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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痛苦的紀楚丞

  “他隻不過是把東西放在紙麵上了而已。”紀楚丞苦笑了一聲,“他的心裏,從我六歲的時候就沒有再把我當作兒子了,或者說,從我們第一次見麵,他就從來沒有把我當成過親生骨肉。”


  “不會。”厲少爵否決,“你也沒必要想得這麽絕對,依據這麽多年看下來,他隻是心裏過不了那道坎而已,並不是恨你,也不是對你真的無情。”


  酒吧包廂的燈光昏黃,紀楚丞低著頭,劉海很久沒有修整過了,長度遮住了眼睛。


  “你不懂的。”許久,紀楚丞搖了搖頭,“如果換做我,我都會恨我自己。”


  厲少爵知道,就算紀楚丞表麵上表現得多麽大大咧咧、沒心沒肺,深埋在心底的,一直都是一個懼怕光線的弱小孩童。


  “但是,你已經做了所有能做的事情來彌補。”厲少爵嚐試安慰他,“相信伯父看在眼裏,心裏早就已經不計較著當年的事情了。”


  “在那次大火中喪生的,可是他最引以為豪的一雙子女。”紀楚丞笑著說,聲音卻抖得不成樣子,“火是我媽放的,他去救他們的時候是我阻攔的。怎麽不計較?”


  旁邊聽著的顧若煙想要開口安慰,卻一直一句合適的話也找不到。


  按說她和紀楚丞是第一次見麵,對紀楚丞經曆過什麽一無所知,可紀楚丞的講述太油感染力了,她竟然被這樣絕望的情緒徹底的帶了進去。


  “紀楚丞。”厲少爵蹙眉,果然,雖然說紀楚丞一直知道紀父對他的態度,可是這清清楚楚的白紙黑字,是真正刺激到了她的神經。“你振作一點,你早就不是需要家長肯定才能做好事情的小孩子不是嗎。”


  “可是如果不是為了他,我做的一切還有什麽意義?”紀楚丞的音量一點點變大,帶著急促的喘息,“這麽久以來,我所有的奮鬥、為紀氏付出的一切,有什麽價值?”


  “你怎麽能這麽想?”厲少爵扶住紀楚丞的肩膀,“你難道一直覺得,你活著就是為了伯父?”


  “我的命是他從火場裏救的。”紀楚丞推開他的手,眼睛猩紅,“我和你們不一樣,如果他還必須因為我而痛苦,那我還不如死了算了。”


  厲少爵沒想到紀楚丞的心結那麽深,之前隻是簡單的知道他對紀父心裏有愧疚,卻不曾想過,他會將自己的一生像是壓賭注一樣壓在紀父身上。


  他沉吟片刻,“但是,如果這一次你不能阻止他,他會更加痛苦。紀氏在他的心裏很重要。所以你做的沒有錯。”


  “是啊,我做的沒有錯。”紀楚丞的情緒穩定了一些,卻依舊是滿滿的頹喪,“可是他不滿意。”


  “到底發生什麽了?你和他吵架了?”厲少爵發現他們的談話一直在外圍兜圈子,紀楚丞一直逃避著不想描述具體事件。


  “……”紀楚丞沒有說話,仰起脖子,把杯中的紅酒一飲而盡。


  “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旁邊一直沒有說話的顧若煙開口,“不如讓我試試?”


  “我和他都認識十多年了,他都不願意和我說。”厲少爵揉了揉眉心,很憋悶的樣子。


  “我是心理醫生,也許可以幫助他解開心結。”顧若煙看向厲少爵的眼睛,語氣很是堅定,“他的想法有很大的問題,就算是這件事情過去了,其他關於伯父的事情都容易極大的影響他的情緒,造成波動。”


  厲少爵神色複雜的看了一眼顧若煙,頷首,“好的。”


  “那你回避一下。”顧若煙衝著他眨眨眼睛,“病人的隱私是要維護的哦。”


  厲少爵心裏不怎麽願意,紀楚丞那個招蜂引蝶的性格,別看現在這麽頹廢,等心情調整過來比誰都能撩妹。


  可是……他再怎麽說也是自己的兄弟。


  厲少爵臉色不太好,但是還是沒有拒絕,什麽都沒說,站起來抬腿走了出們。


  酒吧包廂裏,就剩下了顧若煙和紀楚丞兩個人。


  “紀先生,通過你們兩個人的談話,我大概了解到了你所經曆的大致情況。”顧若煙柔聲開口,“首先,我覺得你應該清楚一個前提,你不是萬能的。”


  “我當然知道。”紀楚丞笑了,顧若煙這樣的開導實在對他沒什麽用。“我從來沒有奢望過萬能。相反,我想要的東西從來都隻是普通人都能夠實現那麽幾件而已。”


  “人的全能訴求,不在於對事物掌控的數量之多,”顧若煙耐心的解釋,“對某一件具體事物的過度自責或者執著,都是全能自戀的表現,也就是自認為萬能而實際上達不到造成的心理落差。”


  紀楚丞這一次沒有說話,像是在傾聽顧若煙的話。


  “雖然我不了解具體情況,但是,悲劇本身是無數個因素共同造成,你之所以背負他,是將所有因素都向內歸因,最後成了自我攻擊。”


  “我嚐試過谘詢心理醫生,所以這些道理我都明白。”紀楚丞苦笑一聲,“可是每次晚上閉上眼睛,腦子裏全都是那場大火。明明都過去快要二十年了,每一個細節卻依舊清晰得嚇人。有一個聲音一直在提醒我,我的命本來應該在那裏結束。”


  “……”顧若煙再臨床見過那麽多病曆,卻從來沒有見到過像是紀楚丞這個樣子的。


  他的自我嚴重破碎,甚至有可能根本沒來得及形成,就已經被摧毀。


  活在與他人的共生幻覺之中,就像陷入泥沼的人,毫無辦法。


  “很抱歉,我的確不能提供什麽實質性的幫助。”顧若煙的語氣中滿是歉意,“不過你願意接受我們的長期診療嗎?我想,也許能夠幫助到你。”


  “嗯?”紀楚丞沒怎麽放在心上,向他提出診療邀請的醫生一直不少,不過,看在她是自己兄弟的女人的麵子上,答應了也無妨。“你想的話,可以。”


  “那等你有時間,隨時聯係我。”顧若煙掏出一張名片,“這是我的聯係方式,歡迎隨時致電。”


  顧若煙出了包廂,叫厲少爵回去。


  厲少爵一臉早就料到的表情,“我逼著他看過不知道多少心理醫生了。你三言兩語,肯定沒有效果的。”


  “我把名片給了他,和他約好了長期診療。”顧若煙心情也有些低落,“他這樣的病人,的確太少見了。”


  兩個人又陪著紀楚丞坐了很久,最後還是厲少爵把喝的不省人事的紀楚丞送回了他的獨居別墅。


  “可以和我講一講嗎?紀楚丞的過去。”回去的路上,顧若煙問厲少爵。


  厲少爵沉思了片刻。紀楚丞的身世,他從來沒有和外人講起過。甚至整個海城知道的人都不多,紀父可能是思念喪生的子女過度,不想有人再提起,就有意隱瞞。


  不過,顧若煙是自己這邊的人,絕對信得過;而且她心理醫生的身份,應該在知道一切後,能夠更對症下藥的對紀楚丞提供幫助。


  “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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