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杜阮做了一個夢。
在夢裏,她還是那個朝九晚五的小社畜,好不容易在下班高峰期的地鐵上擠到了一個座位,拿出手機點開一直在追更的小說打發時間。
這是一本叫做《將府庶女》的大女主言情小說,女主角是鎮國將軍府不起眼的庶女穆青,她身份低微,卻靠著手段攀上了未來的皇帝,一路結識了諸多大人物。
無論是扮貓吃虎的皇帝、奸滑狡詐的攝政王還是富甲一方的皇商、忠義雙全的少將軍,都紛紛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成為她的助力。
杜阮追這本書很久了,這本書的作者文筆極好,善於塑造角色,筆下的角色個個鮮活無比,書內的女角色是一頂一的巾幗英雄。
而在原著裏另外一個可與智勇雙全的女主爭輝的女人,就不得不說到書裏最大的反派,一個與杜阮同名同姓的角色。
這位杜阮的一生十分坎坷。
她本是辛夷將軍最小的女兒,在邊關的刀劍聲與血腥味裏呱呱墜地,因為出生時在邊關出了些差錯,從小體弱多病,被養在深閨,幾乎無人識得。
她長大後,父親辛夷將軍被汙蔑叛國投敵,株連九族,不久後就在菜市口被問斬,但正因為極少有人識得杜阮的麵貌,因此杜阮的侍女冒充了杜阮,代替她死去。
這也是杜阮在上一世經曆過、這一世剛剛醒來時所經曆的事情,與原著一模一樣,分毫不差。
在經曆了家族巨變之後,杜阮直接黑化,搖身一變成為這本書裏最大的反派,她糾結了父親遺留下來的軍隊,要推翻王朝,手刃男主為父親報仇。
甚至幾次三番要暗殺女主,置女主於死地。
可奇怪的是,章至最後,這位全書最大的反派卻莫名其妙地舊疾複發,死在結局的前夕,炮灰得不明不白。
在看書的時候,杜阮不僅讚歎於這個與她同名同姓的女人的強大,敬服她的狠心,更心疼她死得悄無聲息,如同投入海洋裏的石子,驚不起一點波瀾。
但那也僅僅限於看書時的讚歎,看過了,唏噓幾句也就該忘了。
她從沒想過,自己會穿越進書裏,代替這個同名同姓的女人。
——她們除了同名同姓,根本就沒有哪一處相似啊!
那時杜阮剛醒來,麵對著屋外驚天的哭叫、屋內古色古香的擺設和滿臉惶恐的婢女,攥著從現代帶來的一枚玉佩,簡直欲哭無淚。
杜阮隻是個生活於現代的社畜,每天戰戰兢兢地上班,光是應付惱人的老板和無理甲方就已經讓她心力憔悴了,要她成為書裏杜阮那樣的大反派,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做不到,就會死。
前有狼後有虎,若不走上原主的道路就會死在故事開始時,按照劇情走,尚且還能苟且偷生,爭一線生機。
杜阮熟知原著劇情,這也勉強算個金手指,她對自己有了點信心,毅然決然地朝著唯一的生路狂奔而去。
第一次,女主先一步發現了她的軍隊,在她還沒成氣候之前就率人攻打,杜阮隻得投降,另尋生路。
第二次,她向原主父親好友的兒子,女主的哥哥,鎮國將軍之子請求聯手,卻沒發現對方因為家族被辛夷將軍連累而對她心懷恨意,幸好幸運地避開了女主哥哥的一杯毒酒,狼狽逃竄。
第三次,她決定先下手為強,幹掉擁有女主光環的穆青,卻被男主發現,以逃逸罪臣之女的罪名通緝,不得不隱姓埋名地活在黑暗中。
第四次,她潛入攝政王的府邸,希望能得到一些情報,卻不慎被發現,被囚禁在地牢數月,幸好有身邊侍衛營救,才得以逃出生天。
第五次、第六次、第七次……直到第無數次,杜阮終於崩潰了。
杜阮失敗無數次,兜兜轉轉,最後還是隻能回歸原主原本的道路,在萬軍陣前自刎死去,結束一生。
……
一輛馬車飛速駛過崎嶇不平的小路,車夫狠狠一鞭子抽在馬兒身上,長籲一聲,驚起一地塵埃。
車廂內斜臥著一位黑袍女子,月光時不時從翻飛的窗簾外泄進來,落在她蒼白柔軟的臉上,馬車搖晃間震落了她裹在身上的黑袍,露出幾縷青色的布料。
小道崎嶇不平,馬車搖搖晃晃,搖得杜阮也頭暈極了,她緩緩睜開眼,後頸被擊中的劇痛仍然殘留在神經裏,隻稍微動了一下身體,就疼得忍不住“嘶”了一聲。
車廂外駕車的人聽到她的聲音,大聲道:“小姐,我們已經離開城內,這裏是郊外,我們馬上就要離開京城了!”
杜阮扶著額頭,好半天才從眩暈之中緩過神來,她抓住身下的軟榻,對車外人道:“送我回去。”
車外人又驚又怒,道:“小姐,您在說什麽胡話?!咱們好不容易才逃出來……”
杜阮打斷他,忍無可忍地道:“逃出來又如何?!”
“如今我逃出來了,迎春卻替我送死。皇帝、太子、攝政王,那麽多人盯著我們,逃這一次,還能逃第二次不成?!”
“更何況……”杜阮的聲音忽然放得很低,“每一次、每一次都有人替我死去。而我,最後也沒能給他們什麽。”
無論是原著的杜阮還是前一世的杜阮,都嚐試過無數次,想了無數辦法,也付出了無數的性命。
……但沒有成功,一次都沒有。
在前世自殺時,杜阮就想通了。
與其這樣徒勞無功地不斷嚐試,不如讓一切都結束,這本書裏的杜阮本就是個錯誤,隻要她死了,隻要這世上最後一個杜家的血脈死去,這個錯誤就能被徹底地終結。
“父親與哥哥都死了……等到我也死了,你們就再也不必效忠杜家了。”杜阮低聲說,“皇上隻想要杜家人的命,他不會為難你們的。”
車外一陣沉默。
杜阮一手抓住車門一手掀開車簾,看著那個駕車的男人,他一身灰色的暗衛袍子,長發被布條束在腦後,那高大俊郎的身形,總給杜阮一種熟悉的感覺。
杜阮十分肯定,上一世,自己一定見過他。
好半晌,男人才啞著聲音說:“小姐,少爺在臨走前,把您托付給了暗部,同時,也是將暗部托付給了您。”
杜家暗部,是杜家在這場劫難中唯一存活下來的勢力,也是上一世杜阮手裏最利的暗箭。
“您是杜家最後的血脈,暗部的去向,當由您來決定。”男人說,“但您若是決定要放棄暗部,就請按照杜家的規矩……親自去與暗部們說清楚吧。”
“否則,就算您被皇帝關押在皇宮內,暗衛們也會不顧一切地闖入皇宮去救您。”
杜阮想起上一世,那些暗衛們為了保護她而全軍覆沒的下場,不由沉默了。
杜阮剛想應答一聲,卻聽得一聲尖銳的破風聲,緊接著馬車猛然一頓,差點把她甩出車外!
車外的男人一甩馬鞭,大聲道:“小姐,抓緊了!”
“什……呃!”
杜阮未出口的話被劇烈搖晃的馬車打斷了,幸虧她反應快,在千鈞一發之中抓緊了馬車的車廂門框,才免於慘劇。
她還沒搞明白發生了什麽,又是一聲巨大的“砰——”,有一隻箭頭直徑穿過了木質的車廂狠狠釘在她身邊的廂壁上。
馬兒發了狂,車廂瘋狂搖晃著,這下杜阮即使看不到外麵的場景也知道發生了什麽!
“小姐小心!”男人大聲道,“前麵也有追兵,隻能跳車了!”
“……”杜阮死死地抓住馬車內的擺設穩住身體,“怎麽跳?!”
車外駕車的人不再說話,他躍進了馬車車廂內,直接打橫抱起杜阮,幾下輕點,直徑跳下了馬車,抱著她在草地上滾了下去。
杜阮在天翻地覆裏勉強睜開眼,發現大約是這個人選擇跳車的時機不好,這個地方是一個斜下坡的坡地,倆人根本停不下來,而路上全是大大小小的石頭,稍有不注意就會頭破血流!
而緊緊抱著她的男人渾身都是血,毫無動靜,但仍舊死死地把她抱在懷裏,用身體為她阻擋了大部分的草石。
大約是他在剛才的追擊裏受了傷,跳車時腦袋又受了撞擊,一時暈過去了。
這麽下去不是辦法,這裏是山上,誰知道他們會不會滾落懸崖?!
杜阮咬咬牙,在路過一處石頭時突然伸手,用胳膊肘狠狠地撐住了突出的岩石!
哢嚓——
清脆的骨裂聲,聽著就叫人牙疼。
好在這一下還是有用的,他們又在坡上滾了兩圈,終於緩住了勢頭。
杜阮顫顫巍巍地爬起來,渾身都是酸痛,她發現自己的手臂以一種不正常的姿勢彎折著,剛剛一直緊繃著還好,這會兒從緊張情緒裏緩過來,滔天的疼痛排山倒海似地灌入神經,眼淚立刻就下來了。
杜阮抹了一把眼淚,也不太在意這具嬌生慣養身體的本能,她在上一世的摸爬滾打裏早就習慣了疼痛。
她俯身撩開帶著自己逃跑的男人的長發,借著黯淡的月光認出這人是杜家暗部的暗衛龍淩,為原主和上一世的她解決過無數麻煩。
杜阮躊躇了一會兒,擔心身後還有追兵,解下身上破破爛爛的鬥篷包住他,用沒受傷的那隻手拖著男人,慢慢往叢林裏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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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還有加更~在九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