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周郎觀想圖
“張編輯勿怪,我姐夫從來低調,不在人前寫詩詞。”
方休客氣一笑。
都被叫做吳明月,怕是吳品日後想低調也低調不來。
先入書院,再借重張錦的京中背景,找個好衙門,台階步步高……
方休浮想聯翩,仿佛看見首輔小舅子在跟自己招手。
“竟然是方道長姐夫,我還奇怪旁人怎稱方道長為抄書道長,原來是出身耕讀世家,抄書養誌。”
張錦點點頭,又怪罪道:“我好容易說服應天書院的先生,允我一個特例,沒想到才剛報上吳品的名字,就被先生斥責,說我沒事找事。”
方休本來正高興,卻被張錦話語聽得眼睛一瞪。
吳品破例入良鄉書院,是憑明月幾時有這等能傳千古的名作。
而張錦竟能隻幾句話,就讓應天書院大開方便之門?
良鄉書院雖在燕京近郊,算得上天子腳下,又怎比得過領天下儒門的四院之首?
你到底姓張還是姓朱?
“也是我最近忙於公務,聽先生說起才知道,那明月幾時有一出,應天書院就已經派人去良鄉縣尋人,隻是才剛到地方,便被良鄉書院硬趕回來。”
張錦說著一歎,搖頭道:“以吳明月的才情,換成我是良鄉書院的先生,也要跟應天書院撕破臉。”
這就是搶生源?
隻可惜良鄉書院不僅占著地利,院中喬先生還對吳品有提攜的恩情。
以吳品的倔強脾性,要他轉投應天書院,棄喬先生而去,怕是要方屏勸上一個月,都難成。
方休大是懊悔,苦笑連連:“我也沒想到,張編輯是如此安排。”
早知道有這等機緣,還抄什麽詩,即便是無名無氣進應天書院,恐怕也比在良鄉書院鶴立雞群強。
四院皆有大學士,而四院之所以為四院,是因為內閣攝理朝政,能直接任命官身。
這般好事,自然隻會在四院裏擇優選賢。
而良鄉書院的學子再是出眾,從院生這一步邁出來後,也要從聽傳做起。
“是我太自命不凡,也不問清詳細,就敢跟方道長誇下海口。”
張錦自省幾句,慚愧道:“吳明月如此才華,將來必是一位大儒,哪裏需要我照拂?”
別別別,千萬別客氣。
咱們馬上把轉學手續辦起來,一個月不行就三個月,一定讓姐姐“勸”住姐夫。
“此事不再提。”
張錦沒給他機會,轉過話題,打開帶來的畫卷:“我也不能欠著方道長人情,這是我近日偶得的畫作,請方道長過目。”
便見畫幅展開,先是畫題《周郎著書圖》,隨即一個書生躍然眼前。
這書生麵目俊逸,衣袂飄搖,正立於桌案旁提筆寫字。
也是尋常畫,隻是方休才剛一拿眼打量,就覺著識海一靜,好似遁入世外空靈處。
隨即,那書生簡單的動作變得飽含深意,仿佛暗合什麽至道至理,有無窮靈機奧妙。
“這是……”
方休心神俱動,脫口叫道:“觀想圖!”
哪怕他隻知這個名頭,從來不曾真正見過。
但他沒由來地就深信,眼前這《周郎著書圖》,便是一幅觀想圖!
“還是方道長識得珍寶。”
張錦笑一聲,將畫遞給方休:“這幅觀想圖流落民間許多年,隻被當做普通畫作深埋箱底,今日到方道長手裏,才不至明珠蒙塵。”
方休接過畫卷,猶自不敢相信,疑惑道:“觀想圖是道門秘傳,怎麽會流落民間,又讓你尋得?”
“方道長有所不知,這畫裏的周郎,是你我的老朋友。”
張錦笑得別有意味。
老朋友?
“你是說……睡龍天師?”
方休不由訝然。
這位前任道門魁首,花活還挺多?
“不錯。睡龍天師的化名盡多,周郎便是其中之一。”
張錦拍掌一笑,解釋道:“我拿這些名字去搜羅睡龍天師遺作,就有一個書畫商回我,沒有周郎的著書,卻有周郎的畫作。”
你是什麽主角模板,買小說都能買到觀想圖?
還有這睡龍天師,都什麽喜好,自己化名給自己化名作書的事作畫?
都繞口。
方休也平複心情。
睡龍天師雖是一時道門魁首,但這周郎著書圖既然隻是玩趣之作,想來在觀想圖中並不算上等。
以陸逢所言,觀想圖大多出自上古真仙,即便有後世之作,也出自那些拔天地造化的一代人物,早已開宗立派,名揚千古。
睡龍天師,怕是還未到那個層次。
否則也不會名聲不顯,連化名跟書作都遺失。
“這幅觀想圖現歸編書局所有,我也不好私占,隻能借方道長……”
張錦頓了頓,估算一番時間,這才道:“編書局馬上有一件大事要做,我至少一個月內抽不出身。這觀想圖就借方道長參悟一個月,一個月後我再來取,方道長以為如何?”
觀想圖的用法,是將畫上神異領悟,再在意識中觀想,並不需要日日對著畫看。
有天賦絕眾的道門真傳弟子,甚至能一眼就將一幅觀想圖看透。
方休就算差勁些,一個月時間也足夠用。
“一月足以,多謝張編輯。”
有觀想圖相助,方休的修行進境必然更快,是以誠心道謝,拱拱手:“張編輯若是公務繁忙,到時我送畫上門,完璧歸趙。”
“本來就是答謝方道長,怎麽還好意思讓方道長麻煩,編書局衙門又設在宮中,進出一趟著實不方便。”
張錦揮揮手,定下此事,又寒暄幾句,便告辭離去。
也不知編書局到底忙些什麽事,這英俊編輯總是來去匆匆。
送走張錦,方休也不急著參悟觀想圖,依舊抄書。
一直到入夜,他才將周郎著書圖掛上牆,坐在畫前入定。
識海一片清明,空蕩蕩不惹塵埃。
忽而有水波般的漣漪泛濫。
先是一張桌案,隨即書生現身。
這是方休在識海中,重畫一幅周郎。
隻可惜這識海裏的周郎木訥呆滯,宛如死物,渾無畫上那股氣質。
方休不著急,隻將心神沉入識海深處,一點一點描摹周郎的細節。
如此一夜過去,識海周郎已與畫上別無二致,找不出半絲差異。
隻是也不知哪裏差些什麽東西,識海周郎依舊是那呆愣愣的模樣,全無靈性。
天明,抄書。
入夜,觀想。
一晚過去,識海周郎雙眼眨動,仿佛轉活。
一日複一日,轉眼過去半個月。
識海周郎愈發神異,已得觀想圖上八九分的風采。
這天抄完一本《坐忘論張傳本》,獲得:無所定丹。
心無所定,則無所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