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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三十三枚硬幣

  陸晅鮮少見到她如此嚴肅,也跟著緊張起來,回憶著出門后碰到過的每個人,印象最深的就是健身房那名叫焉潯的男人。

  他羞於啟齒自己被同性戀騷擾,只說:「遇到了一個奇怪的人。」

  玄微凝眉:「誰?」

  「一個男的,在健身房遇到的。」

  「人?」

  「應該是。」歷經蜃一事,他也不好說那麼確切。

  陸晅仍關心她狀況:「你手怎麼回事?」

  玄微白他一眼:「你身上被人畫符了,我沒注意,差點被灼傷。」

  「還疼嗎?」

  「我很弱——?」

  陸晅放下杯子,捋起袖口四處找符在哪,但袒露的皮膚都乾乾淨淨,並無異樣。

  玄微手不禁發癢,她掰掰指節,從兜里取出一枚銅幣,聚氣念咒。

  那錢幣浮至半空,繼而投下一束金輝,x光般在陸晅周身掃描起來。

  他手腕內側隱約現出一道微小紅印,記號異常簡單,威力卻不容小覷。

  陸晅也有些驚異,想起健身房一幕,那個人動作狎昵,惹人不悅,結果竟是在畫符。

  玄微瞟著那處,眼色探究:「你手被人摸過?」

  陸晅面熱,不知怎麼解釋才妥當,最後只說:「不是女的。」

  「什麼人,還是你說的那個奇怪男人?」

  陸晅點頭:「嗯。」

  玄微收回那枚銅幣:「他知道我的存在了。」

  陸晅:「奔著你來的?」

  「不像,如果真想找我麻煩,就不僅僅是在你身上留符警告這麼簡單了,」玄微搖頭:「他有沒有跟你說過他名字?」

  「焉潯。」

  玄微登時嗤之以鼻:「河南焉氏。」

  「是什麼人?」

  「天師一脈。」

  陸晅聽過這個名詞:「捉妖的?要對你下手?」

  玄微把玩著銅幣:「不至於,三界平衡后,許多道士,天師,民間降妖人士都自覺隱退,互不干擾,他沒必要沒事找事。」

  陸晅放下袖口,「那我身上的符怎麼辦?」

  「無解,」玄微嘟嘴,「只有他能破,你暫時別近我身,我可不想承受莫須有的傷害。」

  一聽這話,陸晅急了:「你不行嗎?」

  「誰不行了誰不行了,」她炸開:「這是火修符咒,我一個水修金修的怎麼處理。」

  「不過……」玄微話鋒一轉,指端上挑,手中錢幣瞬間拋空,急速打旋,又啪得掉回她掌心。

  女孩小手捏緊,咬牙切齒:「他敢來太歲爺爺頭上動土,我要去會會他!給他點顏色瞧瞧!」

  ——

  當晚淋浴,陸晅又仔細擦洗手腕,那片地方除了被他搓到通紅腫痛,仍看不出一點痕迹。

  他索性放棄,躺回床上,回想著白天遭遇。

  他抬手看了眼,玄微的痛呼還刻印在心底,他總覺得,那個年輕男人不簡單。

  擔心玄微龜身安危,他忍不住喊她:「玄微,睡了嗎?」

  缸里小龜咕咕嗝出兩串泡:「沒,怎麼了?」

  陸晅說:「明天下午我自己去找他,他總不會傷人吧。」

  「瞧不起誰呢,」他的心思昭然若揭,玄微覺得被侮辱了:「區區天師後人,我會怕他?當年想收服我為坐騎、靈獸的道人比比皆是,你有見誰得逞過嗎?」

  「還真有?」

  「對啊,我這般出類拔萃,肖想我妄圖邀我入門的修仙人士能從城門排到邊疆。」

  未免過於誇張。

  習慣她吹牛逼不打草稿的陸晅低笑一聲,不怕死問:「我算嗎?」

  「你算個卵!」

  陸晅笑意更濃:「可你不還是住到我這了。」

  玄微急急糾正:「你只是供養我的凡人,我就是你請回家的財神爺,菩薩,永遠高你一等,你若待我不好我分分鐘跑掉再也不庇護你,懂嗎?」

  「哦。」他應得不咸不淡。

  翌日,陸晅帶玄微去自助餐廳大吃一頓,這餐莫名類似戰前犒賞,為了讓玄微填飽肚子,充盈能量,好在與焉潯的對峙交鋒中穩居上風。

  事實證明,凡人腦補太多。

  從服務生高頻率的白眼中走出酒店,玄微得撐著牆才能走動,陸晅下意識去扶她,玄微又遭符咒刺痛,只能兇巴巴呵責他走開點。

  兩人一前一後走到達會所。

  快進門前,陸晅回眸:「我不確定他人在不在。」

  「他在。」玄微面色凝重起來,整個會館都布滿符咒,靈力瀠繞,是一間精怪差等生到死都休想踏足一步的無菌主題樂園。

  但對玄微這種層次的妖獸而言,這種結界無異於紙糊窗戶,一捅就破。

  她大搖大擺往裡走,大戰在即,難免心潮澎湃。

  下一秒,她被一個女人攔住:「小姐,請出示下你的健身卡。」

  玄微怒目相向,在她還未開口說出什麼驚世之語前,陸晅趕緊接話:「她和我一起的,沒卡。」

  前台女人認得陸晅:「是陸先生熟人?那這位小美女要不要辦張卡啊?」

  玄微充耳不聞,格開她手,視線靈巧往裡面鑽,尋找著今日目標。

  「不了,她還在念書,沒什麼時間,」陸晅說:「我帶她過來玩的,你開個臨時證明吧。」

  女人點頭,「那行,一下午是100塊錢。」

  陸晅望向玄微,叮囑道:「我去付錢,你在這等我。」

  等他刷完微信,一回頭,哪還有玄微人影。

  他提上包,快步跑進去。

  「閹人給我出來!」陸晅遠遠就聽見玄微吼聲,囂張跋扈,不可一世。

  大廳里安靜下來,大家都停下手裡動作,朝這個小姑娘看來。

  她昂著下巴,雙手插在褲兜,眉峰倨傲挑起,神態與甜美外表反差強烈。

  她身形比在場人都要嬌小,卻升騰出一股子睥睨眾生的不卑氣場。

  有人竊竊私語。

  陸晅停到她身畔,壓低聲音:「你搞什麼啊?」

  明知自己是異類,還嫌不夠高調?他真是操碎了心。

  玄微橫眉:「我不喊一聲,他怎麼會出來?指不定察覺我過來,早就躲在哪個旮旯角瑟瑟發抖動都不敢動了。」

  「誰說我躲著了?」身後有了動靜。

  玄微回頭。

  她面前站著一名穿著暗紅貼身運動服的男人,他肌膚白得扎眼,神情也有種一言難盡的媚,彷彿渾然天成,可在她觀念里,這種氣韻不該出現在七尺男兒身上。

  他對她似乎興趣不大,目光一秒掠過,便轉向她身側。

  他笑吟吟望向陸晅:「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

  陸晅不作聲色移開目光。

  男人侵佔意味鮮明,看得玄微心裡發憋,她冷哼道:「果然是閹人。」

  「閹人?」焉潯下巴點了兩下:「這是承認我好看吧,小三八。」

  玄微一下沒聽清,「你叫誰王八?」

  「三八我叫你三八呢,你聽不聽得懂人話?聽不懂人話就別在這混了別來找人掐架。知道為什麼叫你小三八嗎,因為你家小哥遲早會變成我的1,中間那一豎就沒了知道嗎?所以王八就只能是三八聽清楚了嗎?」他劈頭蓋臉說完,還鄙薄一笑,分外譏誚。

  什麼一二三四五六七八,玄微聽得一頭霧水,轉頭問陸晅:「他在講什麼?」

  她是不懂,但長年浸淫網路環境的陸晅懂,他安靜數秒,「……我不知道怎麼解釋。」

  焉潯翻了個白眼,搖頭嘆息:「你怎麼能跟這種智障在一起?」

  「……」

  玄微炸毛:「智障是說我?」

  「不是你還有誰,在場除了你都是聰明人,」他睥著玄微:「就你連人都不是。」

  居然被他看輕,「我才不屑與你們為伍。」

  焉潯指指陸晅:「那就別纏著他啊。」

  玄微瞪他:「誰纏著他了。」

  焉潯抱臂:「就是,讓人家好好做人吧,別惹上你一身騷。」

  他出言不遜,玄微氣急:「我騷?你才騷吧。」

  「哦,謝謝誇獎。」他欣然應下。

  這什麼人啊。

  無恥到讓她瞠目結舌。

  「矮子。」

  玄微仰臉:叫誰?

  「你跟他性生活和諧嗎?」

  玄微:「?」

  「不行就趁早拜拜,你們不搭,就像仙鶴帶著穿山甲。」

  噗嗤,吃瓜群眾笑出聲來。

  周圍看熱鬧不嫌事大,有人掏出手機打算攝像。

  陸晅見狀,小聲提醒:「玄微,這邊人多,監控也多,要不要換個地方。」

  此人巧舌如簧,又面如城牆,再多唇槍舌戰都是在浪費時間,她果斷髮出戰書:「你少逞口頭之能,不過外強中乾等閑之輩,有本事跟過來一較高下。」

  「去就去。」焉潯毫無怯意,直接過去。

  看來這兩個不打一架是不會善罷甘休了。

  走出會所,陸晅四下打望,他想起曾在電梯里看到過樓上有ktv,就提議去那,說包廂隱蔽,隔音效果也不錯。

  玄微:「哦。」

  焉潯:「都聽你的~」

  陸晅:「……」

  三人來到同一間轎廂,互不相望。

  焉潯故作不經意靠近他,那種香氣直溢口鼻,陸晅微別開臉,往玄微那邊移。

  玄微手臂被符咒刺了一下,蹦出老遠:「都說別讓你挨著我了!」

  焉潯掩唇一笑,分外得意。

  陸晅沉默。

  登記好包廂,陸晅還點了啤酒和果盤,好讓他們這個組合看上去相對正常。

  玄微第一次來這種地方,只覺得光怪陸離,有種鬼魅叢生的扭曲氛圍。

  一進門,兩人便劍拔弩張。

  焉潯握起話筒,一屁股坐到沙發,他雙腿優雅交疊,先發制人:「烏龜,當之無愧的水貨,也好意思跟我單獨鬥法,就怕自取其辱了吧。」

  他這一聲超大,堪比強音術,震到玄微耳鳴,她也抓起另一隻麥克風:「閹人,你的能力就是狂噴吐沫?」

  「我能好好坐這跟你溝通勸你知難而退不過是看在陸晅面上,還有你能不能換個形容詞啊,爬行動物的辭彙量就是少到不行哈,多看看書嘛小寶貝,哦,我忘了,你的短爪子能翻頁嗎,是不是一百年翻一頁?」

  玄微心火狂燒,劈啪作響:「我會怕你?有本事少說兩句,上真傢伙。」

  「慘不慘啊,」焉潯投來無奈一瞥:「嘖,你看看你,我都沒動手,你就快被我氣死了。」

  陸晅面無表情看著,早知如此,應該把他睡眠耳塞帶來,暢想一路的神仙打架就是靠嘴輸出?

  「你死還是我死,各憑本事。」

  玄微怒喝一聲,嘭幾聲響,茶几上所有啤酒蓋全數蹦開!

  澄黃液體股股上涌,白沫翻湧,它們似鎖鏈纏繞,鞭笞那般急促甩向焉潯。

  沙發上男人本還懶散后倚,下一刻已靈活躍開。

  他慢慢起身,眼光凌厲起來,細長手指徑直在空氣中畫符,一簇火焰憑空竄出,格擋住玄微無所顧忌的水鞭。

  玄微定睛,果然是火修。

  那她無需再懼,五行相剋,水對付火,不在話下。

  白煙滾滾,陸晅不禁咳嗽好多下。

  玄微重新聚水,桌上還擺著檸檬水,清水漂至半空,忽的有了形態,狀如冰錐尖銳,但仍舊是流動的。

  玄微手一揚,數柄水刃便朝焉潯飛去,攻勢兇悍,不留餘地。

  焉潯風輕雲淡畫符,這一回,熒光線條的顏色有了變化,是為土色。

  他單臂一張,那張符咒頓時擴大,如盾牌,如堡壘,牢牢架守在他身前。

  玄微眉頭一擰,撇了下手,水刃重新布陣,移作一圈,試圖破局。

  焉潯露出被辣到眼睛的輕笑,那一面土系符咒霍得膨開,像一隻玻璃碗將他團團圍繞。

  靈光浮動,玄微的水刃根本無從下手,一一被彈開,七零八落,如降驟雨。

  土符在焉潯手中化為傘狀,男人似和風細雨下漫步那般自在,踩著滿地水漬,慢騰騰對玄微豎起一根中指。

  雖不懂這個手勢是何意,但玄微瞧著很不舒服。

  她捏緊雙拳,極快抽出三枚銅幣,颯颯飛出,直接打裂他傘面。

  她的舉動彷彿也敲碎他極其看重的體面,焉潯臉色一沉,信手畫符,綠色線條如瘋長藤蔓般沖玄微洶湧襲來。

  金光一閃,玄微手中錢幣已切下一段。

  可那玩意生命力旺盛,橫截那面再度生長,可長可短,可粗可細,枝杈縱橫,轉眼已無孔不入,密林般擠滿整間包廂。

  這個閹人居然是通修術士,五項全能?

  玄微被眼前一切震怵。

  被纏住腳踝的下一刻,她下意識回頭看陸晅情況,他是凡人之軀,也不知道會不會被誤傷。

  這一瞥,卻發現男人被困在一圈結界之中,拍打著並不存在的透明牆面,在焦急呼喊著什麼。

  他們根本聽不見彼此聲音。

  世界靜謐,也是這個失神片刻,玄微被重重甩向高空,她後腦狠摜到天花板上,痛到罵娘。

  下一刻,淚花滲出,天旋地轉。

  一隻小龜砰得砸到地面,骨碌碌滾出老遠,如同塌方崩下的一塊爛石頭,無人問津。

  勝負已定。

  包廂回歸原狀,焉潯冷哼一聲,重新坐回沙發,翹起二郎腿。

  他舉起話筒,輕悠悠哼起一首舊時老歌:「有愛情還要麵包,有房子還要珠寶,瀟洒漂亮怎麼吃得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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