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061【不速來客】
開門見小工站在門口,滿臉的驚懼,舒代宗見了頓時皺起眉頭,反身關好門後連忙走上去拉住他問道:
“怎麽?出什麽事了?”
在這夏夜裏,小工的身體在微微顫抖著,他結結巴巴的說道:“來,來了一個……官人,在在前廳等著呢,說要見總編,所所以小的就來……”
不等說完舒代宗就打斷了他:“哪裏的官人?你沒問嗎?”
“小的問,問了,可官人不說,隻讓小的來找總編……”
舒代宗意識到這是來了一位不速之客,就不知有沒惡意?隻是……怎麽會找到這裏?難不成是最近挖新聞得罪了哪方神仙?
他一腦門的疑問,不過還是跟小工囑咐了幾句,又遣他悄悄去叫醒報社的其他人以防萬一,然後自己才邁腳匆匆向前院去。
前院並不大,穿過正堂就來到了前院,黑燈瞎火的四周,借著手提燈籠的微微亮光,他還是看見了門洞處果然立有一人。
這人外穿了一件黑色素紗道袍,襯得內搭上的花紋若隱若現,頭戴大帽,帽簷壓低遮住了雙眼,陰影投射下來幾乎讓整張臉都隱藏起來,腰間係了一根絛帶,腳穿弁皮靴。周身裝扮並無什麽明顯特征,隻是比較華麗而已。
從穿著無法辨別出此人的身份,也看不出此人的來意,所以舒代宗依然小心謹慎,他站在三丈開外,沉聲問道:
“你是何人?為何事找我?”
這神秘來客半晌才桀桀一笑:“找你自然是好事。”
舒代宗忽然覺出一絲怪異,這人並沒有先質疑的他的身份,而是直截了當就說了,難道認識自己?不過也有可能,京城報館這行當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圈裏有誰基本一說都知道,而且彼此至少也是點頭之交。
此人說不定都見過,但顯得如此神秘……難道有什麽線索要報?
“什麽好事?”舒代宗依然小心翼翼問道。
神秘黑衣人本來兩手抄在袖內,此時卻從袖中露出來,又摸進懷中,似乎要掏出什麽似的。
舒代宗不由往後一跨,本能的做出一個防禦的姿勢,口中忙不迭道:“誒誒誒,你想幹什麽?”
黑衣人聞聲動作一頓,好一會才繼續摸進懷裏,掏出一封厚厚的信封。他拿在手裏顛了顛,戲謔道:
“怎麽,怕了?某剛才也說了,找你自然是好事……”
話未說完,他忽然一揚手,那信封立馬飛了出去,在空中劃了一道弧線就往舒代宗懷裏落,他趕緊伸出手將其按住,免得掉了下去。
“這是什麽東西?”
“聽著,”黑衣人見他接住了這才鄭重說道,而且聲音也壓的很低,似乎他隻讓舒代宗一人聽,盡管這還是四下無人的夜裏。
“拿了這東西之後,你需這般……”
舒代宗豎起耳朵仔細聽著,盡力聽清每一個字,不過聽了之後,他也大吃一驚,立刻覺得那沉甸甸的信封就像個燙手的烙鐵,讓他拿著也不是,還給他也不是。
不過有一點倒是可以肯定,這人的確是來報線索的。
黑衣人交代完了之後,也沒多待,說聲“告辭”便離開了前院。舒代宗提著牛角燈籠依然站在原地沒動,他立在門廊的角落裏,周身隱在黑暗中,隻有手中的燈籠依然散發著昏黃的光亮。
寂靜的夜裏,人的聽覺也極為靈敏,他聽著大門外的動靜,果然不出一盞茶的時間,就有低沉的馬蹄聲傳來,而且越來越小,越來越遠……
此時的舒代宗終於長舒了一口氣,卻驀然發現自己早出了一身冷汗,衣衫緊貼著後背,被涼風一激又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舒代宗歎了一聲,這種事情還是他頭一次經曆,還好沒有過於失態,他捏著那封信摩挲了一陣,也不知是什麽線索,說不定還牽扯了一個驚天的秘密……若真如此,豈不是要把報館架到火上烤?
舒代宗胡思亂想了一陣,並沒有什麽頭緒,而且夜裏實在有些涼如水,於是他抖了抖,轉身往後院走去。
回到住所,他迫不及待的點亮案幾上的蠟燭,席嬸又一次被吵醒,她半起身朝光亮處望去,蠟燭不亮但照出了他的輪廓,她心中不禁疑惑,這是要做什麽?
“有什麽急事還要半夜三經的來敲門?”她有些不滿。
舒代宗扭頭望著她,帶著歉意:“吵醒你了?不過現在確實有些事情要處理……你繼續睡吧,我盡量輕一些,處理完了再睡……”
席嬸此時還並非完全清醒,她也沒多想便複又倒下繼續睡覺。而舒代宗已經拆開了信,抽出一疊厚厚的信紙,展開來準備細看一遍。
屋裏安靜得連爆燈花的聲音都聽得真切,還有舒代宗翻閱信紙發出的‘沙沙’聲。隻是他的內心卻沒屋裏那樣安靜,反而掀起了陣陣波濤駭浪。
這是一封檢舉信,信裏的內容幾乎全是關於當朝某位權勢尚書的。舒代宗捏著這些‘證據’的手都不禁在輕輕顫抖,這麽重磅的內幕消息一旦見諸報端的話……他無法想象會掀起怎樣的波瀾,要麽像地龍翻身樣破壞力極強,要麽就像往一潭深水裏丟一顆大石頭,巨浪掀過然後回歸平靜。
要是最終一切又歸於平靜,那麽作為一個報館來講,能否承受往後來自明裏暗裏的各種打壓和排擠?
舒代宗思考再三,覺得這事無法他一人拿主意,要與柯先生一起商量才行,至少自己肩上的擔子要輕許多,而且自己也即將遠行,未來幾個月京城報館的一切業務也將由他全權負責。
想到此,他再也坐不住,於是又一次起身,找了一件氅衣披上,然後吹滅蠟燭,複又出門去柯先生的住所。
來到西北角院的門外,他壓低聲音朝院裏連喊了幾聲,過後便停止下來,豎起耳朵仔細辨認著夜裏的各種細微的響聲。
他翻出懷表來,借著月色辯了辯,此時不過醜正三刻,也就是二點四十五分,離見到神秘人隻過去了一個時辰左右,但在他看來仿佛已經過去了很久一般。
終於角院內有了動靜,舒代宗見其中一扇窗格亮起了燈光,而且有響動從屋裏傳了出來。半晌之後,屋門打開一扇,柯先生從裏走了出來。他瞧見門口的舒代宗便快步走了過去。
“老舒,發生什麽事了?”柯先生先開口問道:“剛才就收到工人的報信,還嚇了一跳,後來想著你可能要找來所以就一直等著呢,到底……”
舒代宗直接打斷道:“先別說那麽多,找個安靜點的地方再談。”
柯先生覺出了一絲緊張,與以往他的表現迥然不同,想來真是遇著什麽大事了,於是趕緊將他迎進院內單獨一間書房裏。
兩人進到一間不大的書房,柯先生點亮屋內的蠟燭,還沒來得及泡茶。而舒代宗不等坐定,就急於將剛才遇見黑衣人的前後講了一遍,然後再拿出那封沉甸甸的信交給他。
柯先生就借著微弱的燭火快速瀏覽了一遍,而後就是久久的沉默……
直到外麵傳來四更的鼓聲,他抬起頭來看看窗外,依然是黑的,隻是過不了一會報館廚房裏的廚娘就要起來造飯了,而且印刷工也快要上工趕早報的出版。
他心想可能沒有再多時間考慮了,於是問道:“你怎麽看?”
“我是有些擔心一旦曝光之後,我們報館會陷入兩難。”
“話雖這樣說,但你有沒聽說過最近京城附近的一些動靜?”
“什麽動靜?”
“也就是聽我那小舅子說了幾嘴,說最近京城周邊的皇莊、宮莊什麽的都在重新清理,包括勳戚名下的田,不僅是重新清丈,還重新登記確認,不過就是登記確認這一環要麻煩一些。”
“這……為的什麽?”
“為的什麽?朝廷下令重新清丈天下田土,皇家自然是要做天下表率,肯定先從自己家開始清理嘍。你也知道我那小舅子是個房行經紀,他就說最近京畿周邊的地價垮的厲害,差不多快到三年前的價格了。”
舒代宗腦袋裏忽然靈光一閃,連忙道:“你說這神秘人來報料是否跟最近的土地清丈有關呢?”
柯先生也思索了半天,越來越覺得很有可能:“我覺得有關係,而且這信裏爆的是江南的料,恐怕也和朝廷對江南的政策有關。”
兩人越說越覺得就是這麽回事,然後再看這封爆料信就逐漸有了新的想法。
“我看這樣吧,”柯先生最後拍板道:“這封信還是要登,就在明日下午出加刊,雖然很有可能受到一些阻礙,但隻要我們報館能抵抗住這波壓力,那麽報館的未來將不可限量……”
“嗯,我也覺得可以登出來,這樣做也是在配合朝廷的政策,道理上是站得住的。”
“對,而且你又準備去南方,那裏恐怕形勢更加微妙,所以你去了也要打起精神來。既然你明日要走,那麽後續安排就由我來完成吧,你也安安心心的上路吧。”
“好,那就柯兄多多費心了。”
五更鼓已敲過,此時正是黎明前時分,角院挨著報館的小廚房,廚娘已經在廚房裏忙活開來,一如往常。後院廂房是報館的印刷廠,也陸陸續續有工人上工,排版、校準、印刷,忙碌而不慌亂,似乎他們早習慣了這種高強度的工作,當然也為了趕早上第一波售賣,各項工作正有條不紊的展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