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白茶清歡 (一)
六月,和風如火,午後的校園看去鬱鬱寡歡。
一個瘦小的身影敏捷的穿梭在林蔭小道間,隻有在樹下,才能躲避烈日;他雙手環抱著一堆資料,那是在校園邊上的打印店裏才剛打印出來的一些資料,這些資料不是他個人的,也不全部是班裏的,而是整個係的。
一聲清脆的鈴聲從他的褲袋裏傳來,打亂了他快而且飄的腳步。他隻好停下來,右手奮力環抱資料,左手從身後環過想伸進右邊的褲袋裏掏出手機,無奈手不夠長,又從前麵環過,也不夠長!他有些尷尬,眼神四處巡視一番,正好沒人,左手於是用勁拉扯右邊的褲子,直到把自己的褲子都扯得與周正無關,總算手能夠伸進褲袋了,手機自然很輕易便拿了出來。隻是,此時鈴聲已經停了!
“喂!”他很快回撥電話過去,那頭想起了輔導員的聲音:
“小哥,能否加快一點速度!”
“行,一分鍾,一分鍾我立刻就到!”
“OK!”
右手已經不堪重負,於是手機便被夾在耳朵與肩膀之間,雙手抱起了厚重的資料,那是即將畢業用到的資料。
不錯,他正是來昂!
三年來,他白茶清歡,在學校過著與夢想無關的大學生活,隻是他沒想到,三年過的如此之快,轉眼間,馬上便要畢業了。
他已經記不清楚自己是怎麽過來的,從月亮河回來以後,他的世界仿佛不是他所認識的世界,他的好友也不是他之前認識的好友。
那一次,最後的記憶是湖邊遇到的釣魚老叟,而他再次擁有的記憶,是自己從自己的床上睜開眼睛:小閣樓,窗明幾淨,窗外潺潺流水,楊柳依依,這是他從小到大在許莊重複的經曆。
母親依舊在廚房忙碌,父親似乎已經下地,很高興的是,家裏不再有父親丟下的煙頭。
“你爸終於把煙戒掉了!”母親微笑道。
來昂道:“哦?戒掉了?我阿爸嗎?”
母親頓了一下,道:“你已經很多年不叫阿爸了!”
來昂一臉茫然,他從小到大都稱呼父親“阿爸”的,想到這裏,於是四處看看,感覺少了什麽,便道:“阿媽,小妹呢?”
母親回頭笑了一陣,似乎笑出了眼淚,道:“你是不是做了什麽夢?你也很多年沒有叫我阿媽了!”
來昂假裝鎮定,道:“哦?有這回事?阿媽!”
母親端來一碗熱騰騰的米粥,放到桌上之後,點頭微笑道:“快吃吧,今天周末,吃完收拾好行裝,趕緊的去趕車!”
來昂坐下來,端起了碗,道:“小妹呢?”
母親道:“小妹?額……她要下周回家,她補課,你一天要問我幾遍才行?”
“我有問過?”來昂心裏想,他自己不是在後山的冷王河裏落水了嗎?怎麽現在看來,形勢不太對?帶著疑問,他埋頭吃起了香噴噴的米粥。
“阿媽!”來昂抬起頭來對他母親說道:“我來家幾天了?”
母親愣了一會兒,道:“你這孩子,你不是說尹先生替你請假七天嗎?”
“尹先生?”來昂在心裏一驚,這對話,怎麽如此陌生?不是他落水以後,回到家以後,他們家都不在理會尹仕衡了嗎?怎麽現在他母親的口氣,會如此客氣?
“阿媽!”來昂放下了碗,道:“尹先生是不是還在大房子裏?”
母親似乎想起了什麽,道:“哦,對,他給我一個信封,讓我轉給你,已經走了,說是出國去了!”
來昂已經一頭霧水,這是怎麽回事?想著,道:“阿媽,我是不是在後山掉下水去了?”
母親已經低頭在做事,嘴裏淡淡道:“是!”
來昂又道:“我是不是在水裏失蹤了好幾天、最後自己回家的?”
母親抬頭看他一眼,又立刻回過頭去,鍋裏的米還沒煮熟,她需要時刻盯著,笑道:“還沒有能夠在水裏失蹤三天的,你傻了!”
來昂又一次在心裏問自己:“這是怎麽回事?”
“你確實是落水了,可你又不是不會遊水,怎麽可能失蹤三天!”母親說道,頓一下,她抬起頭,又道:“你是不是不想回去念書,專程嚇唬您老娘?”
來昂看著母親的眼神,那絕對不是假話,可是,這究竟是怎麽回事?想著,隻見母親雙手在身前的圍腰布上抹了一把,拿出一個牛皮紙信封交到他的手裏。來昂接過,舉在頭頂看去,那裏麵薄薄的,不像是有信件,何況,這個時代誰還寫信?
“我阿爸呢?”來昂把信封拽在手裏問道。
“下地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都不得清閑!”母親似乎有些抱怨。
“哦!”來昂放下手裏的碗筷,告訴他母親道:“等阿爸回來,我吃了早飯在去趕車吧!”這話的意思是,和父母一起吃午飯再趕去坐車回學校。
母親欣慰的點頭之後,來昂便出了門,他滿腦子的疑問。其一,他明明和尹仕衡的小女兒林諾猜掉進了冷王山下的暗河,三天以後他在冷王河邊上醒來,可他母親的話卻無法印證?其二,他明明已經回去學校了,中途遇上易家舒喬裝的尹仕衡,跟著又去了月亮河,可母親卻說……她是沒有說到這一節,可是從對話裏,自己應該還沒有會學校?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來昂雙手插在褲袋裏,走在清冷的河邊上,這裏的一切,似乎承載著他太多的夢想,又似乎、其實都是疑問。尹仕衡已經回去了,他是不是易家舒喬裝的暫且不論,隻是……他拿出來母親給他的信封,打開一看卻傻眼了,那裏麵哪裏是什麽信件,明明隻有一張長方形的、黑色的卡片——銀行卡。
來昂反複揣摩著手裏的銀行卡,何以尹仕衡會給他留下一張銀行卡,並且還是一張黑色的、上麵沒有一點印記的銀行卡?
晚秋的陽光總能給人從外到內的暖意,這一點的暖意卻未能撫平來昂內心的那股清涼,他踱步到尹仕衡之前工作的大房子,裏麵並沒有人走樓空的跡象,隻是少了尹仕衡微胖的身影,如若要進去,卻也沒有任何的意義,因為找不到答案,他隻好渾渾噩噩的回到了家。收拾好行囊,和父母早早吃了午飯,便出門直接去車站了。
傍晚在阡城下車,這一回他避開了火車站,乘坐的是汽車,倒不是因為後怕,而是他沒有趕上火車。從汽車站走出來,他在想林諾猜是否會在阡城人民醫院?自己是否應該上另一趟公交去醫院看看究竟,因為不湊巧,醫院在學校的反方向。正想著,一個熟悉的聲音不知從何處傳來:
“給換一張,你這錢有問題!”
來昂扭頭看,隻見一個少女,迷茫的接過老板娘手裏的一百元鈔票,一邊拿起來看了看,一邊就掏出來另一張給換下了。
老板娘接了過去。
來昂不用回頭看老板娘,光是用耳朵,他就能聽出來,這個帶老字而並不老的女人在“掉包”——一百元真鈔在她手裏,一秒鍾時間她能還給你一張假鈔。
一秒鍾,老板娘的動作再快,卻始終快不過來昂的眼神,他看老板娘掉包的手指清清楚楚。
這個老板娘五官粗獷,身形高大,不是本地人普遍身材嬌小的特征。
來昂忽然想到了什麽,這場景,竟然如此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