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戰場·人間煉獄
白月點點頭，說道：“是他。那時候，他端著一挺突擊步槍，滿臉殺氣地闖了進來，看了我母親的屍體一眼，就是一愣。又看到小雪和那個戰士的樣子，就明白發生了什麽事。
“他嘴巴裏用中文罵了句’畜.生！’從軍靴裏拔出匕首，衝過去就紮進了那個獨.立軍戰士的後背，然後又惡狠狠地捅了幾刀。那戰士尖叫著倒地，血噴得滿房間都是，他反複叨念著：’都完了，都完了……’最後咽了氣。
“大惡狼殺完人，看著我和小雪說道：’你們家就你們倆了？’我和小雪點點頭，他走到廚房裏，拿了兩個餅，說道：’買你們兩個餅吃。你們別出去了，乖乖在家呆著。’然後從懷裏掏出幾張人民幣丟在我們跟前，關上我家院子大門，就跑了出去。”
西西說道：“嗯，對了，他是你們的救命恩人。”
白月點點頭，說道：“沒有他，我和小雪早就死了。
“那時候，我和小雪都非常害怕，外麵每一次爆炸聲，每一次慘叫聲，都能讓我們哇哇大哭。還有人曾經拚命拍打過我們院子的大門，似乎要闖進來，幸好最後走開了。
“2個小時後，我和小雪終於冷靜下來，我們決定：不能繼續留在這裏了，我們要逃。我們壯著膽子打開院子大門，走了出去。
“街巷裏躺滿了屍體，有我們所認識的鄰居的、有穿著奔馬獨.立軍軍裝的，也有穿著’棉星盟’軍裝的。有的是全屍，還有的隻剩下了軀幹，甚至隻剩下了四肢。四周的房屋很多也在燃燒，有的甚至被炸塌。走出去大概二十多米，我們到了羅向生家——我以前最愛吃這位大叔家磨出來的豆腐，可是現在，這家的男人就死在院子門口的門檻上，腦袋被劈掉一半。而他家的女人，赤身裸.體仰躺在院子裏，胸口上的傷口還在冒血。
“整個勒旁迪，這個我出生的地方現在成了人間的煉獄。我們經過另一家時，聽見裏麵傳來男人的求饒聲，和孩子的哭聲。我認識那家裏的人，是老楊，平時對我們這些小孩特別和氣。我不知道正在禍害他家的是奔馬獨.立軍的人，還是棉星盟的人，想過去救他，至少是看看到底怎麽回事。但被小雪硬是拖走了。
“我們倆跑啊跑，跑啊跑，終於跑出了勒旁迪。從村子北麵的出口出去，一路狂奔，我們不敢走大路，因為大路上經常有凶神惡煞一樣的士兵經過，甚至還被沙包壘起來的工事給阻斷。我們隻能走小路，走平時調皮的男孩子們探出來的那些小路。
“我們就這樣跑啊跑啊，跑了足足一天。到晚上的時候，又餓又累的我們終於跑不動了，靠在森林裏的樹幹上喘氣。
“回頭望去，山頂上的勒旁迪還能看到一個輪廓。村子被籠罩在一片火海中，巨大的黑煙向空中升起。
“我哭了，是嚎啕大哭。先前，我整天想的是怎麽逃離勒旁迪，怎麽去更好的地方，去尋求精彩、刺激的生活。但直到這個時候，我才意識到，勒旁迪是我的根，如今我的根被人砍了，我隻能像浮萍一樣，毫無目的地到處漂流，甚至於迅速地枯死。媽媽也已經死了，爸爸不知道去了哪裏。將來，爸爸如果回到勒旁迪，他還能再找到我嗎？
“我哭著、叫著，小雪摟著我，陪我一起哭，拍我的背安慰我。她說，她要帶我去丙奈——奔馬獨.立軍南部軍區的司令部所在地，那裏有很多很多好吃的好玩的，還有她很多很多的小夥伴，以及對她很好很好的叔叔阿姨。
“’月亮，跟著我，隻要2天，就能到丙奈，我們可以在那裏等你爸爸來。隻要他還在乎你，他總能找到的。’小雪說道。
“我終於不哭了，一方麵，是她安慰我，讓我覺得心裏麵好受了很多。另一方麵，是因為我太累了，我要睡覺。
“我迷迷糊糊在小雪的懷裏睡著了。睡到一半，我就覺得有人在用什麽堅硬的東西戳我的後背。我醒了。
“眼前是一個滿臉絡腮胡子，身高大概有1米80的漢子。看上去是棉新人——身上穿著的，是’棉星盟’的軍裝，手上拿著一把步槍。剛才，他就是用步槍的槍口戳我的。
“’你們倆，跟我走。’他冷冷地說道，目光非常凶惡，語氣裏也容不得有半點商量。
“我又開始嚎啕大哭起來——我碰到魔鬼了，’棉星盟’的人都是魔鬼！
“那漢子很不耐煩，用棉新語罵了句髒話，然後就拉了一下槍栓，似乎要射擊。小雪連忙叫道：’我們跟你走！求你不要開槍！我妹妹不懂事，膽子小！但她能洗衣服，能做飯，還能帶小孩，而且是個女孩子，留著她對你們有用，沒有威脅。’
“那漢子冷笑幾聲，示意我們快走。
“我們被這個漢子押著，在樹林裏轉了半天，到了一塊平地上。一路上我們想找機會逃，或者殺了那個’棉星盟’的士兵，但這個家夥也很警惕，我們根本沒有機會。
“那塊平地上，聚集著大概40多人，其中十幾個穿著’棉星盟’軍裝的人，圍在一堆篝火旁談笑風生，吃著烤肉。旁邊有5、6個奔馬獨.立軍的士兵，一臉愁容地蹲在地上，麵如死灰，被兩個’棉星盟’的士兵看押著。
“還有一堆人，有20多個，都是小孩——最小的3、4歲，比我還小，最大的也就14、15歲的樣子，和小雪差不多大。都是女孩子。
“她們境遇似乎好一些，有的手上拿著食物在那裏狼吞虎咽地吃著。有的躺在地上，睡著很甜。還有的呆呆地看著天空。
“不過，旁邊兩個’棉星盟’的士兵，舉著槍，看著她們，這讓我們意識到，她們也是戰俘，或者說——她們是戰利品。
“我和小雪被命令跑到那群女孩子所在的地方，和她們呆在一起。我倆很無奈地坐在那裏，很快，就有個’棉星盟’的士兵過來，扔給我和小雪兩個餅子，外帶一條烤兔肉。
“我和小雪遲疑著要不要吃，旁邊一個叫東英的小姑娘對我們說：’吃吧！好吃著呢，沒毒的。’東英也是勒旁迪的村民，她家和我家距離不過十幾米，經常一起玩。聽了她的話，我和小雪都放心下來，開始狼吞虎咽。
“旁邊那群’棉星盟’的士兵在篝火旁，一邊吃東西聊天，一邊有幾個不停地朝我們這邊看，有些人的眼神還非常奇怪。
“就在我把手上的東西吃完後，篝火旁，兩個’棉星盟’的士兵站起來，向我們這邊走過來。
“他倆的表情和目光都很奇怪，這讓我的心髒騰騰騰地狂跳起來。小雪在一旁也感覺情況不妙，她低下頭，並且拉了拉我的衣角，輕聲說道：’低頭。’
“我低頭了。很快，那兩個士兵就走到我們這群女孩子中間，一個把東英給拖了起來，另外一個拖起來一個大概14歲的女孩子——這個女孩子叫朵奇，我也認識，當初她爹曾經跟著我爹一起，把村子裏的手機基站給拆了。
“東英和朵奇被抓走了，很快，她們就被那兩個士兵拖進旁邊的灌木叢中，消失在我的視線裏。再後來，就聽到她倆的哭叫聲。再後來，我就聽見一聲槍響。再後來，腳步聲中，朵奇回來了，東英並沒有。
“朵奇回到我們當中後，就一直僵坐在那裏，呆呆地看著前麵另外一個姐妹的背。旁邊的姐妹伸手推推她，小聲問她怎麽了，朵奇卻根本不理會，就好像丟了魂一樣。
“而旁邊，剛才把朵奇和東英拖走的那兩個士兵則回到了篝火旁，他們依舊在說笑，說的是什麽我聽不清。但我能知道，他們很高興。
“我隱隱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我想哭，小雪拚命捂住我的嘴。她開始用地上的泥土往我臉上抹，也往自己的臉上抹。那些泥土很臭，可能還混著野獸的糞便，但我覺得，越臭越好。
“我們以為這樣就能避禍，但實際上並不能夠。
“很快，篝火旁的那群士兵裏，又有兩個人獰笑著站起來，朝我們這邊走了過來。
“這一次，他們拖走的是小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