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雙線
於是,當時間來到了正午之後。隨著彌散在大街小巷中,民家準備午食的柴碳和炊飲氣息;就連那些最為勤奮的不良人和武侯,也退回到押房或是廊下的酒家、食肆,準備對付一頓之際。
大隊人馬當街奔走而過的動靜,卻是打破了漸漸沉靜下來的午間靜謐;也讓尚在街頭上的京兆兩縣所屬公人,在目瞪口呆的驚駭之餘,也不免顧不上繼續吃食,而四下奔走打聽起來。
而在高舉著“淨街”“巡警”等旗牌的十數輕騎,長驅開道和前導之下;是成群結隊快步小跑跟進而來,身穿朱衫半鎧和鐵敝屣,外披對豸罩衣的金吾子弟;分作數路轟然穿街而過。
而其中一路,則是徑直來到了城東北,與萬年縣衙所在一街之隔,官宅雲集的親仁坊內;最終,又在一片被驚動起來,高牆宅院內的喧囂和窺探目光中,停在了一處從五品下規製的宅邸前。
“金吾淨街,速速開門!”
隨著激烈的叫囂聲,數名金吾子弟端持鑄鐵獸頭重錘,已然是轟然砸撞在緊閉的烏頭大門上;而在塵土木屑紛飛的噗噗之間,三五下就撞出一道變形的裂痕,又變成轟然坍倒的動靜。
而轟然飛揚的塵埃滾滾當中,赫然可見庭院當中一片雞飛狗跳,哭爹喊娘著四散奔逃而去的諸多身形。顯然是居中的絕大多數人等,對於突然上門的金吾衛士並沒有太多心理準備。
隨後一擁而入的金吾子弟,就如狼似虎一般的穿堂入室;緊接無暇控製和壓倒了,一切所有能夠看到的活動人員。最後,才在一瞥都初步塵埃落定之後,迎來了負責帶隊的金吾別將等人。
然而這名別將,也隻是滿臉肅然地走入前庭之後,左右顧盼著粗粗掃視了一遍,才對左近部屬再度確認道:
“北監苑府上,都徹底控製住了麽。”
隨即就見一名粗髯大眼的軍校回答道:
“回朱別將,隻要是有氣,能動的,都已然掌握住了。”
“那就好,”
朱別將這才微微頷首,又對著外間朗聲道:
“內裏已經清空,還請郭管城,帶察院的人進來勘驗現場。”
隨後,管城禦史郭崇濤,就與江畋一前一後的當先步入這座宅邸當中。然後在郭崇濤的編派之下,將這些金吾子弟分作十數個小組,分頭對於其中各處建築空間,進行事無巨細的針對性搜查。
但是,僅僅這樣顯然還是不夠。負責帶隊前來的高級獄吏慕容武,又在郭崇濤的示意之下,吹響了某種聲音尖銳的哨笛。
隨著哨聲吹響,當即就湧入好些玄衣烏濮,手持形似洛陽鏟的長柄探杆的公人。又在號令聲中背靠牆麵,按照十數人一行排列,開始以步為間距,對著花園和房前的地麵,開始逐一插地探挖起來。
而這套網格式勘驗的方法,則是出自於江畋的現場建議。畢竟曾經作為一個資深的偽偵探推理愛好者,他不但親曆了三大死神的大部分現場,也完成了對於寫實係的《犯罪現場調查》多年追劇。
正所謂,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做來也會吟……啊不,應該是就算沒吃過豬肉,也是看見過豬走路的基本原理。
然後,後園不大的荷花池子裏,也前來搜查的人員被用探杆,好好攪動著探底了一遍。不久就發現並且打撈上來,好幾具朽爛程度不一的屍骨。顯然,此間主人就算沒有涉案,手上也是不幹淨的。
又過了不久之後,負責搜查的金吾衛士小組,就最先有了結果。他們先是在書房推倒的架閣背後,發現了一道貼牆嵌入的隱蔽暗格。不過裏麵都是一些書信和文卷什麽的,需要後續的鑒定。
緊接著,在作為主人生活起居的正堂後室,那張酸棗木大床帷帳的夾層裏,又發現了好些金銀珍玩和閨房助興之物;要是這樣也就罷了。但在拆開這座碩大床帳的過程中,有士卒不小心砸到牆麵。
結果,就在牆麵塗灰被砸出來的凹陷處,又發現了一處小小的暗門。而在暗門內的夾壁裏,除了好些錢票和成疊的金銀寶錢之外,還有一個有些突兀的灰綠碎紋窄頸三足大瓶。
隨後就在搖晃大瓶過程中,發現內裏有東西塞著。最終敲碎取出來之後,卻是一卷毫無署名的小簿。內裏寫滿了各種符號和印記,除了不明所以的日期之外,卻沒有能夠直接成為有力證據的東西;
這個結果固然是讓郭崇濤有些失望;但是卻讓江畋心中似有所觸動,而當場討要了過去翻看起來。就在這格外難熬的等待時刻當中,在後麵庭院當中,拉網布格進行探地搜索的人,也再度有發現。
隨著好幾個被現場飛快掘出來的土坑,裏麵所觸探到的硬物,也逐漸顯露出來了基本輪廓。首先是一塊用粗綢包裹下,已經變得鏽跡斑斑的甲衣;然而,作為參與殿前儀衛的朱別將,還是當場認了出來。
這是一塊專用的馬甲,而且根據殘留的五色絲滌判斷;這顯然還是充作大朝儀仗的,殿前仗班馬所用的馬甲一部分。然後,第二個坑卻是一個扁長的藤箱,內裏是一排圓肚瓷瓶;
其中一枚已經碎裂開來,而隱隱散發出一種難以形容的氣息;而聞到了這種似曾相識氣息的江畋,卻是忽然有些福至心靈的恍然大悟道:“這怕不是,用來引導那個凶獸的特殊氣味?”
然後,位於一顆大樹下的第三個探挖處,也被掘了出來;卻是個被掩埋的蓋板廢井。重新打開後的廢井當中,除了淤積深厚的泥土,就再也別無他物了;然而在四壁上,卻找到了有些熟悉的抓痕。
事到如今,這位在公廨裏上吊自殺的北監苑使,看起來就是基本是證據實錘了;接下來就看郭崇濤那些人,會怎麽利用這些線索,繼續乘勝追擊的擴大成果。
然而這時候,江畋視野當中從搜查開始,就毫無動靜的任務進度;也再度主動顯現出來,而突然增加了那麽百分之0.5……
而正在往複翻看那本小簿的他,也仿若觸發了什麽而靈光一閃。當初自己在那座綁架和藏匿了,便宜學生洛洛的廢棄神祠中,所找到那本冊子裏,似乎見過的符號和標記麽?
而守候在外間的朱別將,卻是再度得到了外圍的回報,不由有些有些詫異的道:
“在後園的別門外巷道中,也堵到出逃報信之人了?看起來,這家府上還真是別有內情啊!”
而在長安城內另一處地方,禦史台用來臨時問案的所在處。
左都察周邦彥隔著屏扇,仔細端詳著在回家途中,被突然襲擊式招來鞠問,卻依舊神色如常而鎮定自若的皓首老將——左監門衛顧左郎;也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表情,而對著在旁的海公道:
“他果然有問題,前後回答的也太利落了。根本無暇思索,就基本對應的滴水不漏;”
“這哪裏像是被人突然傳召問訊的反應,簡直就是事先準備好的對策和說辭一般。”
“興許,你們在左右監門衛當中,也該好好整肅了。不然……”
“左都放心,就算你這處暫時抓不住什麽手尾;回頭雜家也不會輕易放過的。畢竟事關天家的安危榮辱,雜家這些老東西,也不用在乎臉麵了。”
海公卻是笑得有些齒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