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醍醐灌頂
2月8日早上八點整,中國隊員陸續前往所下榻賓館的一樓餐廳吃早餐,昨天一場大敗過後,大家臉上都沒有光彩,盡量迴避這方面的話題;
龍天和羅冼、趙悅還有孫辛吉同坐一桌,龍天在剝雞蛋殼,趙悅獃獃地啃著麵包,孫辛吉仰頭喝牛奶;
素來不喜安定的羅冼左瞧瞧、右瞅瞅,實在受不了這壓抑的氣氛,他「哇」地一聲嚷了起來:「唉呀,我說不就是輸了場球嗎,又不是被淘汰了,我們還有機會呀,幹嘛一個兩個都像死了爹媽一樣,煩不煩啊你們!?」
正在一邊發悶氣的趙悅沒好氣地頂了一句:「誰他媽的像你二愣子這樣沒心沒肺!」
見到有人搭理了,羅冼的興緻上來了:「哎喲,實在是冤喲,真是六月飛霜都沒有我們的趙大門神這麼冤呀!九分鐘吶,塞牙縫都不夠啦!」
「你!」氣得趙悅火冒三丈,但他毫不示弱,立馬反唇相譏,「我有九分鐘,你呢,零啊!馬抗不在教練也想不到你,失寵了哈,羅二愣子!就你那臭腳法,連給阿吉擦皮鞋都不配!」
兩人間有交惡的可能,再加上也出現了自己的名字,孫辛吉趕忙出來圓場:「好了,你們這對活寶別鬧了,『五小天鵝』中就你們最鬧,要是都學人家龍天該靜就靜、該動就動,『五小天鵝』早就蓋過『六大天王』了!」
龍天心情不好,也了解羅趙二人矛盾不斷的習性,便沒有搭理他們,只是安靜地想著自己的心事;
此時孫辛吉突然提起這兩個頗有趣味的外號,不由得勾起了他的一些快樂回憶。
「六大天王」是指主力球員中,入隊較早、興趣志向較一致、比較合拍的六個人,是馬抗、張暢、李旭東、宋敏、史亦明和曾德;
「五小天鵝」則是替補球員中感情較好的五個人,分別是「長鵝」羅冼、「金鵝」錢程、「白切鵝」路雲開、「天鵝」龍天和「月鵝」趙悅。
怕教練責備彼此間的拉幫結派,這些稱號沒有明目張胆地公開,只是隊員私下取樂之用。
「長鵝」是趙悅起的,形容羅冼像長舌婦一樣喜歡濫嚼舌根,羅冼自然就回贈他「月鵝」的外號,形容他像美麗的嫦娥一樣「啊辣多姿」(婀娜多姿),「白切鵝」是龍天靈機一動想起的;
四人想到這些細節,禁不住笑了起來,激化的矛盾也在瞬間化解:「白切鵝估計昨晚已被日本人買回去當下酒菜慶功了,難怪今早不見他!」
「金鵝肯定還呆在日本銀行里。」
笑過之後,苦惱的情緒總算減輕了幾分,但回歸現實卻又總是痛苦的,龍天首先嘆了一句:「朱立業廢了,張暢也傷了,阿德又殘了,連隊長也離場了,打韓國,日子難挨呀!」
趙悅使壞本色不改,假惺惺地來了句:「傳奇門將趙悅被囚禁——」
話還沒說完,羅冼揚起右手準備爆他的頭,趙悅笑著避開。
孫辛吉疑問道:「怎麼,你怕韓國人了嗎,龍天?你可是我們這幾個中最牛的哦!」
「我從來不怕他們!我只是擔心我們隊的前景而已,別的不說,王供清守門最令人擔心;缺了隊長這根頂樑柱,場面很難支撐呀,就像昨天的下半場!」龍天不掩憂心之情。
「不要忘了,馬抗回來了,張暢檢查過後上場也沒有什麼大的不妥,我們的前場攻擊力有保障了,還怕什麼?馬抗這小子憋了那麼久,這場比賽就看他爆發吧,他的頭槌夠韓國仔喝一壺了!」趙悅倒是十分樂觀,此前的沮喪樣子拋到外太空去了,自信滿滿的樣子讓人懷疑這是否一位剛得紅牌的球員;
之後還是不忘臭美幾句,「雖然沒有我趙大門神為你們鎮守大門,但你們不會給我抹黑的,也一定會賞我一張到馬德里的機票滴,是啵?」
大家又對他一陣爆頭,趙悅又是一陣鼠竄。
喧鬧過後,羅冼說了一句:「天,史亦明上不了啦,右後衛的位置還不是你的?別想太多了,好好表現,像打香港那樣,弟兄們還等著你這個『神行太保』的光速級別狂奔來放米下鍋呢,呵呵!」
還是羅冼比較了解龍天,他的話隱隱點中了龍天的一塊心病;
聽了這話,他有點開心,但潛意識裡又想辯解著什麼:「可是,我們隊——」
「哎呀,你就別再可是了,天塌不下來滴,龍大少!」
「是啊,別杞人憂天、庸人自擾了嘛。」
「別只顧說話,早餐冷了,快吃吧!」
大夥打斷了他的話語,餐桌復歸平靜。
「你這是幹嘛了?堂堂一個隊長,怎麼起表率作用?這是你最讓我寒心的一場比賽!」
「教練,我不該因私人感情原因——」
「私人感情?天吶,你多大了,這些道理還要我教你嗎?我是你的教練,不是你的小學老師!你是職業球員,現在是為國爭光,來日本不是讓你看日本花姑娘的!」
「……」
「算了,到了這地步上說啥都是白搭,我不會再說你什麼。這幾天好好鼓勵一下隊友,如果你還想繼續當隊長的話,最後一場生死大戰,你這個隊長的話分量很重。」
「是,教練,我知道了。」
這是昨晚比賽結束后,呂居仁與史亦明的一席談話,作為他一直重用的一名球員,沉穩老練的史亦明是他心目中球隊的定海神針;
呂居仁之所以有信心抵抗無比強橫的日本人,就是因為他對史亦明關鍵時刻的穩定發揮與出眾的指揮能力堅信不疑,上一場由他領銜的防線堪稱完美,史亦明早已成為球隊的靈魂;
但本場比賽他卻全然不在狀態,以往的沉著冷靜消失得無影無蹤,浮躁的表現讓呂居仁寒心,更讓他寒心的是,球隊上下普遍存在的浮躁、心理不穩定等問題,造成紅黃牌滿天飛、淘汰賽以來一直飽受主力球員缺席的困擾;
預選賽時便隱約浮現這些小問題,雖有強調卻並未上升到重視的層面,此刻遭遇真正的考驗,所有的矛盾全部浮出水面,不找到合適的解決渠道,最後一戰勢必會同被日本人屠戮一樣遭受滅頂之災;
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傾刻之間又有何特效的解決良方,來醫治這些中國足球的頑疾?
呂居仁頭痛不已,除了技術、戰術、意識,足球還需要紀律、組織、意志,對於先天發育不良的中國足球來說,需要的東西更是海了去!
「老呂,都這個時候了你還這麼小心翼翼,到底有什麼讓你放不開呢?!」王朋那振聾發聵的聲音再一次在身後響起。
「大朋,我——」呂居仁的話剛起了個頭便被王朋近於蠻橫的話語給打斷了:「夠了!你不用再跟我說那套死守的理論,同日本的比賽你不是守了嗎,結果如何?!已經是最後一次機會了,再守下去整個隊一起玩完!」
「你還要抱石頭過河多久?這顆石頭已經被大水沖走了,你還愣在原地,接下來被沖走的就是你了!」
王朋的話字字千斤,呂居仁的心沉甸甸的,他再也找不出任何分辯的話語,只是無奈地說了一句:「那你認為該如何?」
「老呂,我知道與香港的比賽以來,你都努力地嘗試著改變。打伊朗時,我看得出,朱張兩人的先後受傷離場完全打亂了你的慣有用人原則,十分無奈之下,進攻意識出眾而防守能力薄弱的路區兩人被派上場;」
「但是,也正是你這次難得一見的冒險用人,卻取得了成功。在那種艱難的時刻下,你一反常態,敢於進攻,這是你不小的進步呀!」
話鋒一轉,「但是,這點小小的銳意進取,在同日本的比賽中很快被磨滅,球隊又走上了死守的老路;你妄想以死守伊朗的些許經驗來困住東道主,但日本不是伊朗,我們的運氣也不會一直那麼好;戰勝伊朗的基礎是穩健的防守,但關鍵卻是高效的反擊,面對日本你連進攻也不要了,談何勝利?」
「比賽之初出於穩定局勢考慮,單前鋒的使用、曹林和關劍的固守還比較合理,但隨著比賽進一步發展,你為何還是沒有改變?難道你真的是守株待兔的那個蠢人,等著老天爺再掉幾個進球下來,將中國隊抬進決賽?」
「孫辛吉是一名有靈性的球員,但前提是要有人給他喂球,整場比賽,勢單力薄的他沒能給日本的幾名後衛製造什麼麻煩,主要便是沒有輸炮手為他提供支持,這個時候可以嘗試用速度快的羅冼去偷襲,但你卻無動於衷;」
「路雲開與錢程的邊路配合在上一場已取得了良好的效果,但這一場你始終未敢啟用這一組合,這又是為什麼?史亦明這一場確實不在狀態,前兩個失球他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上半場你就應該把他換下,換上速度快的甘仁緩解進攻能力低下的困局,就像當初你選擇龍天一樣,你姑息的結果就是下半場的全面崩盤!」
一針見血的評論噴薄而出,呂居仁面色慘白,王朋調整自己過激的情緒,繼續發表自己的意見,「被迫撤掉區風這個前腰以後,球隊的進攻樞紐等於給堵上了,此時你應該換上路雲開活躍暮氣沉沉的中軸線。你知道日本的進攻為什麼會如此犀利嗎?這得益於他們的8號隊長(大島健直)左右逢源的策應作用,反映了我們球隊兩名后腰使用的不合理。」
「大凡使用雙后腰的球隊,對這兩名球員都會有不同的要求,一個側重進攻,一個偏重防守,這樣的組合才能發揮雙后腰的最大威力,有效地盤活整個中后場;如義大利的雙后腰站位中,皮爾洛更多地承擔組織進攻的任務,加圖索則負責側翼護衛,這個組合在去年的德國世界盃上力助義大利人二十四年後再嘗冠軍的滋味!」
「你昨天使用了關劍和劉利兩名后腰,他們的分工夠明確了,但太靠後防守,給人的感覺就是兩名中後衛,顯得有點不思進取,與前衛線嚴重脫節,加大了唐龍等幾名中場的防守壓力,留下太多讓大島健直的發飆的空間。這是我昨天看完比賽后產生的一個小設想,你可以參考一下。」
「關劍有腳法,本質上他就是一名活躍的進攻球員,在你加強防守的要求下鞏固了後防,但也因此抹殺了他的天份;他完全有成為『中國皮爾洛』的實力,你可以要求他像日本隊17號球員(渡邊正一)那樣勇敢上前組織進攻,徹底解放他,這對從深層次上解決球隊中場創造力的匱乏絕對大有裨益!」
高瞻遠矚式的言語滔滔不絕地從王朋口中噴出,末了,他無可奈何地以一句總結性的話語結束自己的一番長篇大論,「總之,老呂,你太保守、太頑固了,我討厭你這種從骨髓深處散發出來的守舊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