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下限

  耳邊有風吹過去,帶起謝平蕪垂在耳邊的長發,拂過下巴時有點癢。


  她的目光忍不住飄開,抿了抿唇方淡淡道:“我在幻境裏看到師父說,他說你的命格是入魔的定局。他不願意拉你回來。”


  池俟沒有說話,少年漆黑的瞳仁裏映出謝平蕪的麵貌。


  “但是我想要試試。”


  謝平蕪不願意去看池俟,因為池俟的命格是被她寫出來的。


  連杜秋生都沒有小傳,所有人物的人生都隻有一個大致的走向。壞人可能會洗白,好人可能會掉馬甲,唯獨池俟的人生,明明白白被她花了上萬字寫出來。


  每個作者寫書,主角都會和作者的性格思想有部分重合。


  但是《白玉京》裏,和她性格重合度最高的,確實是杜秋生,但是最能共情的反而是池俟。


  從她寫出池俟這個名字一開始,她就開始和這個角色共情,隻要一寫到相關於池俟的部分,她投入的情感永遠會幹擾掉已經設置好的機械劇情。


  ——機械的、套路的、幹巴巴的爽文劇情。


  池俟是《白玉京》裏謝珈最不可控的因素,也是她進入這個世界後,知道如果不殺掉他,他更加無法被謝珈掌控。


  少年微微垂眼,喉結滾了一圈,垂下來的眼梢下淚痣殷紅。


  “謝平蕪,我怕你會失望。”


  謝平蕪仍握著他的手,她下意識安撫性地摩挲了池俟的手一下,這才開口道:“我們是同伴,斷然沒有還沒開始努力,便放棄的道理。”


  “不試一試,怎麽能知道呢?”


  “你說了,你不願做妖魔。”


  “你自己都不願意,那隻好去想盡辦法,尋到一絲轉機。”


  池俟沒有說話。


  謝平蕪的掌心是溫熱的,此時握著他的手,暖意便從指尖一直往上,順著經脈匯入心髒,連帶著一貫又空又冷的心口也微微跳動起來。


  血魔卻還是在他的腦子裏桀桀怪笑。


  “你喜歡的這個小丫頭,確實還不錯。”


  “可惜啊可惜,你是魔神降世,天命便是要帶領我們妖魔族攪碎華胥境,吸取整個華胥境的靈力攻入三千世界的。”


  “你既然以徹底入魔的代價強行將東方竹下在她身上的魔蠱拔到了自己身上,便不要想再回頭了。”


  “就算你想回頭,謝家、東方竹、哪一個會放過你和那個小丫頭呢?”


  “孩子,並不是每個人都配走康莊大道的。”


  “你看,你何曾有一絲做仙人的機會呢?”


  “池俟,你配喜歡她嗎?她的氣息,可比長青宗那些老東西還要幹淨,不是你這種邪魔能染指的。”


  謝平蕪看著沉默不語的池俟,忽然有點泄氣。


  她這一生,從沒有過什麽明確且自主地想要去做的事情,就連拯救修仙界也隻是覺得應該如此,覺得自己想活下去就隻能這樣。


  謝平蕪收攏握住池俟的那隻手,皺眉,“池俟。”


  “好。”


  池俟的嗓音有些低啞。


  他看起來有點失神,一貫蒼白的臉色倒是平靜如初,隻是狹長的鳳眼裏情緒越發複雜。


  謝平蕪還想繼續說話,腳底的長劍倒是開始減速,不遠處也傳來驚呼聲。


  “阿蕪!”


  “阿蕪!”


  是杜秋生和宋晚照的聲音。


  若是換成平日,謝平蕪肯定立刻丟下池俟走過去了,但是此時她還是猶豫了片刻。


  因為大家都在,謝平蕪下意識鬆了手。


  池俟掌心裏的那點溫暖也消失了,他下意識收攏手指,還沒來得及避開謝平蕪,袖子便被少女抓住了,然後便被謝平蕪一拉,朝著杜秋生與宋晚照走了過去。


  “東方師兄呢?”


  謝平蕪語調清冷。


  杜秋生和宋晚照原本高興的神情微微一僵,回過頭朝著不遠處神情冷漠的十幾個少年看過去。


  東方竹坐在最前麵,手中抱著一柄靈劍,此刻迎著謝平蕪的目光冷冷一笑,“池俟入魔,我本欲將他斬殺,你卻阻止我,你們兩個還敢回來?”


  “入魔的,是東方師兄。”


  謝平蕪的嗓音很冷,她下意識掃了站在東方竹身後的眾人一眼。


  所有人都下意識避開了謝平蕪的目光,但是還是難掩驚訝。


  入魔這個詞對於仙門弟子來說有些遙遠,大家都不大相信,但是還是下意識吃瓜。


  “不可能。”


  忽然,謝琅仲開口。


  吃瓜群眾下意識全都朝著謝琅仲看過去,這可是修仙界第一天才,長青宗最為穩重出眾的大師兄。


  他說的話,在大家心中的重要程度僅次於自家師父。


  謝平蕪也朝著謝琅仲看過去,她似笑非笑,正等著謝琅仲繼續說。


  謝琅仲被謝平蕪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


  以至於心中生出一點後悔來。


  謝平蕪固然沒有拿出來東方竹入魔的證據,可他也沒有東方竹一定不可能入魔的證據。這樣貿然開口,未免有失偏頗。


  可是……


  他為什麽會下意識反駁?

  是因為相信自己的親師弟,還是因為對謝平蕪隱隱不喜,謝琅仲自己也說不太清楚。


  但是他很快便按捺下來了情緒,補充了一句,“是我失言了,謝師妹這樣說,可有證據?”


  沒有人在意遮蓋下小插曲。


  “沒有。”


  謝平蕪道。


  謝琅仲和眾人都是一愣,有些不明白她是怎麽能這麽信口栽贓,這種行為實在是無恥極了……


  謝平蕪微笑,“那東方師兄,有證據說我師兄入魔了嗎?”


  東方竹的麵色變得很難看。


  他確實沒有,因為池俟身上的魔氣被掩蓋得很好,若非他一早便知道池俟的秘密,也根本不可能找到那個漏洞。


  “我是沒有,但是師父和長老自然能查驗出來。”


  長青宗的長老們,若是當真查驗,自然不可能真的能被騙過去。


  “我亦如此。”


  謝平蕪輕笑,慢悠悠地回了一句。


  東方竹和謝平蕪大眼瞪小眼,誰都不服誰,誰也不能說服誰。


  謝平蕪從容地補充道:“既然東方師兄可以無證據栽贓,我隻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了。東方師兄既然更是覺得沒有證據便可以攪擾長老查驗,那我自然也可以,大家說是麽?”


  她的目光落在一眾不敢吱聲的吃瓜群眾身上。


  氣氛型選手宋晚照第一個跳出來,啪啪啪拍手,“隻有無恥能打敗無恥,東方師兄不愧是師兄,連這種無恥行為都能成為我們的楷模!”


  杜秋生緊隨其後,“那我們隻能向東方師兄學習了,我們也覺得東方師兄肯定是入魔了,需要長老查驗。”


  吃瓜群眾:???

  還能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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