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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80.太後戒酒

  姚太妃業已安葬入陵,葬在太祖玉文泰陵墓一旁,遙遙相望。


  慈心殿,包裹在一片素白之中,隻供奉著姚太妃的牌位。


  小桃被封為“義慈公主”,從奴婢變成主子,無上尊貴,但她知道,這全都是緣於姚太妃的恩情,所以並不敢有更多奢求,拒絕了太後為她敕造公主府的詔令,寧願守在慈心殿,反而成全她忠心伺主的佳話。


  小桃一身白衣,粉黛未施,珠花未戴,誠心為姚太妃盡孝。


  叱奴太後也一襲素衣,容顏無色,一頭長發也未梳妝,任意胡亂的垂在背後。


  姚太妃已逝,此處隻留下短暫的歡愉時光可以追憶,叱奴太後心中悲痛,便日夜守在這裏,每每回憶起與姚太妃的曆曆往事,一天便要哭上好幾回。


  “太後,膳食備妥,讓奴婢傳進來吧!”桔兒走了過來,輕聲說道。


  叱奴太後麵無血色,雙眼無神,搖搖頭。


  “哀家吃不下…”


  桔兒無奈,隻得看了看小桃。


  小桃立在一旁,擔憂地說道:“母後,這樣不吃不喝怎麽行呢,身體要緊,可不能傷了鳳體啊!”


  叱奴太後哀歎道:“不如早些去了,陪姚太妃…”


  小桃勸道:“太妃最怕累及無辜,母後如此不愛惜身體,必定會讓太妃失望,若母後隻是為她扼腕歎息,自暴自棄,隻會讓親者痛,仇者快!母後還不如養好身子,蓄勢待發,他日手刃奸賊,為太妃報仇!”


  叱奴太後聽得小桃這番話,為之心動。


  “不錯,哀家定要為姚太妃報仇!”


  小桃對著桔兒欣慰一笑,說道:“女兒這就命人將膳食傳進來!”


  不多時,桔兒便讓宮人們一一進來,擺上各式菜肴,置於太後案前。


  叱奴太後往桌上一看,卻大為惱怒。


  “哀家說過多少回了,不許上酒,不許上酒,撤走,撤走啊!!”


  宮人們嚇得趕緊跪了下來。


  小桃仔細看了看,發現並不是酒壺,隻是茶而已,趕緊上前安撫太後。


  “母後,這不是酒壺,是茶壺啊!”


  小桃拿起茶壺,奉於叱奴太後眼前。


  叱奴太後這才回過神來,定睛一看,果然如小桃所言,隻是一壺茶而已。


  “是哀家眼花了,是茶,是茶…”


  桔兒倒了一杯茶,遞於太後。


  叱奴太後捧起茶杯,望著姚太妃的靈牌,淚如雨下。


  “姐姐你說過,若有喜事,便可飲酒,若無喜事,便隻能飲茶!如今,你舍我而去,留我一人獨守宮中,從此還有什麽可喜之事?姐姐啊,我答應你,從今往後,再不飲酒,等到我大去之日,再到陰曹地府,找姐姐喝個痛快!”


  叱奴太後顫抖著身子,不停地抽泣,淚水滴落在茶水之中,叱奴太後也不在意,將茶喝盡。


  “仁妃娘娘求見!”這時,宮人進來稟報。


  “宣!”叱奴太後一邊說,一邊拭盡眼淚。


  木頡麗和小蝶緩步而入,竟也是一身孝衣,鉛華退盡,素麵朝天,來到叱奴太後麵前。


  “太後萬福!”木頡麗和小蝶一一行禮,此時李娥姿已經回宮,木頡麗也不用再繼續扮演李娥姿的角色了。


  叱奴太後仔細看了看,問道:“你…是木頡麗吧?”


  木頡麗頷首說道:“是,太後,如今李娥姿已經歸宮,還請太後下旨,將仁妃之位歸還於她,不然,宮中之人總稱我為仁妃,實為不妥!”


  叱奴太後點點頭,說道:“也是,你有心了,待太妃喪禮結束,哀家便辦此事!”


  木頡麗看了看小桃和桔兒,各自相視點頭。


  “公主,可否帶我們上前,給太妃上柱香?”木頡麗輕聲問道。


  小桃應道:“好,木姑娘,小蝶,請隨我來!”


  三人來到姚太妃牌位之前,小桃將香點燃,遞給二人。


  小蝶心中感歎,不過半年未見,再見之時,竟已是陰陽兩隔,怎不叫人唏噓,令人感傷。


  木頡麗捧著香,喃喃說道:“太妃,你在天之靈,可要好好保佑太後和邕君,保佑他們早日鏟除奸黨,造福子民!你托付給頡麗的事,頡麗今日便詳盡告知太後,絕不敢負你厚望!太妃,請安息!”


  二人將香插入祭壇,又拜了三拜,這才回到前廳。


  “頡麗,你們有心了,你們本非親非故,卻還為她盡孝,哀家好生感動!”叱奴太後第一次稱呼木頡麗的名字,讓人倍感親切。


  這自然也是因為姚太妃與木頡麗的情義深厚,打動了叱奴太後,姚太妃生時,叱奴太後或許還強嘴鬥狠,與她爭論木頡麗的是是非非,從不肯讓步,可如今姚太妃已逝,叱奴太後竟感到後悔不已,她生時,為何自己不順著她,讓她舒心過幾天愜意日子,該多好啊?

  “太後,這是頡麗應該做的!”木頡麗看看太後腫脹的雙眼,黯然說道,“太妃本就於頡麗有恩,猶如母親般嗬護頡麗,若我是周人,早就拜她為義母了,誰知天意弄人,我們的情分盡然如此短暫,如今,太妃隻留給頡麗一分囑托,便匆匆走了…”


  木頡麗說到動情之處,泣不成聲。


  “囑托?”叱奴太後怔了一怔,追問道,“頡麗,太妃,對你說了些什麽?”


  木頡麗點點頭,仔細看了看桌案上的飯菜。


  “太後,何故突然不飲酒了呢?”


  叱奴太後悲戚地說道:“太妃生前,常勸哀家,酒多傷身,不可貪杯,我卻從來沒有做到!如今,我痛下決心,終生不再飲酒,就是要告訴她,我有多後悔,我有多舍不得她這個姐姐…”


  叱奴太後不停地抹著眼淚,悲痛不已,這卻讓木頡麗皺起了眉頭。


  “可是太妃叮囑我,一定要讓太後借酒行事,太後怎麽偏偏把酒給戒了呢?”


  叱奴太後愣了一愣,不敢相信。


  “什麽?姐姐她反而讓我繼續飲酒?頡麗,這究竟是何故,快詳細說來!”


  叱奴太後知道此中定有深意,便有些著急起來。


  木頡麗努力回憶著當日姚太妃前來拈花宮,交待後事的情景,猶如還在眼前。


  “待太妃歸去,便讓太後借酒滋事,責難宮人,好讓玉文護放鬆警惕,借宣讀酒誥之名,讓皇帝請他進宮,勸太後戒酒,趁其不備,合眾之力,鏟除奸賊…”木頡麗一字一句,記得清清楚楚,不禁又勾起了當日悲傷情懷,再次掩麵而泣。


  叱奴太後早已悲痛難當,哭得死去活來。


  “好姐姐,原來你一心赴死,隻是為了成全我們,我若不將他扒皮抽筋,千刀萬剮,怎麽對得起你啊,我的好姐姐!!”叱奴太後既悲傷,又感動,哭得幾欲暈厥。


  桔兒忙伸出手來,輕撫其背,幫她順氣。


  木頡麗見太後麵色蒼白,極為虛弱,不禁有些擔心。


  “太後何以麵無血色,形如枯槁,可是沒有進食的緣故?”


  桔兒黯然點點頭,說道:“自太妃仙逝,太後便少有進食,即使餓了,也隻是喝點羹湯,哪還有力氣…”


  木頡麗勸道:“太後,若再這樣下去,拖垮了身子,定無力與人抗衡,太後即使不為了自己,也要為了太妃,振作起來,完成她的遺願,不然,太妃豈不是枉死?”


  叱奴太後咬咬牙,點頭說道:“不錯,哀家是得好好保重身子,不然怎麽能鬥敗那奸賊!桔兒,伺候哀家用膳!”


  桔兒倍感欣慰,屈膝跪地,忙不迭地盛飯勺湯,遞於叱奴太後。


  小桃也趕緊彎下身子,和桔兒一起,伺候叱奴太後用膳。


  叱奴太後滿懷怨恨與悲憤,大口大口的咀嚼起來,她知道,自己不能夠倒下去,她要盡快讓自己打起精神來,好與玉文護那奸賊決一死戰。


  …..

  李娥姿回宮了,木頡麗與她的身分也不用再互換了,從此各歸其位。


  然而當初建造“拈花宮”的時候,是以賜給仁妃李娥姿的名義敕造的,如今真正的李娥姿業已歸來,這座宮殿也該物歸原主了。


  “邕君,你來得正好,我想和你說說這拈花宮的事!”


  等到玉文邕踏入拈花宮,木頡麗便迫不及待地說起正事。


  玉文邕拉著她的手,坐於案前,也不答話,見桌案上有涼茶,便自顧自的連飲幾杯。


  宮人們趕緊揮動扇子,地給皇帝解暑。


  “這天真熱,”玉文邕擦擦汗珠,見殿內僅擺放三四塊冰磚,還離得遠遠的,便對宮人說道,“你們再去冰窖裏取些冰來!”


  宮人正要前去,小蝶卻阻攔道:“成公子,女子體弱,不比男兒血性之軀,怎禁得住寒涼之氣,這些冰塊,我本不想留在殿內,若不是小姐怕宮人們燥熱,早就丟出去了。”


  玉文邕點點頭,對宮人說道:“罷了,便如此吧!頡麗,你剛剛說有什麽事要和我說起?”


  木頡麗見玉文邕滿臉是汗,便拿出帕子,幫他擦了擦。


  “不急,等你喘口氣再說不遲,小蝶,把冰鎮甜瓜拿來給成公子解渴!”


  小蝶轉身去到偏殿,取出甜瓜,置於案上。


  玉文邕便吃了幾塊,這才覺得爽快許多。


  “昨日,我和太後說起仁妃封號一事,她說過些日子,就會正式下旨,將此封號還於李娥姿,我想,這拈花宮,也該歸還給真正的主人了!”木頡麗淡然說道。


  玉文邕卻搖搖頭,笑道:“你真是瞎操心,我何時說過,這拈花宮是給李娥姿的?”


  木頡麗愣住了,急道:“當日在蓮花池,可不就是這樣說的麽?待李娥姿歸來,這裏便是她的寢宮!”


  玉文邕悠悠說道:“我改主意了!李娥姿懷有著我的子嗣,我不會虧待她的,所以我決定再造一座宮殿賜於她!這拈花宮,隻屬於頡麗一人,其他人誰都別想住進來!即便他日你返回齊國,此處人去樓空,我也會常居此處,悉心守護,待我一統中原之時,我必將你迎回大周,重返拈花宮!”


  木頡麗皺起眉頭,不悅地說道:“又說這樣的話,一統中原,少不了再起烽煙,勢必使兩國百姓生靈塗炭,妻離子散,就不能天下太平,讓老百姓過過安穩日子嗎?”


  玉文邕拍了拍木頡麗的手,笑道:“天下歸一,是太祖的心願,也是我大周一直秉承的夙願,雖然這中間會有諸多取舍與犧牲,但最終的目的,正是天下太平,讓普天之下的百姓安居樂業,免於各國戰亂之苦,頡麗,這才是大愛啊!”


  木頡麗歎道:“頡麗不過是無知的燕雀,不知邕君的鴻鵠之誌,頡麗隻知道,若齊國亡國,我勢必與自己的國家同生共死,怎會再嫁與敵國國君為妻?”


  玉文邕愁眉苦臉,撇了撇嘴,說道:“邦國之爭,沙場之戰,那是男人們的事情,與女人何幹?待我一統天下,世人皆是我的子民,哪還有什麽敵我之分?再說,曆代曆朝,亡國之後,成為他國妃嬪的女子,也大有人在,漢祖劉邦,不也收了魏國妾室薄姬為夫人嗎,你可知,這薄姬,可是漢文帝的母親,後被尊為太後和太皇太後,這是何等榮耀啊?”


  木頡麗竟無語抗爭,恍若有一絲絲心動的感覺,刹時又為自己這樣的動搖感到可恥,不敢心生背叛之心,隻得說道:“他們是他們,我是我,怎好相提並論?”


  玉文邕摟了摟木頡麗,籲了口氣,勉強笑道:“不管你做何打算,若真有那一天,我定要將你迎接回來,即便你不肯嫁於我,這拈花宮也是屬於你的寢宮,就象現在一樣,我隻要看你一眼,便心滿意足了!”


  對於玉文邕的真心,木頡麗是感動的,隻是這樣的感動,早成了她的負擔,讓她承受不起。


  “眼下,還是趕緊按太妃囑托,部署好剿賊大計,先過此難關再說!”


  玉文邕點點頭,說道:“部署的差不多了,太後與我,也正在商議,如何演好這出大戲!”


  木頡麗有些擔心的說道:“邕君,小心為上!”


  玉文邕看了看木頡麗,坦然說道:“好在有你在我身邊,異常安心,我做什麽事都不怕了!”


  木頡麗不願意再糾纏於情感之上,隻是微微笑了笑,不言不語。


  此刻,她隻是在心中祈禱,若能看到玉文護那奸賊命喪黃泉,為姚太妃報仇雪恨,便此生無憾了。


  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自己一心向佛,怎能生此殺心呢?

  那玉文護罪大惡極,自會墮入因果報應的輪回之中,正如姚太妃所說,詛咒他人,豈不也是枉添自己的業障?


  這一刻,木頡麗竟也陷於矛盾的糾結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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