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由緣
機子不大,一個巴掌就可以呈包圍之勢,整個機身包裹著一層透明的綠色塑料機皮,裡面零件的運轉狀況一目了然;
上方點綴著四個米黃色按鈕,嵌在一條白色的環邊上,流水線的造型看起來賞心悅目,可愛的氣息溢滿鼻間,這些都牢牢吸引了龍天的眼球。
環視電池后蓋上刻著Made In Japan,原產地就在日本,不是台灣或馬來西亞,生產日期是2000年8月;
說明書是全日文的,雖然基本上看不懂,但心想這種操作簡便的機器拋開使用指南又何妨;
再開心地瞟了一眼后,龍天心滿意足地望了店主一眼,一時竟忘記自己身處何地,開口便冒出一句中文:「老闆,這個多少錢呀?」
店主笑眯眯地看著他,雖然聽不懂他忘形的這句話,但從他那滿意的神情推斷得出是詢問價格之類的話語,店主開心地說了句日語,龍天不明白,把眼望向史亦明;
旁邊的史亦明聽完以後一臉吃驚的表情,不解地問道:「老闆,這個真的不用錢嗎?」
店主笑道:「既然這位小兄弟喜歡,那就送給他吧。我看得出,你是用心在欣賞它的,它放在你的手裡總比擺在這個冷冰冰的柜子里更能體現價值。」
后一句面對龍天而說。
史亦明愣了一下,慢半拍才向龍天作出翻譯;
龍天聽完后驚喜至極,想不到自己可以在日本的首都撿到天上掉下來的餡餅,他抱著頭難以置信地看著店主,表情難掩那股激動之情,店主愉快地點著頭;
瞬時的狂喜過後,龍天很快恢復了平靜,他搖了搖頭、擺了擺手,拒絕這個毫無緣由的恩惠之舉,並且迅速從口袋中抽出那張面值一萬的日圓,放到店主手中;
店主被這不領情的舉動激怒了,他生氣地嚷了一句,隨後將錢遞還到他的手中,平靜地說道:「不知道你是否為心愛的人買,我只知道你很喜歡它,就像我一樣。小兄弟,我喜歡你這樣的人,執著而堅定,我和你有緣,這部機子就當送給你的見面禮吧,請務必好好珍惜!」
意思當然由史亦明補足,當他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心靈猛的的一震,聲音有一絲明顯的顫抖,美惠子的身影再次浮現,痛苦的思緒瞬間蔓延開去!
聽完史亦明的解釋,了解到店主的心意所在,龍天很感動,高興地答道:「老闆,你的眼光真准!我女朋友很喜歡這種隨身聽,我就是為她買的。找了很多地方都沒有,還以為真的沒有了呢,想不到……嗯,我一定會好好對待它的,我代表我女朋友感謝你!」
一旁的史亦明陷入了發愣的狀態,沒有跟上龍天的思路,店主不明白他在說什麼,但從激動的神情上大致揣摩出是致謝之類的話語,他微笑著點頭示意。
所謂「吃人家嘴軟,拿人家手短」,對於無端飛來的這次饋贈,龍天很內疚,但以錢來抵消人情的退路已被封死,他唯有學起日本人的謙恭樣子,彆扭地向店主鞠躬,嘴裡將新近所學的日語單詞「a-li-ga-do(謝謝)」重複三次;
日本人待客時一向彬彬有禮,此時看到這名年紀輕輕的中國少年表現得謙遜有禮,絲毫沒有時下日本青年人的傲慢與輕浮,店主愉快地大笑起來,以一種讚賞的眼光不住地審視著龍天。
大使館的宴會說是為中青隊取得世青賽參賽資格慶功,從場面上看更像一席發牢騷、拉家常的家庭聚會,另外夾帶餞行的意味。
中國足球這幾年流年不利,儼然一塊全國人民心中難以治癒的心病,男女國家隊蒼白的成績單不提也罷,一向讓人充滿期待的青年隊自前年靈光一閃后也湮沒無聞,此次又是遠征日本,處境之艱難可想而知;
事實上,這支國青隊所遭遇的困難是前所未遇的,但他們卻迎難而上,發揮出中國足球少有的堅韌品質,打出了幾場硬仗,幾番刻骨銘心的生死輪迴過後,他們堅持到了最後,讓國人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中國足球雄起的希望!
大使館的幾位官員不算中國足球的堅實擁躉,但對來自祖國的球隊仍保有一份關注的熱情,想不到一頓既定的筵席意外地添加几絲凱旋的慶功味道,席間的亢奮情緒很快便被點燃至高潮;
呂居仁一向不善於官場上的繁瑣應酬,面對官員的頻頻勸酒一個勁地推說「胃病犯,不宜飲酒」,剩下的局面只能由易忠、王朋和潘軍來應付;
沒有了比賽壓力,四周散落各桌的隊員們吃得很開懷,席間不時爆出划拳吆喝的聲音。
宴會進行到最後,使館的一位參贊因為開心喝高了,竟然糊裡糊塗地跑到沉默不語的呂居仁面前耍酒瘋:「呂居仁、呂教練啊,呵呵……中國足球不容易呀……好、好久,沒有這麼痛快過了,他娘的當年國家隊衝進世界盃,都、都沒有這麼……痛快過!」
「這、這群小子不、錯,有、有前途,我、我就看好他們、啦!你、你呀,要好好帶,到西班牙帶塊牌子回來,管它什麼顏色,是獎牌就行了!中國足球總、總不能再這樣孬下去吧,太孬、孬了,太孬了不……」
說到後來,這位參贊竟趴到旁邊的椅子上呼呼大睡起來,大家看到他那如一攤爛泥的醉鬼樣,止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一向嚴肅的呂居仁此刻突然目睹這位官員的放浪形骸,竟沒有了以往嚴謹的理性思考,細心咀嚼著那幾句看似邏輯混亂卻又情真意切的醉語,心中頓生無限惆悵!
回到下榻的旅館,各項洗漱工作已畢后時間已到了晚上十一點四十分,球員陸續進入夢鄉,這段時間以來的疲於奔命讓隊員們心力交瘁,安安樂樂地睡到自然醒成了球員此時最大的心愿,在鬧騰了一個大白天和半個晚上以後,隊員們大抵上是一貼上床單便以自由落體的速度墜入夢鄉。
龍天洗完澡出來后發現,喝得醉熏熏的趙悅早已沉沉睡去,此時響起一陣震耳欲聾的呼嚕聲;
路雲開在刷牙,準備到床上安享美夢,錢程精力過剩,在床上對著今天買的任天堂掌中寶遊戲機消耗殘餘的體力,羅冼趴在被子上對著本子煞有介事地鑽研著什麼。
龍天用毛巾不停地搓著濕漉漉的頭髮,好奇地問了一句:「冼,不困嗎?幹啥呢,那麼認真。明天還要搭飛機回北京呢,早點睡吧。」
羅冼似乎沒有聽見龍天的話,他「哈」的一聲嚷了起來:「啊哈,兄弟們,我找到了韓國人輸給我們的確切原因了!」
聲音的分貝高了點,路雲開從盥洗室探了個頭出來,不停地「噓」他,示意保持安靜。
錢程被他自信滿滿的這句話吸引,放下手中的遊戲機望向羅冼,龍天也奇怪地走到他的床邊,瀏覽他在本子上寫的內容,原來是韓國球員的出場名單;
想不到一向馬大三粗的羅冼竟將教練交代的對手名單詳細記錄在案,龍天有點驚喜,但更多的是困惑,不解地望著他:「這,難道就是你所謂的我們取勝的秘訣?又在忽悠人了吧。」
他自信地朝龍天點了點頭,隨後轉頭望了錢程一眼,得意洋洋地說道:「韓國人的命賤,爹媽在生下他們時就知道這幫死仔必然要栽在我們手上,所以便在名字中提醒他們,韓國小子絲毫不理睬他們父母的一番苦心,居然還敢大言不慚,一點自知之明都沒有,活該他們輸球!我操,哈哈哈……」
龍天此刻才注意到,在申甲男和南博宗的名字後面分別註上了「假男」和「難搏中」的字樣;
龍天十分佩服好友豐富的聯想能力,開心地朝他豎起了兩根大拇指,羅冼笑得更狂了。
聽到如此肆無忌憚又足夠解恨的一句話后,錢程也被吸引了過來,羅冼邊指給他看邊在一旁詳細地解釋著:「一群『假男』人組成的球隊,當然踢不過我們這群真的漢子了,一群小白臉,自然就『難搏中』啦,哈哈!」
望向龍天,眉飛色舞地誇道,「那個所謂的『韓國第一鐵男』在你的衝擊下還不是變成一塊廢鐵,什麼『鐵(保)佑』,放他娘的臭狗屁!」
錢程也樂了起來,好奇地問道:「誒,我說二愣子,你這種快速的發散思維從哪裡偷來的,怎麼每次你都可以冒出一兩句文縐縐的話來,說不定你讀書比踢球更有出息哦,呵呵!」
似乎觸到一個令他無比自豪的方面,羅冼喜滋滋地笑道:「多虧我的寶貝老婆啊,四川大學中文系的,羨慕吧!這世道,找個大學女朋友真他媽不容易啊,尤其是我們這種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文盲』。要贏得美貌與智慧並重的才女的芳心,更是比攀爬蜀道還難!呵呵,『為常人所不能,聖人也』,我羅冼可不是一般人呢!」
誇耀的意圖暴露無遺,不屑一顧的錢程提起他昨晚吟的那首酸丟丟的歪詩來譏笑他,兩人嘻嘻哈哈地鬧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