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第一百零六章真相18

  見狀,加奈子雖然不知道安室透要去哪,但也隻是靜靜地倚在座位上,任憑他開著車——對方這麽做,一定是有原因的,也許是去什麽地方,也許是想告訴自己什麽事——就讓他展示好了。


  而此時,將車掉頭後,安室透專注地看著前方,駕駛著馬自達。


  車裏暫時靜寂,兩人都沒有說話,氛圍卻是默契,祥和的。


  大約過了十五分鍾,安室透看看左右。馬自達右轉進入一條主幹道,又像平時那般行駛了兩分鍾後,安室透降速,並觀察著前方,尋找停車點。


  加奈子也看著前麵,等著他停下車來。


  找到停車位後,他熟練地把白色馬自達倒入位置中,順便擺正方向盤,然後鬆開腳,將汽車熄火。


  他停了片刻,開口:“下車吧,加奈子。”


  說完,安室透轉過去解安全帶;解好後,他坐在位置上,等加奈子弄好。


  見狀,加奈子也默不作聲地將安全帶解開,並拿起包,準備和他一起下車。


  看到她弄好,他才拔下車鑰匙,拉開車門:“包就放在這裏好了。”他不忘囑咐一句。


  加奈子沒說什麽,把包留在了車上,也拉下車門,跟他一同下了車。


  他按下鎖車鍵,邁開步伐,加奈子跟在後麵。


  此時,天空的雨沒有停止,隻不過變成了茸茸般的細露,打在身上絲毫沒有感覺;就算滴在頭發上也不會立刻讓發絲變成淌水般濕漉漉的。


  安室透不顧這些地向前走。對他來說,這倒不算什麽。


  走了幾步後,他突然停下,轉過頭,看著緊跟身後的加奈子。


  跟在後麵的加奈子一愣,‘怎麽了?’還沒說出口,便想到了安室透此時的想法。


  “沒關係。”加奈子邊說邊把大衣的連帽蓋在頭上:“這樣就沒事了。”


  她朝他輕輕抿嘴笑,把雙手放在大衣兜裏,走向他,準備跟金發男人繼續前進。


  可是,安室透卻絲毫沒有接著走的意思。他站在原地,任憑雨露落在自己的身上,注視觀察著加奈子。


  “怎麽了?”加奈子已經差不多走到他跟前。


  他看著加奈子說話的模樣,她的頭發因為大衣帽的緣故幾分亂,風吹過來的時候,許多發絲飄進她的嘴裏,她還來不及拿出來,甚至有些發捋已經快要吹進她的眼裏,還有加奈子的衣領也被吹得左右擺動,不知道是不是讓她感覺難受。


  “我去給你拿傘。”安室透按開車鑰匙,直接朝回路方向去。


  加奈子跟在他後麵,任他行動著。安室透拉開馬自達的車門。他沒看到傘的蹤影,才猛地想起上次把它借給了小梓小姐,現在它還在波洛咖啡店裏。


  他關上馬自達車門,想從後備箱裏找能應急的東西,


  不過,翻了片刻,還是沒發現什麽。


  “不用。”就在安室透經過加奈子身邊,想去馬自達後備箱的另一邊時,卻被她一手拉住了。


  “不用了,”她看著安室透。兩人在雨裏對望著,加奈子開口:“去你想去的地方吧。”


  “這點小雨不算什麽。”


  她笑道。


  安室透有些驚訝地望著她,眼裏卻找得到柔情。


  “再晚一點,不是雨,是這個風,把我們吹感冒了。”她邊說邊做好向前走的準備。


  安室透怔了怔,打探著她,見她大衣的帽子還算厚實,能把加奈子的頭完全包裹進去。他觸摸了一下,布料是防雨的。安室透聽加奈子的轉過身,又按下車鎖,主動鬆開了被她抓住的胳膊,一把牽過加奈子的手,拉著她在雨裏朝前行走。


  “你可要保證,不要感冒了。”


  他雖然這麽說,臉上的神情卻是很堅定認真的,想對她負責的。


  “知道了,你也是。”跟在後麵的加奈子忍不住笑,卻也緊緊握住了他溫溫的手,跟著他的步伐。


  此時此刻,因為大風和雨水的關係,路邊的行人稀少,行車隻有三三兩兩的。


  沒人注意到這相握著走在一起的一男一女。


  就這樣,安室透帶著加奈子,走了十幾米,又避開車輛,穿過馬路後,來到一個大牌子跟前。牌子後是個很大的院子。


  安室透停下腳步,站在那,抬頭望著;像在看大牌子,又更像注視著牌子後的高樓建築。


  一草一木,花園板凳。


  他拉著加奈子的手,靜靜地仰頭看著。


  雨水落在安室透淺金色的頭發上,落在他小麥色的額頭上,落在他的耳旁,涼涼的,落在他的鼻尖上又滴下;

  落在他的眼裏。


  他沒有說話,隻是看著。


  臉上似乎還飽有感情。


  加奈子緊握著他的手。她將手稍動了動,轉頭瞅著他;想從他的神情裏,讀出什麽。


  想知道他到底在看什麽。


  然而,安室透並沒有立即回饋給她。他似乎有很多的思緒,回憶和感情……

  很多很多……

  他依然注視著,牌子後大院裏的一切.……隻是一人注視著……

  加奈子轉而朝院前的牌子看去。雖然晚上光線不好,加之雨水的衝刷,她還是清楚地認出了上麵的字:東京警視廳警察學校。


  警察學校?


  難道是.……?

  明白了什麽,加奈子轉過去看金發男人的表情,盡管此時安室透還是在注視著;但這次,加奈子在他的臉上,看出了一些類似懷念沉湎的東西。


  他隻是盯在那裏看;他的眼裏,第一次,沒有平時偽裝般的“頑皮”,也沒有上司對待下屬那般的……嚴肅。


  好像有一些孩童般的,純粹的東西。


  很真實,很真實。


  像本就帶在骨子裏的.……本來的他。


  她沒開口打擾他,而是和他站在一起,陪伴著他;等他沉浸完了,或想說的時候,她都在。


  沉默了一會兒,望著院裏高樓的他主動開口:“這是……當年學習的地方。”


  “我知道,”加奈子牽著他的手,和金發男人一樣抬頭望著:

  “沒有它,就沒有現在的你。”


  兩人就這樣站在警察學校門口,仰著頭。


  安室透沒回答。


  “除了那(指諸伏景光和鬆田陣平)兩個,還有兩個.……”


  加奈子轉過頭,看著他。


  “那時候,在這裏……”


  “是我們五個.……”


  安室透的音量不大,他沒看加奈子,手被她拉著,依舊注視著警校裏的高樓。


  “好友嗎?就像我學網球時。”


  “沒錯。”他道。


  加奈子等著他說下去,又突然想起那次在河邊兜風返回時的經過。


  “怪不得你那時說,警校不會讓這麽晚出來。”加奈子道。


  話一出口,安室透一愣,也轉過頭,看著加奈子:“你是說?”


  “還記得我們去河邊那次嗎?”和他一樣看著校內的建築,加奈子開口:“回來的路上,有幾個年輕人在篝火旁彈琴。我問你是不是警校生,你說不會,說要是警校生不會允許在那個時間出來。”


  “要是敏感一點的話,或許早能料到(你是警察這件事)。”


  聽到她的話,安室透一怔,臉色稍溫柔地轉回頭,自言自語道。


  “好像什麽都瞞不過你。”


  安室透的話傳到她的耳朵裏,加奈子安心笑了一下,同時竟有些不好意思,畢竟他這麽誇自己,還是第一次。


  不過,這個瞬間很快散去。


  “你還說過,你的貝斯彈得不一定比那幾個人(篝火晚會)好。”


  “景光,會彈貝斯。”沒等她說完,安室透接著開口。


  然而又停了一秒:“我不一定占上風。”


  他注視著警視廳警察學校。


  聽到這,加奈子忍不住注視著金發男人的臉龐,他的眼裏寫出悲傷;不是激動的,怒氣衝衝的,而是看上去淺柔的,卻是刻在心裏,從那裏不自覺流露出的,似乎已然攜帶了許久,與他的生活習以為常,融在一起了。


  他已經適應了,去承受,這種悲傷,


  甚至去自我折磨。


  想必,受傷極深。


  “景光,是誰?”加奈子貼著他的身體,仰頭問道。


  “我的發小。”


  “那……要打警視總監的..?”


  “鬆田陣平。”安室透回答道。


  想到了什麽,她試探著問。


  “那……其他的兩個.……?”


  “現在.……隻有我自己了。”


  他輕輕鬆開加奈子的手,走向身旁的“東京警視廳警察學校”的牌子。由於上麵有水,他隻是前傾身體,靠倚在上麵。


  他看著路邊的車水,車燈的光不時地掃過安室透的臉龐,他的表情卻絲毫沒有變化。


  似乎在思索,似乎在感懷。


  對於一個男人來說,這是少有的,敞開心扉,感性的時候。


  以前,他都是一個人度過;隻不過這次,有加奈子在身旁。


  在她麵前,他沒有回避,而是選擇把這些展示給了她。


  放心地。


  無條件地,不加隱瞞。


  而聽到他說的,加奈子也怔在原地。


  她反應過來後,稍咽了一下,滿是擔憂地注視著他,想要關懷他。


  “零,對不起。提起這些。”


  她夾緊外套,走過去,斜站在他的麵前。


  她剛要開口,見安室透的模樣,又沒立即說什麽;

  想等他平複些,想給他些空間。但加奈子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安室透。


  “零,”片刻後,


  “你還好嗎?”她擔心地問。


  安室透沒有立即回答,瞥過加奈子,又投向遍布雨水的路麵。


  “還好。”


  “有些人,恐怕.……隻能陪我們走一段路。一段路還來不及告別,就要被迫開啟下一段。”加奈子走近安室透。她故意站在風口上,給他擋擋風:“有些人還來不及好好說再見,就毫無準備,毫無聲息地分開了。


  哪怕當時再美好,也不能永遠駐足。


  生命是流動向前的。”


  安室透扭頭看著她。


  “這改變不了。但既然來不及好好道別,就在心裏說再見吧。


  回望那些無法前行(已逝)的,或者分道揚鑣的人們,在心裏說一聲安好,獻上祝福。


  你總有下一段路程,遇到另外一群人們,開始新的際遇。”


  她緩緩走過去,站在他跟前,不知怎的,用左手慰藉般捏捋著他的一捋淺金色的頭發。


  “你說呢?”


  他沒有動,任她梳理/捏,也沒說話。


  見狀,她停下動作,也轉頭望著街上:來往的車輛不斷閃著黃色的車前燈,軋過路麵時會有滋滋的水漬聲,所到之處濺起水花,水花升騰,又落下。


  每個水花的形態,升起高度,降落方式都不相同。


  她靜默了一會兒,


  “如果實在後悔(懷念),就帶著他們那份一起,”她站在安室透的身旁,側頭望著他。


  說罷,加奈子明顯感到,他有些不一樣了。由於是倚身的,他轉頭平視著加奈子,神情不覺溫和了許多,注視著加奈子的目光也格外柔和,帶有期望的閃光。


  看樣子,說到了安室透心裏。


  她也抿嘴笑笑,放鬆了很多。


  隻希望他好受些。


  “過來嗎,加奈子。”他把右臂張了張。見這樣,加奈子走過去,平行緊靠著他的身體站著,腰靠著他的手臂——同樣倚在“東京警視廳警察學校”這塊板子上。


  安室透將右手肘微彎曲支在“東京警視廳警察學校”的牌子上,輕收手攬住她。


  這樣一來,加奈子就不用直站著,並且因為安室透彎手臂上的緣故,她身上也沒沾到牌子上的雨水和冰涼觸感,隻是被他暖暖地攬著。


  這是安室透故意的。


  而他攬加奈子的手臂後衣袖早已被沾濕,涼涼的觸感不停地傳入他的大腦。


  但對她而言,他的手臂,還是熱熱的,有力的溫暖的。


  夜色裏,兩個人沒怎麽說話,安靜地倚在“東京警視廳警察學校”的牌子一角。雨越下越小,雨露下滴的頻率也越來越慢。


  加奈子從兜裏伸出手,摸了摸他的上半身:還好,沒怎麽濕。


  她收回手。


  安室透捏著她的手。


  “為什麽要當警察呢?”她探頭問道:“是小時候的理想嗎?”


  他稍楞,似乎在措辭,轉頭看著加奈子:“不是。”


  猶豫了一會兒,他糾結了一下:“是因為一個.……女性。”


  加奈子立即轉過頭,些許驚訝地望著他,並且似乎幾分危機感。


  “小時候打架受傷之後,就去她的診所……”


  “直到有一天,她搬走了……”


  說到這,他意識到不知不覺說出了心裏話:


  “想找到她。”


  他停下來,無法預料她的反應,不確定地等著加奈子的回答。


  他不知道加奈子會怎麽想。


  不知道,不清楚.……

  然而,這些是在她麵前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來的,

  真相,真正的答案。


  他略低頭,任憑來回的車燈光照亮著他的臉龐;因為雨變小的緣故,街上的車上多了起來。


  很多很多事,警校的事情,兒時的事情.……都伴隨著他,跟隨著這個男人生活。


  在他的回憶中。


  加奈子轉回頭。從對方的話裏不難聽出,這是很久的事了,而且似乎不是她想象的那樣。


  “因為曾經給你包紮,所以要找到她?”加奈子心平氣和地問出來。


  “不是,”他看著遠方的行車:“她還說過.……一些話。一些,令人無法忘記的話。”


  加奈子還沒問。


  “她說,不分種族和膚色的,每個人都可以作出貢獻。”


  “她當時是這麽說的。”


  說這句話時,他低了點頭,臉上的表情很是溫柔;然而,此時攬住加奈子的手也更緊了一些。


  加奈子立即睜大眼睛,望著安室透:這句話,自己在訪談節目裏好像也說過。


  她沒有覺得驕傲,反而隻是感到很神奇。


  這句話似曾相識。


  “你也是這麽說的。”他道。


  加奈子的吃驚更為明顯:“你怎麽知道……?”


  “我看過,.……你的報道。”他的嘴角浮起一絲瞬間而過的笑容,不像剛才在回憶裏的那副模樣,他的神情變得溫和,漸漸活躍,像是從記憶裏離開,從過去裏離開,回到現實中,回到他和加奈子的兩人世界裏。


  加奈子柔情地笑了,她伸出手,向後抓緊他的手,兩個人一起看著街麵。


  “那保衛日本,也是因為她嗎?”


  他恢複了原來的模樣:“並不是。”


  “把國家像戀人般對待,是我自己的主意。”話出口後,他自己先怔了一下,表情不太自然。


  加奈子忍不住笑。


  在路燈和來往車的車燈照映下,她的眼角迷在一起,嘴角上揚著,側臉滿是笑意,看得出是發自肺腑的,發自內心的。


  好像能理解般。


  見她沒有生氣,安室透的心情也鬆了下來。


  “早點回去吧,加奈子。”幾秒後,他站直身,加奈子被他連帶著一起扶起來。


  他看看左右,牽著加奈子的手,就是沒有看她:


  “要是感冒了,就不好了。”


  加奈子一愣,接著想到什麽,抿嘴笑:這個家夥,說不定是為剛才說的話臉紅,感到尷尬呢。


  “好。”她決定不拆穿他,跟金發男人一起走回白色馬自達。


  兩人牽手走在夜幕裏。


  “還沒告訴我,為什麽要打網球?”走著走著,稍走在前麵的安室透突然道。


  加奈子依舊一手捏著大衣衣領,另一隻手抓著他的手:

  “因為,喜歡那種在風裏的感覺。


  那種在做些什麽,感到生命沒有停下來,一直在向前的感覺。


  每次體會到的時候,都為之心顫。”


  安室透怔了怔。


  他跟加奈子保持相同的步伐,走著走著,他揚起頭,空中彌漫的濕潤的,潮濕的氣息及露水滴下來,打在他皮膚上,沁入到他的鼻息裏。


  他微揚嘴角,

  “我也有吧,那種東西。”


  “你說的那種,”他道,聲音溫和而堅定。


  加奈子一愣,心領神會地翹起嘴角:“嗯。”


  “你本來就有。”


  說到這,她停下來,轉過頭,正身對著安室透,神情少見地有些鄭重:“從我見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

  從來沒懷疑過,”


  安室透也停下,轉過頭,看著加奈子,等她說下去。


  “好像藏在你身體裏的,一直沒有消散,留存著的……那些東西,”


  “它們一直都在,

  要利用好它。”


  加奈子捏著他的手,一字一句地說,雖聲音不大,卻清楚地傳到他的耳裏,心裏。


  他有些被觸動,神情裏也是……

  更多的,是一股被關懷被理解,被支持/鼓勵,也更無所畏懼地去做接下來要做的事,想做的事。


  他注視著加奈子。


  而加奈子也注視著他,朝他溫暖地笑笑。


  柔情的同時又同樣堅定。


  就在加奈子準備轉回頭,即將繼續前行時,安室透一把拉住她,向她靠靠,手撫在她的側臉上,接著毫不猶豫地輕/吻/了下去。


  感受到他的動作,她也沒有猶豫,雙手扶在他的肩膀,然後捧著他的臉龐。


  兩人在昏黃的路燈下親/吻著。


  他不斷地靠近她,貼著她的身體;而她也接受著,他的靠近。


  就這樣,過了一段時間,兩個人漸漸把心裏的情感發/泄出來。不過似乎還不夠,還要更多.……

  他放開加奈子,依舊注視著她,

  而此時,加奈子的手還撫在他的後背上,

  “把你的事也告訴我,加奈子。”安室透道。


  他迫切想要知道。


  作為男人,會對喜歡的女人有傾訴欲;會不知不覺想把日常經曆以及心中所想,統統向她傾吐,跟她分享;並渴望對方的反饋與回應;與此同時,他們也迫切地想了解/知道她們的所有經曆。


  此時,加奈子收回手,抓在他的肩膀上,

  兩人對望著,似乎都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麽。


  “去你家吧,就告訴你。”加奈子注視著他道。


  他放心地揚了揚嘴角。他看著她,接著伸手探了探她的大衣帽下。他試了試加奈子的頭部,確認她的頭發沒有淋濕後,才溫柔地放下手,然後牽著加奈子,繼續朝馬自達走去。


  “走吧。”


  她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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