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青玉

  池俟其實一直都覺得謝平蕪是在欺騙他,畢竟,對於她來說,他並沒有什麽利用價值。但是,他還是對她的承諾存了幾分希冀。


  從來沒有人願意去幫助一個奴隸。


  不說那些高高在上的修士,便是微弱的凡人,血統低賤的妖族,為世不容的魔族,全都瞧不起奴隸。


  一旦成為奴隸,便與器物畜生無異。


  池俟不想當畜生和器物,他想要力量,他想要像個人一樣被尊重地活著。


  謝平蕪察覺出了池俟的不信任,她筆下的反派崽崽有多敏感自卑多疑善猜,謝平蕪還是知道的。雖然因為給靈獸鏟屎鏟得手都麻了,她還是開口道:“你坐會,我去準備一下東西。”


  說完,謝平蕪就轉身走進了裏間。


  池俟在她掀開簾子的前一刻,開口道:“等等。”


  謝平蕪回過頭朝他看過來,見他沉默地從袖底拿出一塊青玉,攤開掌心,“給你。”


  “給我?”謝平蕪微微一愣。


  少年微微偏開臉,語調冷而僵硬,“等我幫你殺了謝琅仲,你再還給我。”


  這塊玉,是池俟前期最珍視的東西。這是他在奴隸場裏認識的一個老奴隸給他的,池俟剛剛進入奴隸場的時候才七歲,那時候他還太小了,雖然他打架很狠,卻被排擠欺辱。


  是那個老奴隸救了他一次。


  可是最後,那個老奴隸用生命來和池俟交換條件。


  ——他重傷快死的時候,替池俟去參加了和奴隸場最厲害的角鬥,然後死去。交換的條件是,讓池俟代替他去看一看他的妻子,並將這枚青玉給他作為信物。


  那是池俟在跌落泥濘之後,唯一遇到的善意。


  即便如此,也是摻雜了利用的。


  後來池俟逃出去,去看了一眼。他想把青玉交還給老奴隸的妻子,那時候他才知道,老奴隸並不老,隻是奴隸場的生活過於艱苦,他三十來歲的身體便如遲暮老者。


  他心心念念的妻子,另嫁縣君,當著眾人的麵和老奴隸撇清了關係,並丟掉了這枚青玉。


  池俟下意識接過了那枚青玉,轉身離開。


  謝平蕪看著她筆下寥寥數語帶過的青玉,上頭滿是被磨礪過的痕跡,質樸廉價。過了一會,她才開口繼續道:“你那麽窮,這該不會是你唯一的家當吧?”


  池俟皺眉,眼底閃過一絲羞惱。


  就聽到少女繼續道:“我可不窮,才不需要收你唯一的家當。”


  其實謝平蕪很窮,但是她的符紙實在是太多了,隨便賣點就能成為一大富翁。這些她懶得解釋,隻是推回去了那枚青玉,“我需要你幫忙的時候,不會客氣。”


  池俟心底的羞惱莫名散去,一股子難以言說的酸澀散開,似乎有點難受,又似乎有點意外。


  她究竟是嫌棄他窮還是……覺得他窮所以不收?

  池俟將這一絲還沒來得及分析的雜念拋開,漆黑的眸子冷淡而複雜,淡淡道:“也好。”


  謝平蕪便轉身朝著裏間進去了。


  池俟這才垂下眼,看了一眼手裏的青玉佩。確實,這是他身上唯一值錢的東西,但是謝平蕪出身最富裕的謝家,即便現在落魄,也看不上這麽拿不出手的東西。


  他隨手收了起來。


  符修之所以十分富裕,就是因為符修數量不多,且技術含量頗高,一張符籙便可以賣出高價。謝平蕪現在沒有靈氣,不能畫符,她若是想要畫符,需得用借靈氣的符咒借來靈氣。


  借靈氣雖然疼,但是一回生二回熟,疼著就習慣了。


  謝平蕪取出赤溪獸的血,用了借靈氣的符咒畫了一張符。因為長青宗後山有靈脈,故而這裏的靈氣十分濃鬱,謝平蕪又多畫了幾張借靈氣的符咒,這才力竭癱坐了一會。


  她下意識將喉嚨口嗆出來的血咽下去,這才看向池俟。


  “這符咒你帶在身上,不要取下來。”她喘了口氣,又咽下去一口血,“等你到了金丹中期以後才會失效,到時候得獵修為更高的赤溪獸才行。”


  池俟從懷裏拿出一隻小瓷瓶,遞給她,有些不自然道:“吃了。”


  謝平蕪接過來,看了一眼就知道,這是治療內傷的藥。


  並不是靈藥,現在的謝平蕪也可以吃。


  她挑了挑眉,心道,現在的反派崽崽還是有點良心的。想起前幾天一心要殺她的池俟,她難得開口道:“多謝,下次你受傷了,我也會給你遞止血符。”


  池俟:“……”


  他並不想受傷。


  謝平蕪將藥丸吃掉了,看了對方一小會兒,“內門如何?”


  池俟的表情空白了一會,似乎不習慣和人說正事以外的事情。他垂眼看了謝平蕪一眼,右眼眼側的朱紅淚痣十分昳麗,但他說話的語氣幹巴巴的,“尚可。”


  他甚至不知道怎麽與人相處。


  如果能力隻是普通人的水平的話,社交就能在一大半程度上決定一個人過得好不好,為了阻止池俟黑化,當然要讓他在社交層麵過得好一點,所以謝平蕪開口道:“那我得了空去看你吧。”


  池俟的表情空白了一會兒。


  為什麽要去看他?

  他們不是互相合作的利用關係嗎?

  對了,他險些忘了,人是種會有感情的動物。就像是之前的老奴隸,他雖然接近他是為了利用他,到了後來也真的對他存了幾分憐惜。


  幾分,不必要的,沒有意義的憐惜。


  謝平蕪憐惜他?是因為覺得他可憐,還是覺得想要從他身上挖出更大的利用價值?

  “不必。”池俟冷冷道。


  池俟不介意被可憐,如果能換來利益,他可以毫不猶豫地裝可憐,但是他不想被人更大程度上地利用。


  謝平蕪撐著下巴看了池俟一會兒,她又隨手往口中丟了顆粽子糖,咯吱咯吱地嚼著,漫不經心地用那雙溫柔瀲灩的杏子眼瞧著他,“小池,其實每個人都有利用價值的。現在用不到,將來興許就能用到了。你和我還有身邊的同門搞好了關係,說不定將來,我可以幫你呢?”


  在他心裏,所有人都和他渭涇分明。


  若是需要接觸,那一定是需要對方存在的價值,這些價值或許是力量或許是金錢,更多的是感情上的慰藉。


  但是池俟早就,不相信感情這種廉價的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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