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落雁林
他與沈月白是兩日前到達此地的。
起先瞧著那片被魔氣腐蝕的林子有古怪，兩人本想禦劍一探究竟，不料卻在臨近林深處被擋了回來。
有人布下了結界，阻撓了他們的行徑。
“此地不宜多言，去結界處。”見著崖底的人蠢蠢欲動，桑陌塵輕皺眉宇，撇開了眼神。
韓與山點了點頭，示意一旁的沈月白一同結印，三人便消失在了眾目睽睽之下。
“便是此處。”韓與山劍指前方，讓出一條道來。
隻見高密的樹冠下，一道混沌的薄膜將前方隔斷。甚至參天的古樹一半的枝丫陷在混沌裏，隻露出一半的軀幹。
桑陌塵走上前欲伸手觸摸，見此情境，沈月白驚道：“師叔！”
韓與山一把拉住想要上前的沈月白，低聲嗬斥道：“安靜點，別擾亂師叔心緒。”
沈月白撅了撅嘴，聽話的退了回來，聚精會神的盯著桑陌塵的手。
下手時，桑陌塵特意留了幾分力。哪知手下的薄膜像是有意識般以柔克剛，完全沒有著力點，還未來得及破防便將他的力卸掉了。
收回手，桑陌塵低頭沉思了一番。
少頃，複又轉身看著二人，道：“此間結界應是高人所設，非我輩可破。”
“方才你同我說，這城外妖氣彌漫，城內卻安靜祥和。可曾問詢拜訪過城主？”桑陌塵眼神澄澈的看向韓與山。
在那目光下，仿佛一切的齟齬都無所遁形。
韓與山下意識地避開了眼。
他承認，他有私心。
初時，他與沈月白見此地有古怪，便先入了城去拜訪城主，不料被城主府守衛擋了回來，隻說是城主正在閉關不見外客，於是兩人便去了琳琅閣探聽消息。
因此得知，此處名為落雁林便是因為這混沌結界。
任何人或物皆無法跨越此結界，就連大雁也無法飛躍，而妄想飛躍此處的仙士、妖魔也都將一去無回。
他知曉這結界的厲害，卻未向其言明，甚至想借此試探其實力。
“師叔，我……”啞著聲，韓與山正想坦露自己的惡行，不料卻被打斷——
“根本就見不到城主！”說起這個他就來氣，瞧著韓與山半天吱不出聲，沈月白搶話道，“那守門的侍衛攔著，非說什麽城主閉關不見客，可我分明瞧見了那城主好端端的在府裏逍遙！”
那日被人趕了出來，兩人輾轉至琳琅閣。老板娘一看裝飾便認出他們是扶桑派的人，熱情得不得了，也不收他們錢便將此處的消息說得明明白白的。
末了，老板娘將小二送上的茶續上，漫不經心的道：“此事你們去城主府問便是了，何苦跑這千金一問的琳琅閣來。”
“多謝姑娘，”韓與山接過茶，客氣道，“城主已閉關，暫不見客。”
眉心一皺，老板娘疑惑道：“這不應該啊，昨日城主還來這巡視，怎地今日便閉關了？”
聽完，韓與山同沈月白兩人一個對視，都從眼裏看到了幾分不明。
他二人身著扶桑門服，這一路走來除惡揚善，大多美名在外，求交者無數，怎麽到了這落雁城反倒遭了嫌……
放下茶杯，韓與山問道：“那老板娘可知為何城中人對那結界一無所知？”
這也是他疑惑之處。
偌大個落雁城，他倆來琳琅閣前也曾拜訪過城中修仙世家，哪知這些人要麽對此閉口不言，要麽便是一無所知。
老板娘一笑，輕聲道：“仙長先前的問題玲瓏不收費，可這個問題卻是不能壞規矩的。”
言罷，她將茶壺放回原位，一雙風情萬種的丹鳳眼直直的望著韓與山。
韓與山不自在的移開了眼，輕咳了聲：“姑娘自可開價。”
“我不要你的錢，”玲瓏見他這模樣，怕是經不起她怎麽撩撥，便收回了目光低下頭把玩著手中茶杯，“不若你接我閣中除魔令如何？”
琳琅閣原是經營消息的販賣，後又開辟了頒布任務取抽成的營生，而除魔令則是其中一種變相的販賣。
琳琅閣將收集到關於魔的消息整合，按照魔的修行年限以及行蹤法器等條件的詳略設置除魔令等級，然後販賣給修士，最低級的除魔令也要鬥金。
“不需要你付錢，隻要你能除這魔便可。”她道。
不待韓與山回複，沈月白便用你是白癡的目光看著她，嘴上叭叭道：“我們修仙斬妖除魔為己任，不用你說，見到魔也自然會除掉它。”
“那便再好不過了。”她也不生氣，從容的站起身走到花瓶旁倚著窗框，看著窗外杏樹枝頭上跳動的黃鸝，悠悠道——
“此處名喚落雁城，與那林中結界密不可分。但在百年前，那也不過是個尋常林子……”
百年前，此城名喚青城。
這裏的人大多都是修仙之人，雖不及世家和扶桑遠名在外，但也是諸多修仙子弟的不二之選。
因為城中有一法器，乃上古神器。
神器自然是這世上最能感應天地靈氣的東西，不僅如此，它還會本能的吸引靈氣，因此青城靈氣充裕，最宜修煉。
人尚且渴求，邪魔又怎會放過？
從地下走出的惡鬼，貪婪而狡詐。
他們利用一切可利用的東西，人心、善意……
“他們屠戮城民，將這片土地化為一座廢墟，”說到此處，她回頭看著他倆一字一頓道，“無人幸免。”
從地下燃起的火焰，冷然的火光映亮了整座城池。老人，孩子的哀嚎聲響徹雲霄……
“後來呢？”沈月白開口打斷她的回想。
從回憶裏抽回神思，玲瓏答道：“自然是邪不勝正啊，當今城主力挽狂瀾，將那群惡鬼趕回了地下。”
“現如今的這座城是後來修建的，改了城名，想要重新開始，”她笑了笑，將窗戶關好又坐了回來，“隻不過經此惡戰，林子毀了，卻將那結界觸動顯露了出來。”
“你要我除的魔，可是那……”韓與山還未來得及說完，她便開口道，“羅刹。”
那群惡鬼，名喚羅刹。
羅刹者，男子醜惡，女子姝美。
王者，異也……
“師叔，”韓與山開口問道，“可要去羅刹族一探究竟？”
桑陌塵眉心微鎖：“落雁城與羅刹百年平和，若我們貿然行動，恐招禍患累及無辜。”
三人一時間陷入了沉默。
半晌，桑陌塵還是拿定了主意：“既已得知城主並未閉關，那麽咱們便兵分兩路，你們再去一趟城主府，將此事問明。我去那片腐林，找尋魔氣的根源。”
“是，師叔。”韓與山和沈月白垂首抱劍行禮，恭敬的接受了任務安排。
抬首時，桑陌塵已然不見，兩人對視了一眼，也各自禦劍往城中飛去，林中重歸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