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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各方

  遠在振遠坊的梁氏大邸。


  正在一間平淡無奇而又古樸斑駁的小小內室裏,親手調茶、飲茶,以為平心靜氣的梁大使,突然輕描淡寫地問道:


  “在見過那人之後,洛兒可還有其他的舉動?”


  守候在外的老管頭連忙應聲道:

  “小娘一切尚好,飲食起居都漸漸如常;也能與旁人說上些完整的字句;”


  “根據陪房的奴婢說,雖然依舊不肯讓人靠近,但至少睡的也安穩了,夢裏也少有驚醒了?”


  說到這裏,老管頭欲言又止道:

  “隻是……”


  “隻是什麽,你我之間還有什麽需要諱言的麽?”


  梁大使淡然道:


  “是”


  老管頭連忙應道:


  “隻是那陪房的婢女所稱,小娘夢囈裏,似乎念的都是那人之名。”


  梁大使聞言卻沒有怎麽動怒,或是勃然作色,反是搖頭歎息道:


  “都是我這父親疏怠陪伴了的過錯啊!”


  “此乃家賊不寧的緣故,主上莫要因此自責了。”


  老管頭聞言又建議道:


  “那在老奴看來,是否要將小娘送到別處去散散心,避避風頭?”


  “你啊!戎馬多年,卻是有些不明白了。”


  然而梁大使卻是搖頭道:

  “還請主上示下?”


  老管頭微微詫異道:


  “這女兒家的事情,若是付諸於口的,反倒是還好辦了。可如今都藏在心裏頭,反而是不妙了。”


  梁大使輕輕搖頭道:


  “我若是因此將洛兒送走,就算日後永無相見之期;怕不是還會落下個永世耿耿於心的憾事和想念;反倒是對她今後的婚姻諸事多有妨礙。”


  “還不如就擺在麵前,給她一個指望;但凡日後接人待物的多了,曉得這樣的人物也不過是如此,自然就會漸漸淡了心思。”


  “主上說得是。”


  老管頭誠然到:


  “你這心疼小的老狗才,是不是就等我這句話呢?”


  梁大使突然就恍然輕聲笑罵道:

  “是是,主上明鑒”


  老管頭憨笑不已,心中卻暗自歎息,自己能夠為小娘子做的極限了。然後又再度請示道:

  “那人進了徒坊之後,是否還要使人盯著?”


  “日常盯著就不必了,這會盯著他的人可不止憲台一家,咱們就不去湊這熱鬧了。”


  梁大使輕聲歎氣道:


  “但是隔三差五的消息,還是關注一二。也是為了洛兒的清譽和風評著想,你明白麽?”


  “老奴省的。”


  老管頭頷首道:


  “對了,那人的底細摸查的怎樣了?”


  然而,梁大使又開聲道:

  “太平常了,平常得令人有些詫異。若非上元夜那事,隻怕他還是依舊不顯形色藏得很深。”


  老管頭回答道:


  “隻是接下去,更多的淵源和幹係,都在東海社那頭斷了,除非是動用南邊的關係。”


  “那你覺得他會是南邊,或是南家的人麽?”


  梁大使突然自言自語道:

  “算了,不管他是誰家的人,難道此刻煩擾的不該是朝廷中人麽?”


  “那主上,後續的其他調查呢?”


  老管頭又明知故問道:

  “自然是要繼續了,朝廷方麵查他們的真珠姬舊事,咱們查咱們的上元新案;”


  梁大使意味深長的看了眼他道:

  “此事已經不是我的一己之私,而是事關萬裏大夏,在朝的體麵和尊嚴,斷不能就此善罷甘休的。”


  “你且放心,我自然要遵循當初宗藩在國的約法;但上國朝廷總不能阻擋一個父親,為兒女討回公道,而私下懸紅賞捉的殷殷之情吧!”


  “難不成,我還能阻擋的了那些,來自南海、西域、北塞和東藩的義從、遊俠兒的結社,慕名聞風而動的私人行舉麽?”


  這時候,突然有一名短衣打扮的家將,匆匆闖了進來,悶聲不響的呈遞上一封毫無署名的信箋。隨後,梁大使的臉色不免微微一變:

  “憲台出事了!”


  “爾輩竟然如此喪心病狂呼?”


  而在長安城外,灞橋市附近的一處廢棄莊院裏。郭崇濤已經無心考慮為什麽,原本屬於京畿五府三衛之一的翊衛府人馬,會搶先一步出現在這裏。因為他幾乎要被眼前撲麵而來的血腥味和慘狀,給熏的當場昏死過去了。


  作為巡檢禦史,他自然不是沒有見過形形色色的死人。事實上作為天子腳下的首善之地,匯聚了天下戶口的長安城,日常裏因為種種意外和其他緣故,總是不缺乏形形色色的死於非命之人。


  從橫梁上吊而死,到失足落水而死,酒醉失足摔死的,吸入煙氣熏死的,街頭爭釁打殺的、更別說高門大宅裏那些齷齪……每隔段時間的護城河裏,還能撈出些滿身傷痕或是被捆綁手足的浮屍。


  而這也是曆經庶務的巡檢禦史,所必須熟悉和接觸到的日常之態。郭崇濤也不是沒有追隨前輩,見識過一些慘案現場。但卻從沒有一次的現場見聞,會如此的怵目驚心,或者說是駭人聽聞;

  因為包括他在內的一眾,在那些值守的翊衛軍士夾雜著同情和其他微妙的表情當中,見到現場邊緣的那一刻,就爭相吐了個昏天黑地,以至於相互攙扶著都沒法直起腰來了。


  這一刻,郭崇濤忽然有些明白,來報信的那人,為什麽會在昏迷過去之後,還喃喃自語著“碎了”“都碎了”的意思了。因為,在現場根本就找不到一具完好的屍體。


  在廢棄莊園中的現場,隻有支離破碎的血肉,濺滿牆壁、地麵的老大一段距離;正所謂是“肝腦塗地”。以至於,要從原本破碎的衣袍和內甲殘片上,才能勉強分辨出本來的身份所在。


  要知道,拋去帶隊的官佐和其他從員,其他六人那可身穿內甲的金吾禁街子弟啊!是長安城內為數不多可以披甲持弓挎弩,保持著強大突發事態鎮壓能力的一線武力,就這麽被隨隨便便撕扯得到處都是。


  因此,在持續不斷的惡心難受過後,郭崇濤又是渾身發冷的有些顫抖起來;又究竟是怎樣的存在才能造成這種結果;因為,就連隨後相繼趕來的仵作,也素手無策的沒法拚湊出一舉完整的屍身來。


  反倒是掩麵勘探的公人,在現場周圍,發現了一些疑似獸類的爪印、抓痕等等;然而這個結果,就更讓郭崇濤無法接受了。要知道這灞橋市可是當地有名的河口大市,距離最近的山區也有數十裏之遙。


  什麽樣的野獸,才會越過周邊重重分布的人煙稠密地區,專門跑到灞橋市附近的一處廢莊來殺人的?又是什麽樣的野獸,才會幾乎一邊倒式的,毫無抵抗殺掉六名披甲金吾子弟在內的眾人,還全身而退?。


  然而,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態度。循著那些零星留下的疑似獸類痕跡,一路分布向西北數裏之後;他們又被一道低矮的土垣和溝壑擋住了去路。然而,這一刻郭崇濤的心情再度變得極壞。


  因為,這道低矮而年久失修,崩落多處的不起眼牆垣,赫然是就是長安城外北外苑,也被稱為禁苑的標界所在;

  但是,作為天子定期舉行田獵和遊玩的外苑所在,裏頭不但有漢時長樂、未央等諸宮台的漢城遺址,也有諸多望春宮、魚藻宮、昭德宮、梨園、飛龍院、馬坊(六廄)在內的館苑宮台。


  為了確保安全,作為十六衛的內府(在京)健兒,還有北衙六軍的宿衛將士,可是會定期拉網式的進行搜殺和清理,其中可能造成傷害的虎熊等大型野獸。


  總不可能這個疑似凶獸的事物,是專供天子賞玩遊樂,年節假日也開放給百姓同樂的百獸園(虎圈)裏,給跑出來的吧?那可真是驚天動地的是非了。


  而在依舊風平浪靜的右徒坊中。快腳出身的小敖,也在一個人麵前恭恭敬敬的敘說道:


  “他花錢倒是爽利,也講究受用的細處;就仿若是之前進來躲事的那些大爺一般。”


  “卻又不肯留人在身側,日常所需都叫人送上門去……”


  “跟在身邊的那個大胡子,看起來十分好說話,卻又是個精細人。”


  “每到一處,都會不動行色的仔細打量和盤查左右一般……”


  “好了。”


  那人耐心的聽完他一大堆念叨之後,也語氣無波的道:


  “你繼續跟著吧,若有什麽不同尋常之處和重要幹係,再向我匯報吧1”


  “隻要你拿到的消息足夠要緊,我就給你謀一個良家的出身又如何?”


  “這樣,你就可以攢下些錢來,和那驢頭酒坊的小雀兒守在一處了。”


  “多謝大人提攜!”


  小敖不由的感激涕零道:

  隻是,當這名身穿常服,卻渾身舉手投足都散發著公人味道的上家,離去之後;小敖的表情一下子變得陰鬱下來。因為,這不是對方第一次這般許諾了,但是偏偏還得去相信。


  不然的話,那人背後所代表的群體,不需親自動一個指頭;隻消一句話,就足以讓他失去岩企鵝的所有一切,而變成徒坊裏生不如死的邊緣人了。


  隻是他滿懷心思拿著僅剩下的幾枚賞錢,想要前往驢頭酒坊獲取某種慰藉的半路上;卻又被幾名衣衫襤褸的漢子給攔了下來;而領頭的糟牙瘦臉漢子對他皮笑肉不笑道:


  “這不是新近攀上好生意的敖哥兒麽?”


  “咱們鮑頭兒,正要尋你飲酒了,還請賞個麵。”


  然後,就一擁而上,不由分說攬著他的肩頭,不容抗拒的轉入了另一條街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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