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枚硬幣
同事很給面子,見老人家分外精神親和,就與她一唱一和起來,手指在耳邊畫圈:「奶奶,年紀這麼大了,電影又亮又吵,耳朵眼睛會不會吃不消啊?」
玄微搖頭,配合他演出:「不會,不會,我可靈光了。」
同事笑笑:「那就好,預祝你們祖孫倆觀影愉快。」
陸晅望天長嘆,道了聲謝,就帶她離開。
因臨近過年,佳作都爭在賀歲檔上映,最近還算有人氣的就一部寵物題材溫情片。
檢完票,陸晅拉著玄微入場。
影廳里一片漆黑,依稀可見列陣般的座椅與憧憧人影。玄微初來乍到,興奮地四處打望,眼睛似塗了層光。
眼底有兩級台階,陸晅提醒道:「看路。」
「當你奶奶瞎啊。」玄微不屑一顧,猛拍他後背。
陸晅一個踉蹌:「……」
走在他們後面的看客都笑起來。
找到對應的座號,剛一坐下,陸晅往玄微那邊一瞄,發現她身畔坐著個青年,他當即起身:「我們換個座。」
玄微屁腚還沒坐熱:「為什麼?」
「沒為什麼。」他不由分說把她拉起來,按到自己原先那張椅子上。
玄微滿頭霧水,但也沒多問,只抓起奶茶猛吸一口。
陸晅這才舒心入座。
正式放映前,大熒幕上慣例播著廣告,玄微驚詫驚呼:「哇呼!好大!真比家裡電視大好多啊!」
影廳里人都呵呵笑起來。
陸晅食指點唇:「噓,」他想了想,補充:「觀影不語。」
「為何?」
「會打擾到別人。」
「你們規矩真多,」玄微噘嘴,但嗓音卻是不由自主地聽話放低:「也不嫌累得慌。」
這個小細節令陸晅莞爾:「回去了買個家用投影儀,隨你怎麼喊。」
這還差不多,玄微鼓起小嘴,再不吱聲。
玄微是安靜如雞了,她身邊坐著的人忽然同她搭起腔來。
「你孫子帶你看電影呢?」是個男人,聲線略滄桑。
陸晅定睛一看,換座之後,她旁邊居然坐著個頭髮花白的老頭,六十多歲模樣,架著副金絲邊眼鏡,知識分子類型,頗為斯文儒雅。
玄微瞄他一眼,又看看陸晅,再回去看那老頭:「你跟我講話?」
老頭笑著頷首。
「對啊。」玄微笑眯眯的。
老頭稍稍湊近:「你孫子可真孝順,我喜歡電影,不過我孩子他們都忙,我都一個人看。」
他有條不紊地講述:「這部片子我提前在網上搜過,挺感人的。」
老頭從褲兜里取出一張摺疊整齊的格紋帕子,遞給玄微:「先提前借你用。」
玄微歪著頭,見他面容和善,帶著明顯的示好,便欣然接過,剛要道謝……
陸晅勃然變色,陰沉盯著那老頭,語氣不善:「你幹嘛呢?」
老頭看他,毫不避諱地說明來意:「打擾了,其實就想跟你奶奶交個朋友,以後可以結伴出來看電影。」
「知道打擾了就別再說,」陸晅直接奪過玄微手裡帕子,退給他:「她沒那麼愛看電影。」
老頭微微一笑:「小夥子啊,你得試著去傾聽長輩們的真實想法,這是一種尊重。」
玄微無比認同地狂點頭,對,這人說得太對了。
陸晅不假思索:「我很尊老愛幼,倒是有些人為老不尊。」
老人聞言一怔:「怎麼就不尊了。」
「你最好別騷擾她。」字裡行間暗含警告,森沉冷冽。
他再一次起身與玄微換座,把後面一排人都整得有點懵,這一老一少弄啥呢?
陸晅橫在他們之間,雙手撐腿,人高馬大,有如一尊冷麵大佛。
玄微奇怪小聲:「為何不准我與他講話?」
「就不準。」大佛回得相當孩子氣:「除了我,你不準和這其他任何人講話。年紀這麼大了還沾花惹草,考慮過爺爺的感受嗎?」
玄微這才領會,撲哧笑出了聲,這酸勁,比起陳年老醋有過之而無不及。
陸晅繼續咬牙切齒:「好好看電影,別仗著爺爺這會管不到你就肆意妄為,小心回去了就找你算賬。」
我好怕哦……玄微譏誚地撇嘴,心裡直嘀咕。
那老頭約莫是聽見「爺爺」二字,知道自己心中揣測有誤,遂收起心思。
玄微瞟了眼陸晅,他還冰著臉,她用胳膊肘拱他一下,他仍不動聲色,最後她一腳丫子吃勁踩到他板鞋上,他眉梢才微微一挑,在黑暗中悄悄握緊她手,攥得她直想呼痛。
正要躬身去咬,他似心有靈犀般鬆了手,與她十指相扣。
玄微被殺個措手不及,偏眼瞪他,男人正散漫勾著唇角,眼底笑意閃爍。
她內心不屑,卻不再動,單手嘬起奶茶,把珍珠嚼得咯吱咯吱響,坐等電影開場。
寵物題材的電影多半涉及生老病死,電影末尾處渲染得感人之至,玄微身臨其境,忍不住落了幾滴清淚。
散場后,她眼圈都紅紅的。
陸晅瞄她一眼:「還哭呢?都假的,都是做出來的電影效果,你沒看最後片花?是馴獸師教出來的。」
「真的嗎?」她抽著鼻頭。
「廢話。」
她濕漉漉地望向他:「你也會那樣么?」
陸晅蹙眉:「哪樣?」
「死亡。」她對死亡不是沒概念,只是頭一回感同身受、悲傷痛楚,只因把自己代入了影片,她成為女主人公,而陸晅是那隻提早壽終正寢的大型犬。
陸晅答得坦蕩平淡:「會啊,當然會。」
他摸了下她腦袋:「我以前是唯物主義者,覺得人死了就死了,就消失了。但遇到你之後,我知道原來真的有魂魄,有轉世,來生我可能就沒這輩子的記憶了,你記得來找我就好。」
玄微眨了眨眼:「那你還是你嗎?」
「我怎麼知道,」陸晅笑起來:「這得問你,你比我懂。」
「可轉世就不一定是人了,也許只是一棵樹,一朵花,一滴水珠,我都沒辦法跟你講話,那多沒意思啊。」
陸晅想了會:「如果是一棵樹,就給我們家小烏龜遮陽,如果是一朵花,就給我們家小烏龜聞香,如果是一滴水珠,就落到我們家小烏龜途徑的江海湖泊。」
他摸摸下巴:「這樣好像也不錯。」
「一點也不好,」玄微鼻子酸巴巴:「我就要陸晅。」
她的要求蠻不講理又惹人憐愛,陸晅笑起來:「那你去幫我跟閻王開個後門,下輩子也投胎當帥哥,等我一成年你就千方百計使出渾身解數勾引我,讓我從了你,怎麼樣?」
玄微翻了個白眼:「呵呵~也不知道到時誰追著誰跑。」
——
回家后,玄微變回原先模樣,坐在沙發上沉思良久。
影片中情景於她而言震動過大,儘管有心理準備,可等凡人逝亡那一天真正來臨,她或許無法坦然接受陸晅就這樣離去。
人類陰險狡詐,以柔克剛,對她有求必應百依百順,引君入瓮后,再讓她習慣這一切,從此不忍分離。
可真是壞到家了。
饒是恨得牙痒痒,但她還是絞盡腦汁在為此事謀划。
她陡然想起上次陸晅建議過的,焉潯曾將一個凶獸死後的魂魄鎖在自己體內,與他相依共存,不離不棄。
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那陸晅還是陸晅,他們倆也可以一直在一起。
玄微明確心中所思,整隻龜豁然開朗,神清氣爽跑去廚房找吃的。
陸晅正在煮土豆咖喱牛腩,是回家前直接從超市購來的配料。
他最近一有時間就鑽研新菜,廚藝也稍有長進。
見玄微翻箱倒櫃,他唇角微翹:「你能不能省點肚子吃吃我做的?」
「又不是沒吃過。」玄微叼了袋果味吸吸凍。
「也沒見你誇過。」
「怎麼沒誇?」她不服氣挺胸。
「還行,還可以,能吃,就還好,」陸晅學她敷衍口氣:「這叫誇?」
玄微蹦到他身側:「已經是驚天好評了好嗎!煩請知足常樂。」
「你學學我怎麼誇你好看的。」
玄微喔了聲,假模假樣:「哇,真好吃!」
「呵,還沒吃呢,」陸晅冷笑:「怎麼就好吃了?」
玄微拔出嘴裡吸吸凍,揚到他眼下:「誰誇你了,我誇這個好吃呢。」
陸晅捏住她後頸:「你要氣死我啊?」
玄微怕癢,縮了下脖子:「你自找的。」
陸晅陡一下把她按到自己身前:「看電影的事還沒找你算賬,你還來火上添油。」
玄微砸吧砸吧嘴,做無辜狀:「我沒幹啥壞事吧?那老頭自己要與我說話,我總不能不理人家。」
陸晅注視著她靈動的臉:「抱我。」
「幹嘛?」玄微迷惑。
「讓你抱就抱,別問那麼多。」他把她兩條細胳膊圈到自己勁宅腰身上。
玄微沒動:「然後呢?」
陸晅臉逆著光,認真看她:「我準備親你了,這次別啃我,聽見了嗎?」
玄微立馬撇開頭。
他給扳回來,欺身而去,吻住她唇瓣。
怕她又來王八死咬不鬆口那路數,陸晅一開始只敢一下接一下地啄,到後來,他自己也控制不住,開始用力親她。
各自的軀體在升溫。
他們身高差距有點大,他脖頸累得慌,玄微也踮得有些吃力,他索性托起她,將她抱坐到料理台上。
他繼續親,有點食髓知味。
鍋里咕嘟咕嘟燉煮著,白氣繚繞,狹窄的空間逐漸燙了起來。
玄微感到窒息,神思也跟著空白錯亂,男人衣衫上都是她攀緊的褶,她腳趾微微蜷起。
男人手停在她身前,在她耳邊呵氣,啞得不成樣子:「這次要給錢嗎?」
「啊?」還沒問清,她微微愣在原處。
他伏在她頸側,專心感受:「你們的人形都是自己設定的嗎?就像遊戲里捏臉那樣?」
「不是,固定的。」她想躲,卻被他完全掌握。
「呵。」他低低哼了聲,指節用了點力。
玄微忽然害臊:「幹嘛啊!」
他評價:「有點東西的。」
玄微想打開他手,他豎起頭:「我給你的內衣呢,怎麼不穿?」
陸晅曾網購過幾件文胸,因為不知道她具體尺碼,就挑了些純白胸墊內衣,最少女的那種款式。
玄微理直氣壯回:「這樣舒服。」
陸晅手搭回她盈盈一握的腰際:「在家行,出門不可以。外面色狼太多,我不放心。」
玄微白他一眼:「你也好不到哪去。」
「我是你男朋友,碰兩下也不行?」他認真替自己打抱不平:「我和別人一樣?」
玄微騰得要收手,又被他摁回去。
陸晅忽的想起什麼:「你上次掀被子要看我那,這種行為跟女禽獸有什麼區別?」
分明是控訴別人,自己臉倒先紅到耳朵根。
玄微不解嚷嚷:「看一下怎麼了,我只是想試試那個風水之說是否有效果!看一眼又不會少塊肉!禽獸就禽獸!我本來就是禽獸!」
陸晅冷聲:「那就別五十步笑百步。」
玄微剛要反駁,突地聞到一股怪味兒:「什麼味道?」
陸晅鼻子動了動,立馬反應過來:「靠。」
他忙不迭走到一旁擰滅灶火,想揭蓋看,又被燙了手,最後就著抹布打開,焦味撲面而來,分外刺鼻,他哭笑不得:「白忙活了。」
玄微幸災樂禍,笑的腿直蹬:「別下廚了,純屬自取其辱。」
陸晅嘆了口氣,把蓋子擱回去,「誰害的?」
「你還好意思賊喊捉賊?」
「不弄了,叫外賣。」陸晅往外走,決定放過自己。
玄微一躍而下,跟在後面挑釁:「我要吃咖喱飯——給我點咖喱飯——」
男人倏然回身,她險些撞他滿懷。
玄微下意識後退一步,又被他扯回去,抱著不放。
「幹嘛……」她悶在他胸口哼哼唧唧。
他口氣破罐破摔:「反正已經糊了,抱多久都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