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心魔
池俟微微一愣,原本冷漠陰鬱的神色在這一瞬間褪去,令他看起來隻是個普普通通的鮮衣怒馬少年郎,清瘦修長、幹淨青澀,前途光明仙途悠長。
但也隻是眨眼間,少年的眉眼被更濃的陰翳蒙上去。
“與你無關。”
謝平蕪腳步一頓,少年向前走去。
好氣,但是得救世。
不知道何時大家的四周開始浮起霧氣來,越是往前走,霧氣便越來越濃。謝平蕪覺得不對勁,想要喊池俟回來和三人一道,但是追出去幾步之後便發現,四周已經一個人都沒有了。
霧氣已經濃到了伸手不見五指。
謝平蕪皺了皺眉,閉眼開始整理自己剛剛走向的方位。但是也是閉眼的一瞬間,她忽然被拉入了什麽空間似的,猛地失重後忽然超重,一下子落在地上。
她下意識睜眼。
四處望去,千裏焦土,萬裏狼煙。
骷髏遍地,血流漂櫓。
這不是一個誇張的形容詞,是謝平蕪親眼看到,數十米高的屍體堆積起來,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地方全都是,血浸沒了謝平蕪的膝蓋,上麵飄著腸子和腦花還有殘肢。
那些屍體與肢體,每一個都不一樣。
那是一個個,不一樣的,曾經活生生、擁有著屬於自己的人生的人。
她的第一反應是惡心想吐,心內被說不出來的悲哀所籠罩,以至於謝平蕪覺得自己一貫非常好的心理也徹底崩潰。
風吹過殘破的幡,謝平蕪下意識抬起頭,朝著不遠處看去。
不遠處的枯枝上,坐著一個青年。
青年穿著一身過於寬大厚重的黑色廣袖大襟長袍,閑散又怏怏地靠著樹枝坐著,蒼白的臉上沒什麽表情,微微垂眼看向遠處的山巔。
那是日後的池俟。
青年眉眼俊朗漂亮,隻是整個人蒼白枯槁,毫無人氣。
他若有所感,偏頭朝著樹下不遠處的謝平蕪看過來。池俟的目光就這麽落在謝平蕪的身上,猝不及防和他對視上,一瞬間渾身鮮血仿佛涼了下去。
漆黑的瞳仁裏似乎是空蕩蕩的,又像是摻雜著糾纏的殺戮之氣。
寡淡冷血,猶如行屍走肉。
遠處的山巔上數千修士禦劍而來,在池俟的不遠處停了下來。他們說了許多為了匡扶正義的話,但是話還沒說完,池俟便抬起了一隻手。
嘭!
為首說話的那個中年男人的身體,爆開為一道血霧,眨眼間便消失了。
池俟沒有表情的臉上,唇角終於微微牽起一點弧度。
數千人鴉雀無聲,隨即列陣,將池俟包圍在其中。數千人的大陣爆發出深藍色的光暈,無數符咒於空中回旋,將池俟一人圍在這屍山血海之中。
謝平蕪隻是平平靜靜地看著這一切。
她看著池俟站起來,禦風踩在法陣之上,隻是那麽一捏。
爆出遮天蔽日的深藍光暈的大陣在一瞬間崩開,霎時消弭為無形。池俟似乎笑了一下,又似乎沒有,眨眼間數千人爆體而亡,化為一片血色的霧氣。
謝平蕪在鮮紅的霧氣中仰起臉去看池俟,對方垂著漆黑的眸子,冷冰冰地看著她。
這樣的目光冷得仿佛沒有一絲關乎於人的情感,又像是帶著一股、深重的恨與絕望,以至於孤寂冷漠到了極致。
謝平蕪想要對池俟說點什麽,可是隔著血霧,她怎麽也走不到池俟身邊去。
眨眼間,池俟便消失了。
謝平蕪站在空無一人,隻有屍體的場景中,有些茫然。
她在想,這世上為什麽總有些人,會被天道置於絕境。她還在想,池俟這樣的人,她是不是應該直接殺掉,這樣就能徹底將這個可能抹殺掉。
修仙界那麽多的人命啊。
池俟,他將會是個壞人,會是個十惡不赦的壞人,會是個所有人都覺得他就算是死了下地獄都不解恨的壞人。
長青宗主峰。
水鏡之後。
五大三粗的修士緊緊皺眉,“謝平蕪的幻境怎麽顯示不出來,從來沒有有過這種情況啊。”
“哈哈哈哈哈笑死了宋晚照最害怕的事情竟然是好吃的太多吃不完。”年輕修士一邊笑一邊分神看了一眼謝平蕪的心魔幻境,但是水鏡裏是一片霧氣,什麽都看不見。
中年修士道:“興許是無欲無求?”
五大三粗的修士冷哼了一聲,“不可能。”
背負著那樣的命格的人,不可能無欲無求。
而且世上怎麽可能會有無欲無求之人?
不過,還有一種可能。
五大三粗的修士眉毛皺得更厲害了。
中年修士看著池俟的幻境,不動聲色道:“這孩子,心性堅韌,根骨極佳。”
五大三粗的那個看了一眼,輕嗤,卻沒有說話。青年修士看了一眼,也皺起眉來,畫麵裏數不盡的屍體,仔細看應該是在奴隸市場。
池俟的背景他們知道,是從奴隸市場逃出來的奴隸。
這倒也沒什麽,奴隸市場的奴隸都想往外逃跑。
年輕修士卻是盯著杜秋生的幻境,嘖嘖稱奇道:“這孩子平平無奇,但是心境倒是很開闊,腦子也好使,比起你們盯著的那兩個肯定要走得長遠。”
……
謝平蕪再次睜開眼,刺眼的陽光從九天之上照下來。
她下意識又閉了閉眼,這才睜開眼。
眼前是漢白玉鋪成的長階,順著山腳一直往上,隱入雲中看不到盡頭。她隻看了一眼,便回過頭去看,便瞧見杜秋生背著劍走出來。
他一見到謝平蕪,神色鬆了幾分。
也不過是一小會兒,宋晚照便背著劍吭哧吭哧走出來,眉頭緊鎖,“聽說修仙要辟穀,不知道辟穀丹是什麽味兒的……”
謝平蕪&杜秋生:“?”
三人在山腳下蹲了好久都沒蹲到池俟,反倒是先蹲到了陳媛一行。
粉衣少女一見到謝平蕪,登時成了鬥雞眼,死死盯著她。謝平蕪視若無睹,慢悠悠往嘴裏塞了顆水晶果,淡淡道:“早啊。”
陳媛:“……”
這人有病吧。
但是謝平蕪也隻是說了這一句話,便不再看這一行人。
陳媛盯著比她先出來的謝平蕪,臉色十分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