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五 審訊陷井
方笑剛感到一種非常舒服的感覺,就像來自童年夏天放學時路邊草地的微風.愜意、輕鬆、幸福。睜開眼,他正躺在一棵大樹下的藤椅上。
這棵樹他好熟悉,是來自童年家門口不知名的高大樹種。每年的某個季節,樹上會開出形狀像牽牛花的紫色花朵,長在一個灰色的花托上,把花拔下來會有一個圓孔型的尾巴,小時候他會舔一舔這個地方,能嚐到一絲花蜜的甜味。
他坐起身子,發現這裏視野極其開闊,在一個峽穀的半山腰上,遠處在一片綠色的原野之外,是無邊的大海。彩色的小花在原野上開放,天空白雲朵朵,如香格裏拉一般的仙境。
“我想和你談一談。”耳邊一個柔美的女聲響起。
方笑剛這才看到身邊站著一個穿白色連衣裙的少女,身形修長,飄然如仙子。這個裙和旗袍一樣下身有開口,大段的腿滑出裙外,她在他身邊坐下,放下一杯綠茶。原來樹下有兩張椅子和一個茶幾,天地間好像隻有他們兩個人。
他好像並不關心她是誰,也不關心這是哪裏,隻是端起了茶杯吹開上麵飄浮的茶葉。茶色碧綠,茶香沁人,他看著遠處的大海說:“你想知道什麽?”
“再和我說說你的夢想吧。”
“我最近都沒買大樂透了,挖空獎池這個夢想好像很難實現了。”他喝了一口茶,不燙不苦,隻覺得香。
“哈哈,在這裏你不用掩飾,聊聊你真正的夢想嘛。”她似乎能看穿他的所有掩飾。
“真正的夢想……”他轉頭看向她的臉,覺得熟悉,自己肯定認識但叫不出名字。“等等,我這是在做夢吧?”他突然反應過來。
“厲害啊,你能意識到這一點,”少女笑著鼓掌:“大部分人身處夢境是不自知的。”
他笑道:“那既然是做夢,我就要為所欲為了。”他一把抓住她的手,想要從椅子上站起來。
“別別別,我難得趁你昏迷的機會進來,你就別把它變成一個春夢了。”少女苦笑著搖手阻止他。
“我昏迷了?”方笑剛努力回想自己是怎麽暈掉的。
“是啊,咱們抓緊時間談一談吧。”少女真誠地看著他,並不抽回被抓住的手。
他放開了她,看向美麗的大海,想了好一會兒,才說道:“好像在夢裏,我反而知道你是誰了。”
“我的身份本來就不難猜。”少女微笑著,也看向天邊。
“我這次真的要回到宇斯的身份了嗎?”
“還不一定,你拒絕了我的直接幫助,覺醒就會變得很困難,有很多不確定因素。”少女平靜地說著,歎了一口氣。
“開弓沒有回頭箭……不過我還是有信心的。”
“你對自己人類的身份還有沒有羈絆?”她問。
“有啊,我這麽重感情的人,怎麽會沒有。”
“那你就借著馬上可以提出要求,讓她們幫你處理好家裏的事。”
“讓她們來做……以前都是我自己親手安排的呢。”他的目光一直看著遠處。
“這次恐怕你隻能看她們的臉色行事了。”
“反了她們了。”他露出一絲不悅。
少女嗬嗬一笑。
“我清醒之後,是不是會忘掉很多事情?”方笑剛問。
“嗯,不過沒事,該讓你知道的已經留在你潛意識裏了。”少女點頭回答。
方笑剛搖頭歎息,閉上了眼睛。
“喂,喂,醒醒。”聲音傳來,方笑剛睜開眼睛看到的是在左右晃動的燈光。
很快他發現,是他的頭被左右晃動,而不是燈在晃動。
四周都是白色的牆和天花板,天花板上有兩塊很亮的方型吸頂燈,一個男人的臉在他眼前。晃動停止了,男人看到他醒來,放開了他,坐到了對麵。
方笑剛發現自己雙手被銬著反綁在一張靠背椅上,麵前是一張大方桌,方桌對麵坐著一個亞洲長相的男人,四十多歲,穿西裝打領帶長得英俊老成。他們兩個人坐在一個十幾平米四四方方的房間裏,除了一扇進出的門、兩張椅子和一張大桌子外,這裏什麽也沒有。
“你的身體怎麽樣了?沒事吧?”對麵的男人問道。
方笑剛在靠背椅上移了移身體,後腦勺隱隱作痛,他用力擠了擠眼睛,逐漸恢複意識的清醒。
對麵的男人又重複問了一遍。
“還好。”方笑剛回答他。
“好,請別介意手銬,因為你們是非法進入,所以按照安保條例要戴著它。”這個男人麵帶微笑說。
“不介意,能理解。”
“好,先自我介紹一下,我是NATO的一個保密部門的負責人,我姓何,叫何遷樞。”他直接把名字都說了。
方笑剛心想你保密部門的負責人,為什麽要告訴我你的名字,而且北約怎麽會有中國人做高級官員?
“何先生,你好。”他隻好這樣回答。
“你是不是也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對方笑著問。
方笑剛想了想,也說出了自己的全名。
“方先生,我很高興你能這樣坦誠。我有幾個不太好的消息要告訴你,希望你能冷靜地聽我說完。”
方笑剛點點頭。
“你被一個非常龐大的跨國犯罪組織利用了,你戴的手表是一種鉈含量非常高的毒藥。他們利用你進入這裏,到達U4的高級宴會廳之後,與你一同進來的那個女人會在那裏的食物裏下毒,用來謀殺NATO的總司令Todd,還有很多歐洲國家的國防部高官。”
方笑剛聽得眉頭一下子皺了起來。
“和你一起進來的那個女人,叫King Shirley,是他們從小培養的女特工,負責尋找適合的人進行洗腦,然後在不知不覺中為他們組織效力,乃至丟掉性命。我們NATO早就已經盯上這個組織了,也滲透了一些人進入他們內部。911事件你知道吧?那次恐怖襲擊被定性為戰爭,根據北大西洋公約憲章的規定,北約的全體成員國有義務與他們開戰。而發起那次襲擊的組織,就是派你來的人。”
“……不可能吧,你確定沒搞錯?”方笑剛疑惑地說。
“我知道你一時很難相信,畢竟他們給了你很好的待遇,還有女人。但你想想,你一個普通人,為什麽要這樣對你?就是想要你為他們賣命,在你不知不覺的時候。”何遷樞的表情非常真誠。
“你有煙麽?”方笑剛問道。
他轉頭對著一麵牆點了點頭,很快房間的門被打開,進來一個穿迷彩服的歐洲軍人,在桌上放下一包方笑剛不認識的煙和打火機,轉身就走。
何遷樞過來抽了一根煙放到方笑剛嘴裏,為他點上火。
方笑剛抽了兩口,感覺特別舒爽,然後叼著煙抬高下巴,防止燃燒產生的煙霧進入眼睛。
何遷樞坐到他麵前的桌子上,從他嘴裏取下煙,平靜地對他說:“方先生,還有一個很不好的消息要告訴你。除非你願意現在就同意脫離那個組織為我們工作,否則你可能會作為戰犯被長期秘密關押,甚至可能經過軍事法庭審判後被執行死刑。”
“死刑?戰犯?”方笑剛覺得簡直難以置信。
“是的。”
“我什麽都沒做,根本就對你說的毫不知情。”
“我相信你說的,但是軍事法庭行事風格就是這樣。”他攤了攤手表示無奈。
“不對不對,我們這個不是什麽恐怖組織,你們一定是情報有誤,我隻是在他們公司上班。”方笑剛向他解釋。
“我說過了,他們是一個非常龐大的組織,所以在不需要你知道的情況下,不會透露任何情況給你。”
方笑剛看著這個男人,想了一會說:“再讓我抽一口。”
他微笑點頭,又把煙放進方笑剛嘴裏。
再抽了兩口煙之後,方笑剛問他:“雪莉也被你們抓了嗎?”
“當然。”
“何先生,我堅持認為你一定是搞錯了,請你相信我。”他非常認真地對眼前的男人說。
他們對視了一會,何遷樞把抽了一半的煙在桌子上摁滅,坐回對麵說道:“方先生,不管你怎樣堅持,我信還是不信,這都沒有意義,因為NATO已經掌握了充分的情報和證據。這樣,不如我提一個折中的方案,你聽一聽。”
“你講。”方笑剛點點頭。
“你帶我們的人去突擊他們的基地,配合我們抓住所有的嫌疑人,作為交換,我們把你交給中國大使館,你覺得如何?”
方笑剛想了一會,搖搖頭,歎了口氣,閉上眼睛不再說話。
“如果你有其他條件,可以現在提出來,否則就沒有機會了。”何遷樞說。
“什麽條件?”他睜開眼睛。
“比如你可以選擇秘密加入我們NATO,有滿意的薪水,在歐洲定居。甚至和你一起闖進來的那個女特工,也可以交給你處置。”
方笑剛沒有回答他。
“你決定的時間要快,她很快就會被帶走,那樣你就再也沒有機會見到她了,”說到這裏他笑了一下補充道:“我能感覺到你們的關係並不一般。如果把她交給你,你們可以在我們的監視下隱居。現在你們的命運就掌握在你的態度上了。”
方笑剛仔細回顧了最近發生的一切,分析之後覺得這家夥是在扯淡,直覺告訴他雪莉Cindy她們不可能是為恐怖組織賣命的特工,這裏麵一股濃濃的陰謀的味道。為什麽會有人來扯這樣一堆謊言給他聽呢?唯一的解釋就是,這是一種考驗,忠誠,判斷能力,勇氣和智慧的綜合考驗。
想明白了這一點,他覺得輕鬆了起來。
“喂,別演戲了,把我手銬解開,我相信你有這個權力。”方笑剛笑著對他說。
何遷樞一愣,眼神有些飄乎不定。這時房間裏不知哪裏的擴音器響了起來,傳來王晚禁的聲音:“把方先生請到宴會廳來吧。”
何遷樞連忙來到方笑剛身後,蹲下來掏鑰匙給他解開了手銬。
方笑剛發現那塊所謂含鉈的手表還在自己身上戴著沒動。
“這東西不含毒吧?”方笑剛問他。
“沒有,我隨口一說。”他微笑承認,走去打開大門,彎腰行禮說:“方先生請。”
方笑剛走出這個審詢室,看到雪莉和古娜就在門口等著他。古娜對他微笑點頭致意,雪莉迎上來給了他一個緊緊的擁抱。
“別忘了我說的話。”她輕聲在他耳邊說。
擁抱完了,方笑剛才發現她臉上青腫了一塊,應該是滾下樓梯時磕到的,心裏感動地輕摸了一下,她的皮膚很嫩滑。
“沒想到方先生這麽能打。”古娜在邊上說。
“運氣,我那是拚了命了。”
“請跟我來。”古娜轉身引路。
他們三人坐電梯到了頂樓,這裏的走道寬敞精致了許多,地上鋪著紅地毯,牆上掛著一些各國捐贈的當代藝術品畫作。
身後電梯又響了,方笑剛回頭一看,走出來三個人。卞凱和Cindy穿著一身像參加舞會的西裝和禮服,但是都已經破敗不堪,上麵沾著一些血跡和塵土。他們也由一個迷彩服的人領著過來,正是卞凱的戰事組跟班Alvitr。
“嗨,方先生。”卞凱在後麵打招呼。
“搞成這樣啊?”方笑剛對他說。
“哈哈,假扮007被暴打了一頓,你怎麽樣?”
“差不多,我們用的是機械師和黑客帝國的劇本。”方笑剛笑著說。
“厲害厲害,比我強。”兩隊人一起往前走。
走廊盡頭的宴會廳大門在他們接近時自動打開,裏麵站著兩個少女。一位穿著黃色長袍,豐滿可人,是王晚禁小姐。另一位一身鮮紅長袍,臉上蒙著紅色麵紗,連眼睛都看不到。
方笑剛和卞凱踏進大廳,其他姑娘都留在了門外。
“我們先坐吧,肖複雲先生馬上來。”黃紅兩位親自為他們拉開兩張桌邊的大椅子。
這個宴會廳的大餐桌邊隻放了五張座位,他們四個坐下來之後,隻剩一張空位了。方笑剛和卞凱對視了一眼,心裏都想到,看來孫令冬這輪被刷掉了。
沒過多久,走廊上響起了沉重快速的腳步聲,宴會廳的門被拉開,一個比古娜還高大威猛的女壯士背著肖複雲進來。
所有人都沒有看清動作,王晚禁已經瞬間站到了最後的一張空座位旁,把椅子拉開。
女壯士盡量輕地把肖複雲放上椅子,她托著他大腿的手上全是血。肖複雲臉上全是汗,咬緊著牙齒,他穿著一身像忍者或是小偷的黑色緊身衣,左腿上綁了一大圈繃帶,已經紅得看不到什麽白色。
“你去吧,Thrud.”王晚禁對女壯士揮揮手。
壯漢轉身離去,門外Noah、Cindy和雪莉的臉一閃而過。
王晚禁的手放上染血的繃帶,金光乍起。肖複雲瞪大眼睛看著她,方笑剛和卞凱也大吃一驚,房間裏的燈光也被這股金色壓了下去。
沒人說話,十五秒鍾左右之後金光消散,王晚禁原地消失,下一個瞬間已經坐回她的座位上。
肖複雲吃驚地環顧了其他四個人,自己站了起來,低頭看看自己的腿,不敢相信被子彈打穿了大動脈的傷已經完全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