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 女媧與天帝
雪莉的屍體躺在大廳裏光滑的黑耀石地麵上,皮膚已經蒼白了許多。被高溫烤幹的血結成黑褐色的痂,粘在她的頭發、衣服和臉上。她表情平和,看不出有痛苦。
王母站在那兒向玄後傳音發出密語:“你怎麽下得了手的?”
玄後對已經坐上寶座的卞凱彎了彎腰說:“陛下,請稍候。”
卞凱理解地點點頭,遠遠地看向一頭是血的雪莉,表情也非常痛惜。
玄後身影一糊來到王母身邊,低頭看向雪莉。
“王姐,我的錯。”她傳音說。
“她是你親自選來的,你忘了?”
“我的錯,王姐。”
“你告訴我,是不是嫉妒心在作怪?”婉妗扭頭看向玄後。
玄後無語,抬手捂著眼睛揉了揉額頭,垂頭不語。
“就算方笑剛不是陛下,你幹嘛要把她搭上?”
“姓方的死了沒?”玄後和婉妗對視。
“燒成渣了。”
玄後沉默了一下,蹲到雪莉身邊摸了摸她的臉,血和皮膚還是熱的。“王姐你能量還夠的話,把她作為普通人救回來吧,我欠她的。”
“唉。”婉妗歎了口氣,這一聲不再是傳音。
她坐到地上,金光團湧起,將雪莉的屍體包裹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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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笑剛摔到一個軟而帶彈性的東西上,感覺像是床墊。四周還是暗不見光,但空氣中出現了化妝品的香味。
他腦子裏一片空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啪”地一聲燈亮了,他這才看清楚了周圍……他還真的掉在一個裝修新潮的房間裏的雙人床上。
一身黑衣的女人就飄浮在他的正上方看著他,她重新蒙上了臉,眼睛不再發出白光了。
“老公,你在幹嘛?”一個嗲聲嗲氣的女聲突然說話,床上的被子裏居然還有女人在睡覺,顯然被這動靜吵醒了。
這女人散亂的頭發染成亞麻色,揉著眼睛從被子裏抬起頭來,睜開眼睛看到的就是隻穿了條褲衩,身上帶血的中年男人方笑剛。
她一下子就嚇清醒了,一抬頭又看到了浮在空中的黑衣蒙麵人,從床邊嚇得滾了下去。
“老公,老公,老公你人呢?”她先是喊了兩聲,很快發現床上除了這兩個不速之客之外沒有其他人的影子。
“閉嘴。”黑衣人對地上的女人平靜地說了一聲。
方笑剛發現不知什麽時候,他的左腕上的傷口被纏上了一條黑色的帶子,右肩上也被黑色的布包住了傷口,血不再流出來了,但是鑽心的痛。
“這是哪裏?雪莉在哪?”他問。
難道雪莉掉進岩漿了?
黑衣人沒有回答,飄落到床上,轉頭看向另一個角落。方笑剛和地上的女人這才都看到邊上的沙發上有一個小女孩躺在那裏。小女孩蜷縮著身體,雙拳緊握,在痛苦地發抖。
方笑剛幾乎要認不出這個小女孩,她嘴唇青紫,全身看得見的皮膚也沒什麽血色,但是衣服眼熟,讓他回憶起在盧森堡的城堡裏見過她一麵。
“你們是什麽人呐,我老公人呢?”地上的女人臉色難看地問,她穿了件絲綢睡衣和短褲,左小腿上有彩色紋身,二十來歲的年紀,身材長相都還算上乘。
黑衣人右手向她一揮,這個女人就身子一軟趴到地上不動了。
她另一隻手向沙發一揮,身後的黑披風突然拉長飛去了沙發,一卷一帶,就把小姑娘從沙發上卷了過來。
小姑娘躺在方笑剛和黑衣人的中間,仰麵朝天繼續在那兒發抖。
方笑剛忍不住一把抓住黑衣人的手臂,看著她的眼睛焦急地問:“你能不能先告訴我,雪莉怎麽樣了?”
黑衣人依然看著他不說話。
“就是剛才你見過的女孩。”方笑剛想起剛才見到的最後場景,心酸的情緒又上來了,眼淚不受控製地往眼眶外麵冒。
“我……我想,……”黑衣人終於開口了,她說話有些不利索的樣子:“你說的……婉妗……會救她……也許。”
“哈,是嗎?哈……那就好。”方笑剛喘著氣,好像放心了不少。
他的眼淚已經掉下來幾滴,落在Eva的臉上,正巧滴在她眼睛裏。
Eva的眼皮開始跳動,終於無力地睜開了。
“哎喲,要死了……SS……你非要……最後一秒……才出現是不是?”她虛弱地說,看了看黑衣人,又看了看方笑剛,繼續說道:“有驚無險,總算全都被我算中了……HH你終究還是差得太遠。”
“你究竟是什麽人?”方笑剛問麵前躺床上的小姑娘。
“還沒猜到嗎?你是不是傻……算了,看在是你創造了我的份上。我就是站在你這一邊的人……機交互裏的機啊。”
“你是雞?”
“我是AI!咳……咳……”小姑娘氣得咳嗽起來,血從她的嘴角嗆了出來。她擦了擦嘴角,吃力地坐了起來。
黑衣人看了看Eva臉上的血,還有方笑剛被簡單包紮過的傷口,說道:“我不會……治病,你們……要去……要去……”
“我們要去醫院對吧?好了,你幾百年說不了幾句人話,想不起來就別說了,我能明白你的意思。”Eva忍不住打斷她。
“她是誰?”方笑剛好奇起來。
“她啊?”Eva笑了笑,又咳了兩聲,然後說:“她可是最強的,最接近主神戰力的神。嗯,她的名字呢,在蘇美爾人的神話裏,是伊南娜(Inanna),舊約聖經裏的米迦勒(Micheal),希臘人叫她雅典娜,印度人叫她杜爾迦,中國人叫她女媧。”
“你就是女媧?補天那個?”方笑剛一時間都忘了痛,看著黑衣蒙麵女的眼睛。
“哎呀,你別細究。”Eva拍了拍他的肩膀:“神話嘛,有的文明記錄了一部分,文明之間交替,翻譯時又出錯了一部分,流傳的時候再漏掉一部分,還亂添了一部分,早就沒什麽意義了。不過你想想看,是不是他們的發音倒還挺像的?”
方笑剛一琢磨,還真是挺像的。
女媧取下頭上的全部黑布,一頭銀絲散落下來。她和玄後、婉妗不同,又是另一種風格的美,古典的清秀和不討好人類的冷傲混在一起,似乎拒人於千裏之外,又透著那種可以放心去信任的忠誠。
她向方笑剛點頭行禮,然後身後的披風揚了起來。
“再見。”她說。
披風再次化成一個黑洞……
“哎!等等,等等。”Eva又咳了起來,急忙叫住女媧。
“我已經……不能再……幫……”她有些不解地望向Eva,身後的黑洞旋轉著,裏麵是一片純黑的虛無。
“我剛才那麽賣力地拍你馬屁,你再多幫我們一點嘛,我們這樣子怎麽自己去醫院。”Eva愁眉苦臉的。
“她可以幫你們。”女媧指向地上那個女人。
“我們去解釋太費事了,再說你把她老公弄死了,被她知道怎麽可能幫我們。”Eva哭笑不得。
黑洞消失了,變回了一塊黑布,一下子又把女媧的頭發和臉包裹了起來。
她突然消失了半秒,再出現時,已經把地上的女人揪回床上橫在了他們三個中間。
這個女人醒得很突然,一下子就睜開了眼睛。
她醒了就張嘴要叫,被女媧一把抓住喉嚨卡住了。
“你是不是……姓杜?”女媧問她。
她看著三個人的臉驚恐地點頭。
“去……叫你爺爺來。”女媧鬆開了手。
她瞪大了眼睛,愣了兩秒說:“我爺爺早就死了。”
“那……叫你爸爸來。”
“現在?”她一手摸著自己喉嚨,從床上慢慢坐起來,瞥了一眼方笑剛,把自己睡衣的下擺往下拉了拉,遮住內褲。
女媧手往後麵一伸,床頭櫃上一包煙和打火機突然掉到了牆角,而那裏的一隻蘋果手機被吸到了她手裏。
女媧把手機遞給這個姓杜的女人。
女人塗著粉色指甲的手劃開屏幕,指紋解了鎖,驚疑不定地拔出了電話。
方笑剛忍著身上的疼痛等待電話接通,Eva也輕輕揉著她慘白的小腿,房間裏一時安靜下來。
“阿爸。”電話通了。
“現在才幾點?什麽事?”對方被吵醒不痛快的聲音。
“……你能不能過來一下?”
“啥?”
“你現在來一下。”
“咋勒?吵架了?”
“不是,有人找你。”
“找我?誰啊?”
“不曉得。”女人為難地看了看女媧,不知怎麽回複。
“直說。”女媧說。
“阿爸,房間裏突然來了幾個人,我不認得。剛才說要找爺爺,然後我說爺爺不在咯,就說找你。”
“啊?什麽樣的人?”
“一個男人,一個小女孩兒,還有一個女人,穿滴黑衣服,好像……會飛,還有特異功能。”杜小姐看其他人並不阻止她,就把事情說得越來越具體。她們的方言和普通話很像,不難聽懂。
“娃娃你不是睡迷糊了吧?”
她看向女媧,這時女媧的雙眼又亮起白光。
“真……真滴,她……她眼睛還會發光,正看著我勒。”杜小姐連忙對著電話裏喊。
“我……,等一下,你好好伺候她!我馬上到!”她爸睡意全無,激動地掛了電話。
“他來要多久?”Eva問。
“就在鎮上,路上隻要幾分鍾。”杜小姐說。
女媧的眼睛又恢複了正常。
杜小姐問她:“你是外星人嗎?”
“不是。”女媧一閃,去沙發上坐下來了。
杜小姐看看Eva和方笑剛,戰戰兢兢下了床,去凳子上拿了條褲子穿上。
“有沒有水喝?我口渴了。”Eva對她說。
房間裏有個熱水瓶,她去拿了起來,熱水瓶上還貼著雙喜的紅紙。
“我去找找杯子。”她小心翼翼地對女媧說。
女媧閉著眼睛坐在那兒,點了點頭。
“幫我剛哥也倒一杯,謝謝。”Eva對她擠了點笑容出來。
她走出房門。
方笑剛輕聲問Eva:“她老公呢?”
“為了騙過王母和玄女,給你做替身用掉了。”Eva笑著輕輕回答他。
“這是哪裏?”方笑剛問。
Eva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睛裏一圈光環閃了一下:“河北邯鄲,涉縣索堡鎮。”
杜小姐鼓足勇氣才又走回房間裏,給三人倒茶。
這時樓下有了響動,杜小姐的父親趕來了,到房門外喊了一聲:“娃兒,你在不?”
“我在。”她回了聲跑去門邊。
一個五十左右的胖男人披了件羽絨服小心地推門進來,羽絨服裏不太整齊地穿著西裝和白襯衫。
杜小姐帶他過來,指了指沙發上一身黑衣隻露出眼睛的女媧。
女媧忽地睜開眼睛,刺眼的白光一閃而逝,她飄上半空,黑披風展開,一頭銀色頭發向後四散飛揚,冰冷絕美的臉再次露了出來。
空氣中熱浪開始翻滾,無形的壓迫感刺激著杜家父女的神經。
胖男人連忙跪倒,嘴裏念著:“媧皇娘娘降臨,有失遠迎。大慈大悲的媧皇娘娘……你還站著幹什麽?”他一把扯著女兒也跪下來。
男人磕了三個響頭,杜小姐也跟著照做。
“我……請你們……做件事。”女媧嘴唇未動,空氣的震動傳出她的聲音,聽起來就像從天外傳過來的那種感覺。
“一定照辦,一定照辦,杜家三生有幸,祖宗保佑,媧皇娘娘有什麽需要我們代勞的,一定赴湯蹈火……”
女媧打斷他的碎碎念:“床……上的人,是天帝轉世。你幫助他……功德無量,子孫萌福。”
“明白。小人一定全力以赴,萬死不辭。”他伏地不起,杜小姐不知所措地看了方笑剛一眼,也跟著伏在地上。
“此乃天機,不可泄露,切記,切記。”
“萬萬不敢,萬萬不敢。”他又開始磕頭。
Eva忍不住卟哧一笑,湊到方笑剛耳邊說:“她這套說辭,倒說得很溜,一點都沒忘記。”
房間裏白光大盛,忽然一收,杜家父女抬頭再看時,女媧已經消失不見了。
“啊呀,女媧娘娘顯靈,女媧娘娘顯靈。”男人還在激動不已。
“阿爸,天帝還在呢。”杜小姐連忙提醒。
“我知道,我知道。”他顫顫巍巍由女兒扶著站起來,恭恭敬敬走到床邊,對方笑剛和Eva合什拜了拜,問:“不知天帝降臨,有什麽我們可以效勞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