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福爾摩桑
兩人回到良鄉縣衙時,縣尉已經備好人馬。
按理來說,方休身為奉部來人,也該隨隊出動,隻是張嶺如何都不許,隻讓他在縣衙候著。
要不是張真人開這口,縣尉都要忘掉此事——方休隻是個修為平平的小道士,未必頂一個捕快用,縣尉根本就沒作安排。
方休自然樂得清閑。
那尊者的修為瞞不住方休,最多到通神境界,一個先天元竅也未曾開辟,即便他有些陰險詭異的克門手段……
張嶺可不僅是真人,還勾連有兩條法脈,焚天一脈送的《照霞三法》又合其中丙火真氣之用,也一早就讓張嶺抄過副本。
以張真人現如今的本事,除非那尊者背後的主使是良鄉山監,否則誰來了都可一路平推。
縣尉與張嶺帶著幾班捕快湧出衙門去,吳品也與幾個師爺文書坐到一處,拿著神捕們交來的名單,商討拷問順序與量刑寬鬆。
也無其他事情要方休辦,方休便讓胡小桑備好筆墨,隨手取一本雜書來抄。
抄書至今,什麽書能抄,什麽書抄了也是白抄,方休已漸漸摸出規律。
《道門真傳十二咒》、《火鴉觀真傳法脈注解》、《照霞三法》,方休抄過,全是白抄。
《天魔策》、《大羅伏龍真經》、《煮海經》,也是白抄。
以這規律來看,應當是修行之法抄之無用。
但《呂祖說先天得道經》分明是道門築基所用,卻又能獲得獎賞。
方休改換思路,想到張錦還在之時,編書局修的書目——人國全書,定然不會收錄各門各派的修行道法,但昆侖四祖有底定人國之功,四門也是如今人國砥柱,呂祖的著述自然要列在其中。
抄書是從紫禁中取物,冥冥之中便和編書局有所糾纏。
若是說,在那書目上的書,才抄之有用……
又有一個漏洞。
《非人經》。
這經書是王陳氏從勾離妖國帶來,譯成人國文字時,張錦早已發回祖籍永嘉讀書,編書局也裁撤已久,怎會收錄進書目?
以現有線索來看,這事尚無法求個明白。
但這兩種規律,也足夠方休所用,知道哪些書可以抄,不至於白費功夫。
方休抄著書,倒是胡小桑對案情十分好奇,她知道綠衣捧硯法對道士無用,也就省下幾個媚眼,站在屋前翹首以盼去。
一直到方休抄完小半本的時候,才有些嗬責哭鬧的動靜從外頭傳來。
吳品與師爺文書匆匆而去,胡小桑也興致勃勃地跑去打聽。
一會兒工夫,小狐狸皺著眉頭回來,跟方休匯報道:“縣尉已經查封一處邪教祭壇,抓了些邪教徒回來,隻是……”
“隻是什麽?”
方休頭也不抬,隨口問道。
“隻是那處祭壇的邪教頭目,被他們喚作上師的克門之人,早被人殺死在祭壇上,屍體都涼了。”
胡小桑一臉嚴肅,沉聲道:“捕頭說,這是邪教已經發現縣衙要辦此案,所以收線滅口!”
“縣衙已經追查此案許久,連邪教信徒名單都摸出明細來,怎麽早不發現,晚不發現,偏偏奉部派人過來後,就被發現?”
“呀!”
胡小桑叫一聲,又趕緊捂住嘴巴,盯著方休道:“觀主,你的意思是,有內鬼!”
“怎麽推斷是縣尉與捕頭們的事,不用你我多管。”
方休回一句,便繼續抄書。
“內鬼會是誰呢?”
胡小桑蹙眉沉思,在房中來回踱步,倒真把自己當成神捕。
一會兒工夫,外頭又有動靜。
胡小桑當即跑去打聽,回來之後忿忿叫道:“定然是有內鬼!”
“怎麽了?”
“縣尉又查封一處祭壇,跟之前那個一樣,上師已經被殺。”
胡小桑歎一口氣,又掰著指頭道:“昨天我們來縣衙時,驗看奉部文書的那個衙役……送我們去驛站樓的車夫……今早門前的衙役……這幾個人嫌疑最大!”
方休由得她推理盡興,自顧自抄書。
沒多久,又有一班捕快押人回來。
胡小桑腿腳麻利,一去一回,繼續推理:“那驛站樓的人,也有嫌疑!”
……
等到第五處祭壇也被查封,捕快回轉衙役之後,胡小桑打聽來情況,興衝衝跑回來,叫道:“有線索了!有線索了!”
“抓到活的了?”
“也是死的。”
胡小桑先端起茶壺咕咚咕咚幾口,才抹著嘴巴道:“但是縣尉在這處祭壇外,發現一些沾著紅土的腳印!”
“沾著紅土的腳印?”
方休臉上露出一個,這也算線索,的表情。
“嶺南紅土!”
胡小桑一臉笑意,好像這線索是自己查出來,解釋道:“花草樹木都有習性,換個水土氣候就難以成活。而這嶺南紅土,隻有那些栽種南方喬木的大戶人家,庭院中才會有。”
說著,胡小桑還搬一張椅子坐到方休身旁,興匆匆繼續道:“這處祭壇冷清,並無其他人跡,這些腳印又新,定是殺死上師之人所留!這嶺南紅土不是一般的貴,一車又一車從嶺南運來,把整個院子填滿,便是胡繡行都沒這財力,良鄉地界上,有這份家底的屈指可數,真凶就在眼前!”
“縣尉倒是有幾分手段。”
方休一笑,誇讚道。
“那是自然。”
胡小桑哈哈一笑,好像方休誇的是她,又信心滿滿,十足篤定道:“縣尉已經帶著手下精銳,跟張真人一起去追查,定然能將背後的克門之人抓回來!”
方休點點頭,恰好抄完雜書,便起身去看看情形。
這會兒縣衙裏已經是哭喊聲一片,被捕快們抓回來的邪教徒,怕不是有上百人,看起來都是尋常百姓,一個個哭叫著自己是受蒙蔽被騙,絕沒有助紂為虐幫著傳教。
看一圈,竟連一個反抗激烈些,為克門辯護的都沒有。
想想也是如此,那些真個被蒙蔽五識,虔誠拜入克門之人,早已被送入祭壇,死在去見無上天尊的路上。
就此時,方休忽而看見兩個熟人。
是一對老夫婦。
他先是一愣,隨後轉去隔壁房間,吳品與幾個師爺文書正在已經審訊完的名冊上點點劃劃。
方休拿過一本,翻出兩個名字,跟吳品指示。
“是他們。”
吳品臉色不變,點頭應道。
方休覺著有些頭疼。
自己竟跟克門有如此深的糾纏?
先是青石觀,再是這對老夫婦——方屏的前公婆,方家原本的親家。
方休的前姐夫在新婚當天猝死之後,就是這老夫婦兩個,隔天便將方屏趕回來,還在鄉裏四處宣揚,是方屏克死他家兒子。
致使方屏受盡指點冷落,一度連家門都不敢出。
直到吳品入贅來,在跟村頭和人為此事爭執,難為他一個瘦弱書生,竟也狠狠打過一架,才沒人再說三道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