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蕭蒙的背影匆匆遠去,屋內,幾人麵麵相覷。


  太子的眉頭緊緊擰著,他看著那位十分麵熟的老太醫,在心裏思索著對方的名字,好半天,才從記憶裏挖出這位其貌不揚的太醫的名字。


  他道:“你叫李旋對嗎?——李太醫。還有秋太醫,你們先看顧著杜小姐。”


  “至於其他幾位太醫……”他溫和地道,“請跟本殿來,有些事情得交代一下。”


  幾位太醫對視一眼,心知是今日自己聽到的秘密太多,太子這是要封口了,皆是十分配合——當然也不敢不配合——連聲道不敢。


  那可是太子,現如今的儲君,未來的皇帝陛下。


  即使如今皇帝式微,這裏不還有個如日中天的蕭王麽?

  是以,即使他們不給太子麵子,也得賣蕭王一個人情,在宮裏待過的人對這些事總是十分敏感,誰知道日後會是怎麽樣的場景?謹慎一些總沒有壞處。


  太子帶著人走出房門,離開時,太醫們紛紛回頭望去,那個讓他們心驚膽戰了一天的少女正躺在黑衣侍衛懷裏,她慘白的臉頰上浮著高燒造成的、不正常的紅暈,嘴唇一張一合地喃喃著什麽,仔細一看,口型是一個“疼”字。


  ……也不知道那個人是有多恨太子,下了這麽狠毒的毒藥,卻陰差陽錯地害了這個可憐的少女。


  有太醫向她投去憐憫的目光,然而更多的太醫,卻用一種暗含敬畏的眼神偷偷向杜阮投去一瞥。


  當今最有可能榮登大統的兩個男子,一個為她神思不屬,拋下太子的矜貴親自警告他們為她封口,另一個為她直接提劍闖宮門,看樣子不把皇宮鬧得天翻地覆不會罷休,血濺皇宮也要為她報仇。


  如今時局動蕩,皇帝與蕭王鬥得你死我活,誰也不知道未來會走向何方,但在這一刻,所有親曆過今天這遭變故的人都明白了什麽:無論未來是哪一方誰贏得王座,至少她……絕不會輸。


  秋半夏也向杜阮投去一個複雜的眼神,但她低著頭,垂下的鬢發便恰到好處地掩住了她的側臉,讓那個飛速掠過的表情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先開窗透氣。”她指揮龍淩,“既然是熏香類的毒藥,就先透風散去藥性。”


  她熟練又麻利地接過龍淩抱著的杜阮,挪開他的手看杜阮的脖頸:“我看看傷口……”


  “去我帶來的藥箱裏那金瘡藥——白瓷瓶係著紅絲帶的那個。”秋半夏對迎春道,“藥箱我放在院子裏了。”


  “李太醫,能否出去向王府的侍衛們要些紙筆來?”秋半夏又對老太醫道,“您見過這種毒藥,若是可以,就把毒藥成分或是治療方法寫在紙上,杜阮小姐身體情況特殊,藥的用量還需要再細細商量。”


  她一個人就將屋裏的眾人指揮得團團轉,她態度自若,眾人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對,紛紛照做。


  不過,這個“眾人”裏並不包括龍淩。


  他本來安靜地跪在杜阮的窗前,秋半夏指使他去開窗時,他才站起身,但秋半夏緊接著讓迎春和李太醫都離開,他又一言不發地站在一邊。


  秋半夏坐在杜阮的床邊查看傷口時,他就那樣緊緊地盯著秋半夏的動作,眼睛一眨不眨。


  秋半夏看了他一眼,沒太放在心上,隨口命令道:“快去開窗。”


  龍淩說:“小姐床前不能離人,等迎春回來。”


  秋半夏笑了:“怎麽,不相信我?太子殿下和蕭王爺可都……”


  龍淩卻根本沒有看她,隻是緊緊盯著她的手下,直接打斷了她的話,毫不避忌地直言道:“我隻相信小姐。”


  言下之意,便是他連太子和蕭蒙都不放在眼裏,隻會聽杜阮的話。


  秋半夏一頓。


  “好吧。”她聳了聳肩,毫不在意地說,“反正等他們回來也要不了多久。”


  說著,她若無其事般微微側過身體,在無人看見的角度,悄無聲息地將袖子裏已經推到手邊的藥丸重新推回了袖子裏。


  沒過多久,迎春也雙手提著藥箱回來了:“秋禦醫,我把您的藥箱也帶進來了,會方便一些。”


  “我的藥箱有點重,辛苦你了。”她含笑道,絲毫沒有架子,也閉口不提之前自己與龍淩發生的衝突,隻說,“去把門窗打開,通風散氣吧。”


  迎春也不問為什麽,“哎”了一聲,手腳麻利地撐開了窗戶,又問:“秋太醫還有什麽吩咐嗎?”


  秋半夏搖搖頭,道:“我先給杜小姐包紮一下。”


  她剛伸手從藥箱裏取了金瘡藥,那一頭始終沉默地如同一根石柱的龍淩便開口道:“我來。”


  “也可以。”秋半夏說,“但你知道怎麽包紮嗎?”


  龍淩點頭,他當然知道,畢竟作為暗衛,無論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受傷都是家常便飯,他包紮的手法早已經是輕車熟路了。


  秋半夏也不計較,直接將藥給了他,畢竟在包紮的藥上下毒,這手段也太低級了,她又不是沒有腦子,自然不想引火燒身。


  李太醫拿著一張寫滿了字的紙和筆進來:“秋太醫,治療方法和所需的藥材我已經寫在上麵了,你看看還有什麽要改的。”


  秋半夏接了紙,卻沒有仔細看,而是先遞給龍淩和迎春:“你們看看。”


  龍淩也很坦然地接過了紙,細細查看:那紙上寫了幾種藥材,雖然他並沒有學過醫術,但因為常跟著杜阮,也知曉一些最基本的。


  而治療方式也沒甚出彩離奇的,無非是最尋常的湯藥輔以針灸,沒什麽出格不妥之處。


  “藥材還得再討論一下。”秋半夏點著下巴,“杜小姐體虛,這方子裏有不少藥性烈的,例如金盞花、川貝草和天山蓮……須得換成其他藥性相近的溫和藥物。”


  “雖然藥效不會如原方子那麽好,但穩妥起見,謹慎一點不是什麽壞事。先換溫和的藥材來頂著,再看杜小姐的反應,一點一點慢慢換回來也可以。”


  秋半夏說著,與李太醫商談了一會兒,主要是替換藥材的選擇和藥量的把握。


  他們的對話中大多數是一些龍淩和迎春都聽不懂的名稱,但兩人還是很認真地旁聽,在心裏將他們之間的對話記了下來。


  足足過了三刻鍾,兩人才敲定了細節,重新寫出一副方子給迎春:“小火慢熬三個時辰,若無意外,服下這一副藥她就能醒來了。”


  “隻是……”秋半夏擔憂地說,“可能短時間內會留下一些後遺症。”


  “怎麽說?”兩人霎時間緊張起來。


  “別擔心,隻是短時間的。”秋半夏解釋道:“杜小姐如今狀況,再不醒來我怕她還會自殘,第一幅藥便加大劑量,先刺激她清醒過來再說其他。”


  “但是,快速的清醒會導致一些後遺症——例如會,她可能會分不清楚夢魘與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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