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頒獎時分
在一番活蹦亂跳過後,羅冼、張暢、錢程、關劍先後抽筋倒地,宋敏也矮腰握住緊繃的左大腿,緩緩坐到地上;
連龍天這個打敗了韓國鐵人的英雄也坐到了地上——據後來查實不是抽筋,而是查看左腳上的傷口。
何其壯觀,一場比賽過後,差不多整支球隊都在抽筋,從中也反映出中國隊體能儲備厚度的不夠,至少沒有其表面所展示出來的那麼強大;
韓國球員儘管心力交瘁,但渾身上下還是充滿力量,再沖刻把鍾也不是奢望,只可惜,舞台已不再屬於他們,現實就是如此殘酷,無視一段大好光陰的存在,無所作為,過後就只能追悔;
裝著一肚子的怨氣與怒火,看著像一塊被擠掉水份的海綿那樣疲軟無力的中國球員,他們滿臉鄙視之情:這樣無能的球隊,也配號稱「國家青年隊」?!
韓國人擁有充分嘲笑中國人孬種的理由,他們「咯咯」地苦笑兩聲,但夢想與現實的反差過於巨大,他們都已經無法分辨是笑別人,還是笑自己。
經過一番忙亂后,中國隊中的幾名抽筋球員的疲勞狀況得到緩解,參與本場比賽后一項重要的工作——頒獎儀式;
這場第三名決賽本來關注度便不高,如今最終結果已經揭曉,剩下的幾百名觀眾也在一片唏噓聲中散去,對著空曠的新瀉陸上體育場,一個簡陋的臨時頒獎台很快搭了起來;
頒獎的嘉賓是匆忙趕至現場的日本足協副主席田中浩二——即中國隊初到日本時負責接待的那位日本官員;
他將象徵安慰獎的「鐵牌」掛到每個韓國球員的脖子上,面對滿臉沮喪的韓國球員,和善地拍著他們的肩膀,嘴裡說著簡短的慰問話語;
將一幅金燦燦的錦旗塞到韓國隊長韓過佰手中,大抵是「精神文明獎」「高風亮節獎」之類的獎勵,安慰性質很濃,暗含對第四名球隊「讓」出世青賽參賽權的「高尚行為」的讚許與安撫。
輪到為中國隊頒獎時,田中浩二面向全體中國球員深深地鞠了一躬,用中文說道:「恭喜你們!」
鞠躬在日本是用來表示尊重的最常用的禮數,但在中國卻因表達十分隆重的含意,一般場合不輕易使用;
再加上球員都是青年人,無法承受這位日本中年大叔的一拜,隊長史亦明趕忙出來謝禮:「田中先生客氣了!承蒙大力接待,我們感激不盡,我代表我們球隊、我們國家祝願您一切順利,阿里嘎斗,夠扎意嘛斯!」
最後一句感謝話語是用拗口的日語說出,夾帶幾許年節的喜慶氣氛,熟悉中國春節習俗的田中浩二滿意地看著史亦明,微笑著注視每一位中國球員,親切為他們戴上獎牌。
中國球員脖子上掛的象徵第三名的銅牌,乍一看灰不溜丟的顏色與韓國球員的「鐵牌」差別不大,然而它被賦予了太多的含義,大大超過了其本身的金屬成色:
是它,宣布了中國隊進軍世青賽,為奧運熱身的08之星計劃得以延續;
是它,又一次在青年級別上阻止「恐韓症」的肆虐,「請君入甕」,以韓國人的方式戰而勝之,瓦解了他們自以為無限巨大的心理優勢,為終結糾纏中國足球多年的頑疾「恐韓懼伊」保有明日的希望;
是它,為深陷苦海的中國足球送去一絲溫暖,安撫了絕望中掙扎的中國球迷那顆傷痕纍纍的心,艱難地為2007年劃出了一個令人期待的引號。
當田中浩二要將底座鐫刻有The-Third,China字樣的玻璃雕像獎盃頒發給中國隊長時出了點意外。
看到宋敏臂上的隊長袖標,田中浩二自然將獎盃遞向他,但宋敏卻拒絕拿過獎盃,執意要史亦明收下,示意他才是球隊真正的隊長;
但史亦明禁賽多場,頗覺愧對球隊,此番又目睹宋敏艱難地指揮著後防線,勞苦功高,史亦明羞愧難當,堅持要宋敏收下獎盃;
經過一番爭議,最後妥協的結果是宋敏出左手、史亦明出右手,兩位隊長同時將獎盃舉起,中國球員的歡呼聲、從地上噴起然後飄灑而下的禮花巧妙地與漫天飛舞的雪花融為一體,將喜慶氣氛推向了高潮,這一畫面將永遠留在人們的腦海中,成為中國足球不多的榮光記憶。
儘管只是一個季軍,但中國球員臉上洋溢的歡快絲毫不亞於奪冠后的狂呼,「寧為雞頭,不為鳳尾」,此刻要是用一個功敗垂成的亞軍來換取這個歷經磨難得來的季軍,他們肯定是一萬個不同意!
中國足球近幾年壓根就沒讓球迷開心過,2001年的世界盃預選賽出線著實讓人狂歡了一回,但接下來的正賽獨吞九蛋之舉又狠狠地抽了國人一巴掌,血一樣的事實告訴天真的中國球迷,何為自欺欺人;
2004年得了個亞洲杯亞軍,但開心的只有那些歡呼政績目標完成,整日歌頌中國足球「形勢一片大好嘛」的足協高官;
2005年死乞白賴地撿了個東亞四強賽冠軍,但含金量只是秋毫之末;
此刻,國青小將們不僅在一場艱難的比賽過後收穫了一個季軍,他們在比賽中的血性拼搏最讓人感動,球迷們需要的正是這些;
他們像一個男人一樣戰鬥,球迷自然就會滿懷希望地往下注視中國足球,這支國字型大小球隊註定要成為最令人懷念的「中國隊」。
其實從橫向對比來說,這一屆收穫季軍,相對於上一屆的亞軍,在成績上是退步的,但在各國青訓水平日益提高的今天,尚未建立起青訓體系的中國仍在吃著工體時代的老本,能夠再次進入四強,這已經是中國足球難得的盛景。
有點意思是,上一屆的亞青賽,中國隊在決賽中面對的對手也是韓國隊,那支由德國老頭克勞琛率領的中國隊有著一批才華橫溢的青年才俊,踢著漂亮的攻勢足球,號稱中國青年軍的「黃金一代」,依然無法在決賽中打破韓國不敗的宿命。
而這一次又面對韓國人,在這場遭遇戰之中,中國隊沒有重蹈覆轍,復仇成功的同時,也為球隊保留了生的希望,偉大的意義無論如何讚美都不為過。
頒獎儀式結束以後,田中浩二吩咐助手安排好中韓兩隊回國前的相關事宜后,急匆匆地往球場外面走去,他要儘快趕回東京,觀看國青隊與沙特隊的比賽,緊密準備賽后的相關工作,忙得不可開交。
作為日本足協的副主席,一人之上萬人之下的田中浩二雖身處高位但卻一點都不輕鬆:足協主席久木利三郎先是飛往吉隆坡,商討有關今年亞洲杯及亞冠聯賽的相關事宜;
接著轉往裡約熱內盧,與巴西足協交涉大批次引進巴西球員的合作機制問題,最後是趕往日內瓦,出席國際足聯會議,探討明年的世界盃預選賽可行方案;
行程繞了地球一圈,根本無暇他顧,國內正如火如荼展開的亞青賽也只能交由田中浩二負責。
大到參賽球隊的接送,小到比賽結束后的安置工作,田中浩二都得親力親為,彰顯出日本人嚴謹、細緻的工作作風,疲勞憔悴的臉龐讓人由衷敬佩;
兩個小時前,田中浩二還在橫濱視察賽區的接待工作,匆忙趕來新瀉沒有細看比賽,頒獎儀式一結束,布置好中韓兩隊賽后的迎送工作后又必須馬不停蹄地趕赴機場,飛回東京。
邊和助手交代工作邊走出體育場,一出到場外,體育場大門左側停著一輛黑色豐田,車旁一個一襲黑色外套的中年男子準備上車;
這名男子的特立獨行吸引了田中浩二的注意力,去年那一幕不愉快的經歷浮上心頭,適時浮起的好奇轉移了投入工作的熱情;
他吩咐了身旁的助手兩句后急匆匆朝中年男子小跑過去,朝他的背影高聲招呼道:「北野先生,十分意外能夠在這裡見到你!」
此人正是中伊大戰過後對中國隊的表現大加讚賞的北野平川。
聽到田中浩二略帶嘲諷意味的吆喝,北野緩緩轉過頭,看清田中浩二的臉孔后,冷冷答道:「怎麼,田中大主席,不允許我再踏進球場一步?」
說完,轉頭一矮身,沒有搭理身後的足協副主席,自顧自地鑽入車廂準備離去。
「不、不、不!北野先生,您別誤會,我沒別的意思,只是想與你聊聊,感謝你長期以來對我們足協工作的支持,能否擠出您寶貴的幾分鐘?」田中浩二慌不迭地解釋道,深怕他會揚長而去。
「我們之間還有好談的嗎?我與萬代武甫還有你們足協的過節,在前年不是都解決了嗎?」北野坐在車裡冷冰冰地反問道。
「北野先生,這一次談話純粹出於我本人對你的一片感激之情,表達我對您的問候,與萬代先生無關!能否暫移尊駕,我們閑聊一番?」田中浩二以近乎懇求的語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