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枚硬幣
聞言,玄微剜他一眼,站起身來,拍乾淨衣服上的塵土。
陸晅見她不答,又問一遍:「你到底是什麼?」
他猜著一些自己也不敢相信的名詞:「妖怪?神仙?精靈?巫師?超能力者?神奇動物在哪裡?」
不知道為什麼,他雖驚異到極點,卻沒有產生太多恐懼。可能光論外形,玄微活脫脫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羸弱少女,還比他矮好大一截,實在看不出有什麼殺傷力。
即便她一直擰著眉,兇惡地瞪著他,一副要把他生吞活剝的恐嚇模樣。
玄微重新把小包挎好,伸手拉住他衣袖:「跟我過來。」
陸晅心砰砰的,猶疑兩秒,還是跟了過去。
她帶著他去了一條狹小山道,九曲十八彎,越往深處,越是密林蔽日,見不到一個人。
路上他不放心問:「我要死了么?」
畢竟他撞破了一個驚天秘密,難保對方不會殺人滅口,尤其她身份未明,且很大概率上不是人類,搞死他跟捏死一隻螞蟻一樣容易。
「再多問一句,你就死了。」玄微咬牙切齒。
陸晅立即噤聲,他暫時還不想英年早逝。
走了約莫兩里路,玄微才停了下來。
四周渺無人跡,荒草叢生,只有高聳的松木,和啁啾的鳥雀。
玄微雙手揣進棉服兜里,神情嚴肅,她不再裝嗲叫她哥哥,而是換成了頗為正式的:「陸晅。」
「嗯。」陸晅深吸一口清寒空氣,努力使自己鎮定。
玄微危險地眯起眼:「你曾對我有恩,我可以饒你一命,讓你平安過年。」
陸晅頷首。
「但你剛剛什麼都沒看見,」
陸晅回:「好。」
儘管性命堪憂,但他還是忍不住問出心中納罕:「我還是想知道你身份。」
玄微挽唇:「我是什麼對你而言重要嗎?」
陸晅說:「重要,不然到死都在想這件事。」
玄微作出以手割喉捋脖子的動作:「行,告訴你,這樣你過會兒就能瞑目了。」
「?」陸晅認慫:「那不必。」
凡人真的挫到家了,玄微不禁譏笑:「這麼怕死?」
陸晅胸腔起伏一下,並不否認:「我還年輕,還有很多想做的事,是不想死這麼早。」
玄微見他態度誠懇,口氣緩和許多:「算你識相。」
她舔舔上唇,指揮他說:「你站好別動。」
陸晅蹙眉,眼看著玄微從她布袋中取出一枚硬幣,嘰哩哇啦小聲念叨,像在施咒。
慢慢的,那顆一元硬幣浮出一周金芒,飛至半空。
陸晅眼底映上這圈光,有驚奇的明亮。
啪。
硬幣直直衝他撞來,眼一花,陸晅躲閃不及,就已不見錢幣蹤跡。
陸晅一頓,回頭找,「去哪了?」
玄微咧開大大笑容:「在你身上。」
這笑說不出的惡劣,陸晅去兜里翻找,卻摸不到任何東西。
玄微呵出一團霧氣,輕飄飄說著些心狠手辣的話:「別找了,你找不到的,這硬幣已經附到你身體里,可以時刻監聽你的一言一行。我現在放你下山,倘若你對外人提及我一個字,這枚硬幣會立刻貫穿你五臟六腑,讓你一瞬斃命。是生是死,我想你自有定奪。」
陸晅回:「我沒你想象的那麼差勁。」
玄微挑起一側眉毛:「誰知道呢,人心叵測。」
她哈了哈手,純真一笑,像早春山裡的花:「我先行一步,你半刻鐘后即可下山。」
陸晅拔足要追,卻發現自己真的動不了了,雙腳如同植進地里,只能眼睜睜看著她漸行漸遠。
陸晅突地想起今天過來的主要目的,大聲叫住她問:「玄微!照片上那個男孩子你真的不認識?」
山鳥受驚,撲簌飛往天際。
粉色身影一頓,回頭朗聲答道:「認識又如何,不認識又如何,都同我無半分干係。」
陸晅不再說話。
與一株木樁面面相覷了近十分鐘,陸晅兩腿才得到解放,他彈跳兩下,又在身上查找,拍打,抖撣,也不見那硬幣去哪了,不禁有些氣惱。
但轉念一想,這樣的奇妙經歷,也不是人人都能體驗地到的吧。
他自我安慰著。
剛剛被玄微限行,期間他一邊整理情緒,一邊回憶了一下當日初見,和以往相處時的那些細枝末節。
女孩不會說外語,肯定長居國內,對新潮事物不太了解,不懂漢語拼音,不會乘地鐵,不會用手機,但字寫的很好,現在想來,她平日里說話也文縐縐的,連罵腔都跟古人一樣……可以自由出入寺廟,鬼魂妖怪應該做不到?對他的稱呼多是凡夫俗子、凡人,身上還帶著一大堆金銀財寶……
怎麼越想越像個偷錢離家出走的叛逆小仙女?
這點上面,她和那個王天琦,好像有些異曲同工之妙。
陸晅往山下走,被自己的聯想給噁心到了,結論過於美好,與實際情況並不相符,如果真有仙人,哪個仙人會像她一樣手段毒辣,動不動以死相挾,隨隨隨便就往人身上安個定/時炸/彈。
陸晅不再猜了,不過是要他守口如瓶而已,對他來說不是難事。
……
……
在暗處等了半個多鐘頭,男人身影出現在寺門,玄微忙不迭跟上。
她擔心凡人回去之後仍會做些對自己不利的事,決定跟蹤他一陣。
人類太好騙了,對不科學的事物總是敬畏得不行。剛剛那個咒語就是個幌子,她哪會這種神通法術,不過是想讓他老實聽話。
玄微輕笑一聲,把硬幣收回殼包。這枚硬幣一直被她藏在手心裡,估計他還信以為真,一頓好找。
太呆了。
玄微迎著風,步履輕盈,在他五米開外尾行。
凡人好像沒什麼異常,甚至還去了附近一家商鋪,叫知緣。
這家店鋪開了好多年了,與山上兩座寺廟均有合作,會販賣一些靈緣寺、法元寺的周邊物品,有香囊有御守,很多遊客愛在這裡閑逛。
店內人很多,玄微跟上一位塊頭較大的歐美人,借他身形遮掩,也竄進商店。
她與陸晅隔著道貨架,裝模作樣挑揀著面前的紅色吉簽,一邊用餘光偷瞄男人動作。
他也在選東西,每樣都會拿起來看一看,不急不慢。
導購見他遲遲無法決定,過來介紹他面前的御守,末了才問一句:「先生想求什麼嗎?我們這邊什麼效用的都有,款式也很多。」
陸晅回:「有防小人的嗎?」
玄微眉頭跳了跳。
他又說:「最好還能免災。」
玄微伸長脖子,一臉迷惑。
導購笑著:「當然有,」她挑出一樣:「這個深藍色的,很適合你,希望你平平安安。」
「那就這個了。」他不假思索接過去,去收銀台結賬。
拎上精緻的包裝盒,陸晅低頭仔細閱讀使用說明,不遺落任意一個小字。
有些東西,當初不用信,如今是不能不信,還是重視起來的好。
看他跨過門檻,走出去一段,玄微才怒不可遏追過去,小人?災禍?可是在說她?
她乃吉祥四聖之一,可以化煞鎮宅,是仁壽之象徵。
他什麼眼神?怎麼可以有眼無珠到如此地步?
白瞎了她在他家弄的鎮宅咒了!今天有空就把它給收走!
玄微繼續跟他。
到了山下,他還是沒急著打車走,又在一家小食店休息了會,還點了兩串素丸子,坐那慢條斯理地吃掉了。
這人怎麼沒有一丁點刀已經架脖子上的緊迫覺悟?
玄微戴著毛領帽,煩躁地踹光了牆角的石子。
過了會,他才又動身,這一次,終於叫計程車回去了。
玄微也火速鑽進一輛等在路邊載客的私家車,說跟上前面那輛黃綠的士。
司機疑惑:「你追那個車幹嘛?」
玄微誆人從不用打草稿,苦惱道:「前面是我哥哥,整天不念書,四處亂跑,還死不承認,父母讓我跟著,找些證據好讓他知錯聽話。」
「翹課啊?你爸媽呢?」
「都要上班。」
司機一想,今天是工作日,於是不再多問,一腳油門跟上。
一路廣廈林立,日光晃著人眼。
載著陸晅的的士,停在了一個玄微從未到過的地方,是一棟高聳入雲的寫字樓,形似巨人,周身折射出冷冽的金屬色。
陸晅目不斜視走上石階,進入大樓。
玄微也跟著進去。
男人往裡走,路上有人跟他頷首致意,他也回了聲下午好。
他平時穿搭簡單,總背著雙肩包,就像個學生,但一到這裡,卻有種毫不突兀的出色氣場。
周遭都是陌生面容,是西裝革履形色匆匆的上班族,玄微覺得自己格格不入,目光不知該往哪擺,只能半仰著臉。
她看著他拐彎,也加快腳步,走過那個牆角,剛小心探頭去找,卻瞧見陸晅已經進了電梯。
嗷,要跟丟了!
她趕忙跑過去,可惜轎廂門已經閉緊。
玄微停在按鈕前,開始觀察他到底要去哪一樓。
不過,這數字為何不動?
也是此刻,左側電梯的門,忽然又向兩邊緩慢滑開。
玄微驚住。
陸晅好整以暇站在裡面,單手摁著門內一處,微微皺眉盯著她。
玄微脖頸僵硬,不知如何回頭,也不知道怎麼合理地跑路才不顯得那麼尷尬。
男人長睫一斂,隨即又抬眼看她,他眉心舒展,笑了笑,問:「想去哪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