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小人難纏
話說十良自從在春明舞台開場以後,漸漸吸引不少戲迷,有人是真的喜歡聽戲,也有人覺得女人唱武生本就稀罕,何況顧十良真本事擱在那裏,長靠戲瀟灑利落,短打戲矯捷靈活,所以慢慢的,但凡有她的戲碼,戲票竟然也能賣個八、九成,還有些年輕人,見她人長得又那樣好,美得毫無脂粉氣,因此也願意來捧她。
十良知道吃梨園飯的,全靠這些戲迷、票友來支撐,但凡台下見人家朝她招呼,也都很客氣,從來不擺架子。有時徐懷璋也會安排些應酬,她倘若不得已去,也從不和那些人調笑打諢,可實際上她比巧惠要活絡,巧惠對於這種應酬一旦不耐煩,總是把情緒寫在臉上,十良同樣不喜歡那些擺闊的富佬,可她臉上總是微笑著的,無非也是少說話、多吃飯,漸漸的人家知道她的性子,也就不勉強。
這天晚上她有戲,十良一早就坐著黃包車朝春明趕過去,她到了戲園子後門,剛把車錢付好,就見門口不遠處圍著一群人,好像有誰在那裏爭執吵架似的。她最不愛湊熱鬧,瞥一眼就要轉身進戲園子,這時她的一個跟班叫阿寶的丫頭,低聲道:“顧老板,裏麵有個人看著眼熟,那不是常給你捧場的王先生麽?”
這位王先生叫王子林,是個老資格的戲迷,在一家洋行做會計,兩口子平常沒什麽愛好,就熱衷於聽戲,十良回回演出他都要來聽,什麽《十字坡》、《挑滑車》都看了個便,十良雖沒有與他們夫妻開口說過話,偶爾在台下見麵總要和他們打個招呼,那王氏夫婦高興地什麽似的,可見都是靦腆的性子。
所以一聽到阿寶提及“王先生”三個字,十良立即停住腳步,她對阿寶道:“走,咱們過去看看。”
原來王子林坐的黃包車撞到一輛轎車上,那轎車雖無礙,轎車上卻下來幾個流裏流氣的青年,不依不饒,非讓黃包車車夫陪500塊錢,王子林忍不住幫了幾句,頓時幾個人就推推搡搡起來,其中一個年輕人乘機朝王子林下了重手,立時打得他嘴巴出血,門牙都碎了。
十良過去一看這架勢,想也未想,立時上前就把王子林扶起來,叫阿寶遞過來一塊手帕給他捂著嘴。王子林嘴上疼,心裏氣,看到終於有人仗義出手,連手都哆嗦了。為首的一個年輕人,也就是動手那個,上下打量一番顧十良,見她是個秀氣的姑娘,冷笑道:“哎吆,來幫手是了吧?恐怕也是個討打的!”他說著這話,還拿手不客氣的指指戳戳,差點碰到十良的臉頰。
他正得意,就見那女子伸手擋開他的胳膊,意思是不許他這樣無禮,他哪裏咽得下這口氣,又是當著手下的麵,立時就把腰一叉,叫囂道:“敢擋老子的路,不想活了!”說話間他就欺身上前想去揪住對方衣領,哪知對方很敏捷朝邊上避讓,他先是撲了空,隨後就從腰間拔出匕首反手朝十良手臂上去紮,結果隻覺得腳下被絆住,一個站不穩,立時就麵朝下摔個大馬趴,圍觀諸人見他自作自受,門牙也被摔斷,立刻哄然大笑,幾個幫手要上前替主子為虎作倀,都被十良給避讓過去。
那夥人見討不到好處,嘴上雖嚷嚷著,腳下卻比誰都快,早把那惡少扶進轎車,有人眼尖最快,叫道:“這是春明舞台的顧十良!”那惡少狠狠道:“回頭看我怎麽算這筆賬!”
等到顧十良送走千恩萬謝的黃子林,阿寶反而有些怕了,她道:“那人或許有些來曆。”十良笑道:“我一不曾動手打人,二不曾出言辱罵,就算他有來曆,無非是惱我不給他顏麵,可他臉上又沒寫字,我哪裏知道他是誰?”
第二天她剛到戲園子,就囑咐阿寶把買好的各類水果放到冰箱去,什麽西瓜、大花紅、脆甜瓜之類,另有叫人煮了一大壺酸梅湯,也擱在綠漆的洋鐵冰箱裏;她喜歡花,今天順便買了幾把玉簪花、晚香玉向花瓶子一插,能令化妝室香個兩三天,十良這裏有好吃、好玩的,她待人又和氣,所以戲班子裏的人都沒事兒都喜歡朝她這裏跑。
她正和一個唱醜角的逗趣,就見春明舞台的經理就急吼吼跑來道:“顧老板,出大事了!”十良也不說話,慢吞吞的拿著粉撲對著鏡子,半晌才回頭笑道:“天塌了不成?”
經理哭喪個臉說:“今天有人朝少東家告狀,說是他家少爺在戲園子後麵被春明的顧老板打傷,摔碎了兩顆門牙,那人是黑道上的出身,叫胡寧江,家裏做著珠寶生意,連老東家都要給幾分薄麵,所以這個窟窿不好補哇!”
十良靜靜地聽著,見經理講這話時眼神閃爍,她想那人肯先朝徐懷璋告狀,可見還是給徐家顏麵,否則就算帶著人來砸戲園子也極有可能。現在經理巴巴的跑過來,倒像是對下一步的安排早有策劃似的。於是她不動聲色,笑道:“那少東家的意思呢?”
經理為難道:“少東家的意思是那人是有來頭的,顧老板既然在這一畝三分地混飯吃,犯不著得罪他,不如過去陪個罪,或者說後悔,或者說有眼不識泰山,隻要叫他消了這份氣就行,否則就連少東家也難辦哎。”
十良沉吟片刻,笑道:“犯不著!”
經理有些納悶,不知她所謂何意,不由“咦”了一聲。
十良道:“我從不撒謊,也不後悔做過的什麽事兒,何況這事兒我也沒錯,因為這位胡老爺的公子,我一個指頭都沒碰著。”經理聽罷,隻好愁眉苦臉走開。
阿寶在邊上,擔心道:“萬一姓那姓胡的背地裏使壞呢?”十良安慰她道:“姓胡的要真是使壞,就不用先通知徐懷璋和我,否則就不是通告天下接下來的壞事是他做下的嗎?我且看著他有什麽能耐。”
果不其然,沒過幾天徐懷璋親至,一見到十良就做出唉聲歎氣的樣子,道:“罷罷罷,真是服了顧老板,我都火燒眉毛了,你還一派篤定悠然!”十良笑道:“這麽急?我看您眉毛好好的、頭發也好好的,還是和以前一樣英俊瀟灑,怎麽就火燒火燎的親自跑來?”
徐懷璋知道她的性子,於是素性打開天窗說亮話:“那位胡先生和我們徐家有些交情,否則早就登門算賬了!我也知道那位胡少爺的德性,有人也把那天的事情一五一十都和我說了,幸虧你沒真動手,不然他們早就炸開鍋,那胡寧江也是自覺理虧,可你要是一點麵子都不給人家,他下不了台,這事就越發沒完沒了!”
顧十良點點頭,說:“那要怎麽才算給麵子呢?”
徐懷璋連忙道:“他的意思呢,是他的一位至交過幾天要辦喜事,他要送個大禮,不如你顧老板送他個人情,去那位辦喜事的人家裏唱大戲,算是賀壽。”她一聽,原來是叫她免費去唱堂會,這位胡寧江也忒會借花獻佛送人情。
她立即問道:“唱哪幾出呢?”徐懷璋道:“這個他倒沒說,那辦喜事那人叫洪天魁,也是江湖出身,你把拿手的武戲認認真演幾出,他們肯定喜歡。”他既這麽說,十良也就痛痛快快的應了,誰知徐懷璋一走,阿寶立即道:“顧老板,那洪天魁家裏難唱堂會最難應付了!那人很懂戲,一說一個準,要是誰到他家裏去唱被抓住紕漏,名聲就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