魔族,隻是阿梨。
她靠在樹下,抬起頭看著他,如同初次見麵時的那樣。
他也是用這樣的語氣,將她帶回了家,給她取名,教她寫字。
“傻子。”她笑著說道,笑著笑著就哭了。
符闕給她擦掉了眼淚,將衣袍脫下給她披上,“我去拿你的鈴鐺。”
當日,他瞧著那鈴鐺不俗卻沾了血,便自作主張的將它洗淨掛在了簷牙上。
鈴鐺清脆作響,符闕將它捧到她麵前。
她的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落到符闕的手上,刺眼的猩紅髒汙了白玉,一種破損的美感衝擊眼球。
她接過噬魂鈴,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笑容。
有趣,這夢還真有趣呢。
“桑陌塵,”她抬起頭看著眼前的男人,嘴角一抹邪笑,“該醒了。”
符闕看著她的眸子,黑曜石一般的星眸像是受了蠱惑似的直直看著她。她眼角處的紅痣,隨著她眉稍的笑意微微上揚,他忍不住伸手去觸摸。
混沌的神識在這一刻清醒,他終於知道自己為何總有如夢似幻的感覺了。
因為這就是場夢,一場精心編織的夢。
“你的兩位師侄還昏迷不醒呢。”封離殊好心提醒道。
站起身,桑陌塵看著昏暗的天空,“那便速戰速決吧。”
梨樹旁,冷月下,站著一個手持金色長劍,一身銀白華服的男子。
男子長發如緞,衣衫皎潔如月,挺拔的身形撐起一方小小的陰影,封離殊就躺在這片陰影中,冷眼看著他提劍破陣。
耳邊有山溪川流,眼前有蒼山白雪,四季流轉,恍若隔世。唯獨那抹金色,穿過種種幻像,篤定的站在她前麵。
先聽見的是一抹細微的碎裂聲,隨之而來的是崩裂的夢境。
她靠著的梨樹,生活過的小院,破敗的村莊,腐爛的屍骨……
樁樁件件,如同泡影般消散眼前。
陣破,桑陌塵收回無妄,白袂翻飛,轉過身朝她伸出手,“咱們走。”
精致的眉眼微挑,封離殊握住他伸來的手站起身,“走吧。”
她懶洋洋地抬眼四望,看看侵襲的黑霧,看看流動的陣紋,再看看桑陌塵潔白的衣袍。
總覺得缺了些味道。
好像最配他的不是白色,是……青色?
最先醒過來的是沈月白,他一臉懵懵地坐起身。
他不還在家吃著娘親做的飯菜嗎?這是哪兒啊?
低頭瞥了一眼,他這才驚覺自己手握的豬蹄竟是隻人手,“子期!”
隨著一聲驚呼,韓與山揉了揉酸軟的手腕,語氣不太好的吼道:“叫什麽叫,叫魂呢!”
他恍若未覺自己語氣裏的戾氣,不耐煩的盯著沈月白。
“子期,你……”沈月白看著他眉間緊鎖的黑氣,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桑陌塵微微皺眉,站在韓與山背後身形一動,不待他察覺便一個手刀將人打暈。
沈月白呆呆的接住倒向自己的韓與山,一雙迷茫的大眼看向桑陌塵。
桑陌塵解釋道;“他受陣法影響,神誌尚未清醒。”
沈月白點點頭,乖巧地接受了這個解釋,“咱們這是在哪兒啊?”
“城主府,”桑陌塵看向陣法外的黑霧,“有人將黑霧鎖在這裏又立下陣法,怕是……”
“怕是要困住什麽人。”封離殊接過他沒說完的話,看著沈月白疑惑的目光,微微一笑,“我叫齊鸞。”
“齊?仙門世家齊家?”
“齊鳴,是我哥哥。”
想到齊家如今滿門皆滅,饒是愚笨如沈月白也曉得乖乖閉嘴,他安靜的扶起韓與山站到兩人身後。
心裏默念,這就是娘親說的不該說話的時候就別說話。
封離殊順著桑陌塵的目光看去,大片的黑霧在不遠處聚集著,哪怕是一片漆黑,你也能感受到聚集的黑霧不斷向外界釋放威壓。
“這是什麽?”沈月白喃喃道。
桑陌塵和封離殊都沒有搭話。
“川怨,忘川之怨。”身後一道男聲乍響。
三人整齊的轉過身看向來人,桑陌塵握緊無妄擋在最前麵:“閣下是?”
“在下姓陶,名一觴,”男人抖了抖墨色衣角,站起身彬彬有禮的笑道,“落雁城城主。”
“胡說,城主明明在外麵,怎會困在這陣中!”沈月白氣鼓鼓的開口戳穿他的謊言。
就是為了調查清這城主的古怪,他和韓與山這才掉入陷阱之中,想不到竟還有人堂而皇之的假冒。
“一月前,我中了埋伏受困於這陣法之下,”他沒有被人拆穿後的尷尬,而是摸了摸拂塵,溫聲道:“你所見到的城主,應是假冒。”
封離殊看著這個男人,油然而生一股疑惑。
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的尊榮同這謙謙公子的做派完全不搭啊?
不說他茂密的絡腮胡,就單論他臃腫的身材……
可那股溫潤的氣質,又完全不像是偽裝。
真是個奇怪的人。
“城主見諒,請恕晚輩無理,”收回無妄,桑陌塵拱手道,“前輩方才說這是忘川之怨?”
陶一觴點點頭:“沒錯。”
“它是如何到這落雁城的?”桑陌塵問。
“自然是有人將它故意引來的,”陶一觴看向陣外,“城中有羅刹鬼族。”
在韓與山的調查中,羅刹鬼族在百年前曾大舉入侵,但被眼前人盡數趕出城外,至今不得入城半步。
“城主,可有方法出去?”封離殊問道。
“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