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東巷距離逢何購置的別墅隻有不到十分鍾的路程。
立秋並不擅長負重前行,更不擅長負傷患者前行。
他小心翼翼地不讓自己的手肘打到逢何,步速比起平時慢了許多。
逢何沒好意思將重量全都壓在身材這麽嬌小的少年身上,偷偷站直了些。立秋的腦袋被大衣帽子遮得嚴嚴實實,逢何便毫不顧忌地歪著腦袋打量少年。
帽子偶爾會動兩下。
逢何盯著帽子,想起先前有幸得以一瞥的毛茸耳朵,身上的傷口頓時就不疼了。
雨越下越大,立秋將逢何送到了家門口時,雨水已經打濕了半身大衣。
逢何按手掌開了門,卻見立秋停下了腳步。
少年的表情糾結,剛打算將逢何直接扔在門口,垂眸又見腹部纏著的繃帶已經全被浸紅。
立秋想起家鄉裏那些為了任務靠近自己的人類。經驗告訴他,眼前的房屋就是個陷阱。
但……他的傷口看起來很痛。
逢何聯想到先前立秋搜他身的動作,猜到了對方的顧慮。
好在他對於誘拐目標的耐心充足。
“別擔心,沒有陷阱。”
少年沒有回應。
逢何虛弱地咳了兩聲。
“先進來躲躲雨吧,冰箱裏有不少甜食,可以隨便吃。”
少年的眼神動了動。
“……真的?”
立秋問道,怕逢何誤會,小聲補充了一句:“沒有陷阱?”
“真的。還有很多甜點。”逢何認真保證。
立秋深吸一口氣,英勇地踏出了腳。
客廳感應到來人,自動亮起了燈。
屋子的占地麵積很不客氣。監管者這一行業的危險係數很大,相應的薪資待遇就非常高,因此逢何並不會在購置房屋這方麵虧待自己。
但放眼望去,屋中卻是一片空蕩,排放的家具少得可憐,幾乎隻有些必要的桌椅櫥櫃。
逢何獨居慣了,並不認為這有什麽關係。
立秋則是第一次見到人類的住所,除去有些緊張之外,並未發現有什麽不對。
“前麵,左手邊的房間。”
立秋按著逢何的指示找到房間,小心地將逢何放到床上。
逢何剛想道謝,就見立秋“咻”的一下閃沒影了。
跑了?
逢何瞪大眼睛。
好在沒過半分鍾,立秋的人影就重新回到了原地。
看著立秋稍顯放鬆的姿態,逢何便將情況猜了個七七八八——肯定是去檢查屋裏有沒有陷阱。
未免太過謹慎了些。
逢何想起初見立秋時,這個小個子少年還在巷角裏可憐巴巴地裹著被子當遮蔽衣物。
當時他還猜測立秋是不是離家出走身無分文,現在一想,出逃實驗室的概率反倒更大,畢竟那耳朵與尾巴都不像作假——人類怎麽可能自己長出毛茸長耳與尾巴來呢?
立秋並沒看懂逢何複雜的眼神,也沒看懂逢何身上那層光暈顏色的變化。
但他並不在意。
半濕的兜帽將少年的臉藏在了黑暗之中。立秋輕抬帽簷,露出一雙亮晶晶的天藍色瞳孔,他指著逢何身上重新開始向外滲血的傷口,問道。
“需要幫忙嗎?”
胸腔中悶氣被這一句話輕輕敲碎。
“不用,等我一下就好。”逢何笑了一下。
他從床頭櫃裏拿出繃帶和藥,熟練地拆開身上浸血的繃帶,上藥,再重新纏繞上一層白色繃帶。
動作之流暢根本看不出這和先前虛弱地倒在巷子裏的人是同一位。
處理完後,他舉起小藥瓶在立秋麵前晃了晃:“這款挺好用的,自帶強效傷口麻醉作用,止血效果也很強,很適合戰鬥應急。要不要來一瓶?”
立秋歪了歪腦袋,對於自己沒聽懂的內容不予回應。
逢何輕笑一聲,隨手將藥瓶放在床頭,轉身從衣櫃中選了幾件衣服遞給立秋。
“你的大衣濕了,先穿我的將就一下吧。”
立秋向後退了一大步,雙手死死地抓住帽子。
“不。”
逢何一副意料之內的表情,又從衣櫃裏找出一個未開封的白色大號耳罩,還貼心地在自己頭上示範戴了一下。
“衛生間在那邊,衝一下再換上。”
帽子遮蔽著的少年猶豫了一下。
大衣被雨黏在身上並不好受,特別是在耳朵、尾巴之類毛長且敏感的地方——並非無法忍受,但在有著幹燥衣物能夠更換的情況下,這就會變得無法忍受。
於是他接過衣物,走進衛生間。
趁著立秋離開的空隙,逢何將自己身上沾血的衣物換了下來,並熟練地清理掉房間裏的血跡。
十分鍾後,立秋推門出來。
稍顯寬大的白色大衣與雪白耳罩將少年裝扮成了一團白色雪球,漂亮的湛藍雙眼也第一次完全地展露在逢何麵前,清澈無暇。
就像一隻不諳世事誤闖了人間的小狐狸。
說不定真是小狐狸成精呢。
逢何笑出了聲,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立秋的腦袋,見立秋被嚇了一跳,笑得更是大聲。
“甜點?”立秋打斷了逢何的笑聲。
“跟我來。”逢何笑道。
*
立秋答應了逢何,在這裏暫留一夜。
夜色昏沉,再過不久天際就將露白。
他斜坐在窗台,手裏拿著冰冷櫃子裏儲存的最後一塊小蛋糕,依依不舍地將它送入口中。
啊,沒了。
立秋可惜地吮吸了一下手指。
人類的食物並不能讓他產生飽食的感覺,但感官上的享受並不會打絲毫折扣。
深夜的世界非常寂靜,立秋也習慣了這種無聲,安靜地坐在窗台上等待著天明。
沒有外人在的時候,他便將耳套摘下來放到一邊,毛茸茸的耳朵扁平而細長,愜意地吹著微風。
突然,他的耳朵一動。
一陣急促的鈴聲打破夜裏的寧靜。隨即鈴聲一斷,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無比暴躁卻努力壓抑著的聲音。
“你最好是有事。說!”
“B07號患者暴走?宿舍區住著的那麽多監管者都是吃白飯的嗎?!”
“……草。行,我來。你跟所有人通知一下,後天進行內部全員考核,考核不過關的廢物全他媽給老子卷鋪蓋走人!”
房間中響起一陣細細簌簌的聲音,而後,立秋就見著一個人影輕手輕腳地出了房門,當即將耳朵一卷,重新套上耳罩。
或許是立秋的眼神過於直接,人影剛一出門,身形便是一頓,直覺般地扭頭向廚房看來。
寂靜之中,四目相對。
逢何也不用再控製著音量,直直向著立秋走來。
“沒休息?”
話剛問出口,就被滿廚房的甜食屍體震驚得失聲許久。
“……我是不是該先送你去急救?”
“怎麽了?”立秋疑惑問道。
逢何沒有答話,他打開燈,確定立秋麵色並無異常,這才勉強鬆了口氣。
“工作上有些急事。”逢何說:“有患者發病,精神暴走。要不要跟我一起過去?發病的患者會像我之前那樣,產生大量的異常情緒。”
考慮到立秋過於謹慎的性格,逢何主動補充道:“安全方麵不用擔心,我能保護好你。”
或許是今晚的交流比較多,立秋對於逢何的態度並再像之前那樣處處提防。
他從先前之前逢何的單向交流中得知,自己吸食的食物就是人類口中的“情緒”。
那麽,“大量的異常情緒”就意味著“夜宵加餐”。
在保證安全的前提下,立秋對於人類生活還是非常好奇和向往的。
但他看了一眼逢何的腹部——此時已被幹淨的衣物遮蔽在內,看不出有無異樣。
“傷口沒事?”立秋問。
“沒事,放心。”逢何沒有多說。
*
逢何最常開的那輛車被扔在了東巷附近,這會兒時間緊迫,便隻好開了另一輛懸浮車——也是單人座的。
“坐我身後不介意吧?”逢何坐上車,向前挪了挪位置,“抓緊我。”
立秋認出來了,這就是前些日子一直追在自己身後、怎麽也甩不掉的“坐騎”。
這個點馬路上一片空曠,逢何見立秋坐著半張座椅飛馳毫無懼色,便毫無顧忌地飆起車來。
一路暢通無阻,趕到監管所的時間比起平日下班回家所費的時間縮短了將近一半。
立秋跟在逢何身後走進了地下基地。
剛進基地,就聽見基地深處方向接連傳來大大小小的爆炸聲。工作人員亂作一團,甚至有幾名員工已經哀嚎地躺在擔架上被抬了出來。
“逢所長!您可算來了!”
一名工作人員見到逢何立馬撲了上來,一把鼻涕一把淚感動得想往逢何身上抹:“林副所長正帶人拖著他,現在已經快打出隔離區了,您要再不來我們以後就沒地兒上班了啊!”
逢何被他哭哭啼啼地吵得煩,直接抬腳將他踹到了一邊。
“少廢話,直接帶路。”
工作人員立馬拍拍屁股跑前邊帶路。
立秋跟在逢何身後一路走向基地深處,爆炸轟鳴聲也愈加大聲,仿佛全都炸在了耳邊。
趕到現場一看,六名中低級監管者們正與一位藍白患者服的發狂病人戰成一團。
患者雙目一片灰白,口中嘶吼著不明的音節,手一揮、頭一甩便是一聲巨大的轟隆。
幾名監管者們不敢靠得太近,隻能靠著遠程武器勉強限製住患者的行動。
粗大的鎖鏈鉤將發狂患者暫時固定在了原地,B07號患者隻能在極小的範圍內拍打著空氣炸彈。
即使如此,鎖鏈鉤也隻能支撐一分鍾的時間。
逢何拍了拍手,麵無表情地對著六名監管者們命令道:“換人。”
經過一個多月的熟悉,整個基地的人都知道新任所長戰鬥時從不允許有外人存在。
林副所長見到逢何,如釋重負,迅速帶人撤離了下來。
逢何從工作人員手上接過一雙手套與隔絕頭盔。
“回後勤處處理一下傷口,這裏換我來。”
林副所長看了眼逢何的腹部——好巧不巧,逢何的傷口就是在抓捕B07號患者時留下的。他猶豫了一下,沒有說什麽。
“好,我們先撤。所長,這裏就交給你了。”
林副所長招呼著同僚撤退,目光卻突然落在一旁相貌陌生的少年身上,隻見他一動不動,像是根本沒聽到自己的招呼。
他眉頭緊皺,快走兩步上前,一把拽住立秋的衣袖:“你是新來的?愣著做什麽,站在這等死嗎?快跟我走!”
※※※※※※※※※※※※※※※※※※※※
一覺醒來發現收藏兩位數了,嗚嗚謝謝大天使們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