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7 敢問來路
三月的鄴城,春暖花開!
宇文邕身著龍袍端坐在王座之上,俯視著殿下的群臣:“高緯自登基以來,一直大興土木,營造的宮室竟然如此的奢華!”
“皇上,高緯窮奢極欲,乃是自取滅亡。”韋孝寬抬頭看了我一眼,出列說道:“北齊如今敗亡也是那高緯一手造成的,還請皇上引以為鑒,切不可貪圖美色享樂,荒於了政事。”
宇文邕目光也移向了我,眼神中充滿了嘲笑之意,嘴角上揚,微微點頭:“柱國句句忠言,深得朕心。朕即位至今,一直提倡節儉,如今雖已平了齊國,但天下並未大統,朕豈會學那高緯自毀社稷?”
“皇上聖明!隻要皇上緊記紅顏禍水,統一天下便指日可待!”韋孝寬說完,滿意的退回到自己的位置。
我心裏笑笑,在世人的眼中,一旦國敗,容顏美麗的女子往往就會被安上禍國殃民的罪名,而最受寵的那個永遠是不得善終的命運!
“皇上!”
愣神間,殿外突然傳來聲音,抬眸瞧去,見宇文憲押著高緯及其親族走上了大殿。
“參見皇上,臣已將高緯帶了回來,還請皇上發落!”宇文憲躬身稟報。
宇文邕坐鎮鄴城月餘,就是等著高緯被抓回來的這一刻。如今心願完成,忍不住回身又朝我看了一眼。我自然是避開他的目光,靜靜地站在禦座之下,就像當年我作為北齊的禦衛一樣,隻不過這次禦座上的主人再不姓高了。
高緯麵容憔悴,但衣服完好,顯然是沒有受到什麽折磨。一起被帶上來的還有馮小憐,風韻不減,美貌如初,就如我當初第一次見她時一樣讓人移不開眼睛。她跪在高緯身後,我見猶憐卻並不膽怯,不似階下囚的模樣。倘若她心中仍想著是她慫恿著高緯退兵,想著宇文邕許她的諸般好處,那她就實在小瞧了她麵前的君主。
“高緯,你與朕鬥了那麽多年,如今落在了朕的手裏,你可會心服?”宇文邕慢慢的說到。
高緯戰戰兢兢的抬起頭:“緯心服口服,還望陛下饒恕緯昔日的罪過。”
宇文邕緩緩從禦座上站起,一步一步走到高緯麵前:“既然你已心服,朕也不會為難你,便準你到洛陽做個富家翁,保你一世的榮華富貴。”
“真的?”高緯喜不自禁。
“君無戲言!”
確定宇文邕不是欺騙自己時,高緯站了起來,走到馮小憐身邊:“那皇上可否再允緯一件事?”
高緯語氣中充滿了期待。
宇文邕冷笑一聲:“你且說來聽聽!”
高緯指了指身邊的馮小憐:“皇上可否將小憐還給緯,若沒有她,我可一日也活不下去!”
宇文邕視線一掃馮小憐,而馮小憐也迎上了他的目光,雙眸開始明亮起來,直直地看著他,嘴角浮起一抹淺淺的微笑。
“朕瞧她不過就是一老嫗而已,又怎麽會舍不得將她還你?”宇文邕笑意漸濃,走回台階之上:“朕也不稀罕這鄴城的繁華,朕要的是天下!”
說完凝視著我,聲音越來越低:“如果可以,朕倒真願意拿這大好河山與那高長恭換朕的卿顏如詩!”
馮小憐臉色驟變,失望之色溢於言表,她沒想到宇文邕根本沒將她放在眼裏,而我更加沒有想到的是,到現在他還沒有徹底死心!
“皇上言重了!”我微微躬身:“我如今也隻不過是一婦人,配不上皇上如此厚愛,皇上是天子,自然是要成就一番前無古人的大業,如今齊國已平,皇上何不拿下南朝?”
我本想讓宇文邕斷了念想,卻沒想到此言一出,大部分的文臣武將紛紛發出讚同的聲音,就連韋孝寬也難得的對我露出一抹善意的笑容。
宇文邕笑道:“南下是朕的事,你不用為朕操心!”
“皇上英明!”我迎上他的目光:“如今剛剛滅齊,這河北之地尚未完全安定,若此時南征,萬一齊地複叛,可就是首尾難顧了!”
宇文邕一聽,目光移向馮小憐,想了想對高緯說道:“朕此番來,國庫已經消耗殆盡,百姓也是苦不堪言,朕是再不能增加他們的負擔了。所以朕決定親自領一軍去往邙山,將前朝的秘藏取出充實軍餉,所以朕要借她一用,待大功告成,必將她還給你!”
“什麽?”我驚呼一聲,宇文邕這樣決定,最終是不想放過宇文訓和星冉,還有他——肅兒,想到他,人竟然有些恍惚。
就在我錯神一瞬,宇文邕一伸手,突然將我拉向他:“他在邙山,你要跟朕一起去嗎?事到如今,若有機會,朕也許會放他一馬!”
聽聞此言,眼淚便不爭氣的掉了下來,聲音很輕:“若沒有機會,就讓我和他一起去死!”
宇文邕沉默不語,他臉色煞白,嘴角慢慢溢出了血絲。
“皇上!”群臣見此惶恐。
宇文邕抬手阻止眾人:“不礙事,舊傷未愈,爾等都退下吧,朕乏了!”
眾臣不敢抗旨,命人帶走了高緯和馮小憐,然後悉數退出了大殿。
翌日,宇文邕班師回朝,隻花了三日便渡過黃河回到了洛陽,下一步便是邙山。
隻休息了一晚,宇文邕便迫不及待地命人將我與馮小憐帶上,與一萬精銳兵士一起直向邙山腹地。當年宇文訓用這秘藏換了宇文邕的承諾,放他和星冉一條生路,如今隻需按圖搜索,便可到達傳聞中前朝秘藏的所在之處。
邙山地勢險要,當年宇文泰和高歡就在此連番大戰,二十年後高長恭又因為在此取得大捷而名噪天下,當時那一仗我也是親身經曆,如今故地重遊卻是人事全非,心中不免感傷。
崎嶇的山道邊有一座草棚,迎風挑著一杆酒旗,裏麵卻不見有人,想必是宇文邕率大軍前來,店主和遊人早避往他處,自然是沒有人出來招呼。
目光掃過草棚,正要策馬而過,卻見一人帶著鬥笠突然從草棚內走了出來,身形沉穩但速度飛快,隻是眨眼的功夫,便阻住了大軍的去路。
“阿彌陀佛!”
一聲佛號,那人抬起頭來……
“竟然是他!”此人正是當日在歸元寺重傷宇文邕的老和尚。
宇文邕見是他,立刻嗬斥:“你還敢出現在朕的麵前,來人,將其拿下!”
“且慢!”老和尚雙手合十,恭敬地衝宇文邕說道:“貧僧此次並非是為了阻撓皇上而來,相反正是要引皇上去那藏寶之處。”
“你也知那寶藏?”宇文邕目光冷狠:“不要玩什麽花樣!”
老和尚直視於他:“貧僧未出家前,姓元!”
“你是前朝元氏的後人?”宇文邕突然明白什麽,聲音和緩了些:“既然如此,你還甘心讓我取寶?”
“貧僧乃出家之人,四大皆空,又怎麽會在意這些東西?”那老和尚說著從懷裏取出了一塊玉玦,輕輕的一拋:“此乃秘藏之匙,隻有一女子拿著它嵌入機關,才能開啟那萬斤的斷龍石。不過那女子可就再難保住性命!”
宇文邕接過玉玦:“你在此攔路隻是為了這個?”
“皇上英明!”老和尚突然大笑:“秘藏之事對我而言不足一提,貧僧在此還是為了這位女施主。”
“大膽!”
宇文邕神色一緊,看了我一眼,隨即說道:“朕說過你若再敢傷她一絲一毫,朕定不會饒你!”
“非也!”
老和尚也看向我:“施主,秘藏就在龍門山,由邙山往西再行十餘裏便到,貧僧與你說的那可以送你回去的閆門也在那處,貧僧隻想再問你一句,是否願意從何處來便回何處去?”
我心中一痛,目光不經意落在了宇文邕的臉上,他的神色慢慢一分一分緊張的沉凝起來,等待著我的回答。
“我還有心願未了,也不想會那處去,大師的好意,我心領了。”
話一完,耳邊便傳來宇文邕的聲音:“聽見了!不要再胡言亂語!若不然朕這就殺了你!”
“既然如此,貧僧也不勉強!”老和尚雙手合十:“那閆門對我也是一次機緣,隻是不能合你我之力,那貧僧也無法超脫了,此乃天意,皇上請跟我來!”
說罷,便轉身引路,宇文邕將那玉玦收在懷中,一聲令下,大軍便跟著他向山裏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