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試戲
春明舞台之行給金巧惠留下深刻的印象,尤其是梅又琳的那種雍容氣派,更是叫她震動。打那以後,她便悄悄的把看過的彩色雜誌上有關花園洋房和珠寶的頁碼都減下來,隻要得空就一個人去翻那些畫片,幻想著將來自己也能住在這樣美輪美奐的房子裏,渾身都佩戴著那些亮閃閃的珠寶。
顧十良眼看著手頭的錢已經湊足二十塊,就和胡師傅商量到底要上演那些戲目,才能把這些置辦行頭的錢物盡其用,最大程度的發揮她的一身本事。胡師傅撚著胡子道:“你的優點是嗓音圓潤、明亮,唱、白均頗有韻味,肯定是女伶中的佼佼者,缺點就在於你的短打戲,你個子偏高,扮相就很英武有丈夫氣,所以長靠戲比如《冀州城》、《挑滑車》才是你的強項,其餘的至於文武老生戲嘛,也能拿得出手。所以我看你要想一炮打響,就得從長靠戲上入手,不如先置辦齊幾套長靠戲服,也不用全新的,我再幫你借點雞零狗碎的東西,對付著先把年前幾出戲唱了。”
他們這裏籌劃的很好,沒料想半中腰出了件意外,一下子就把顧十良的安排全部打亂了。原來是元旦那天,德升媽犯了老毛病,原先都是請街口的神醫劉過來給紮幾針、開個藥丸子,對付著就能挺過去,誰知道這次舊辦法完全沒轍,直把老太太疼的下不了地,後來還是十良建議說不如送到醫院裏去,找西醫洋大夫看看,可那樣一來呈論住院費,光診金就要五塊大洋,德升是那種家無隔夜糧,一天賺的錢隻夠吃兩頓棒子麵的,哪裏有這能耐送老娘去哪裏呢。
十良想了想,說:“不礙事,我這裏有二十塊,你都拿去用,除了看病、醫藥費,剩下的再給老太太買些墊補的點心。”德升知道那錢是她攢了許久就等著買行頭上台用的,哪裏肯要?兩下裏推來讓去,十良有些不耐煩,隻把一個荷包朝桌子上一擺,道:“得嘞,錢就是攢來花的,我那點事兒算什麽呢?難道還有你媽的命重要?”德升聽了,這才紅著眼拿過那荷包,說要盡早還給她,十良道:“有什麽還不還的?就當我存你這裏的錢,也不急著要。”她對錢,向來這種來之淡然,去之泰然,雖然顯得很仗義,卻令旁人感到十分不滿,尤其是金巧惠,她原先一直指望師姐能早早上台,自己也好有個伴兒互相照拂,如今心願成空,自然很不滿意。
這天她下了戲就去應酬,那地方是個飯店的包廂,大夜裏的也燈火通明,她一掀簾子進去,就聞見濃馥的雪茄煙味兀自未消,左邊屋子裏傳出一陣唏哩呼嚕抽鴉片的聲音,隔著簾子卻聽得清清楚楚。等她走進去一看,張三爺躺在床上燒煙,李四爺對麵躺著,還有一個叫蘇清河的正靠在旁邊一張鋪了虎皮毯子的沙發上,把冬瓜般的腦袋靠在椅子背上,歪斜著眼睛,嘴上幾根荒荒的胡子,笑著都翹了起來,原來他正在逗一個伶人道:“我不要你幫我燒煙泡,你把新學的《玉堂春》給我唱上一段就行。”那女人道:“人家來了,總是要人家唱戲,怪膩的。”蘇清河道:“這孩子,又撒嬌。”旁邊就有個人插嘴道:“這都是你慣的呀。”
金巧惠向來厭惡這種場合,奈何這些人都是茶樓的常客,很多時候伶人要靠他們來捧,送花籃或者盾牌給茶樓添熱鬧,否則清清冷冷的場子,別說茶樓老板不樂意,伶人也下不來台。幸好那個蘇清河還算規矩,平常無非在飯店擺場子請她們陪個吃飯而已,聽說一些過分的人,還會借口打牌,專門叫伶人去酒店的包房裏麵玩,一去就是通宵達旦。巧惠今天有些不舒服,隻管挨著蘇清河坐在沙發上坐著。
後來說起年關將近,很多戲班演完封箱戲就要回家過年,春節裏再無可看的好戲、大戲。蘇清河道:“其實這個過年的時候,才是大門大戶最熱鬧、最需要戲班子的,可惜每逢這個時候,總歸要鬧戲荒,連春明舞台的徐少爺都和我抱怨,別看他們平時手裏管著那麽多戲班子,到了這個節骨眼,老爺子想看場好戲都找不到人!”說著無意,聽者有心,金巧惠當時就把這句話給記到心裏了。她等到人少時,便小聲對蘇清河道:“蘇先生,我倒有個現成的戲班子要推薦,生旦醜都是有的,要是徐家肯出好價錢,春節去他家常堂會,一點問題都沒有!”
等到第二天晚間,巧惠一下戲就拉住師姐的手,小聲道:“現在有個好機會,提前給咱們每人200塊的包銀,春節唱四場堂會,如何?”十良盡管很吃驚,還是按捺住喜悅道:“這是什麽樣的人家?出手這樣闊綽?”巧惠嗔道:“甭管它什麽樣的人家,就算他不給錢,我也願意去白唱這四場戲,你知道那人是誰麽?是春明舞台的老板哎!隻要被他家看上了,來年咱們入主春明舞台,那簡直是水到渠成!”說完這話,小惠激動的在地上轉了個圈,擺出一副旗開得勝的姿態,那樣子好像她已經成了聲震北平的名伶,台下就是萬千觀眾,正在那裏叫好擊掌呢!顧十良也很高興,她問:“可是人家對我並不了解啊,他們總不能是個唱戲的就朝家裏請。”巧惠拍拍她的手,道:“這事兒不難,等我回過師傅,找天他們家派汽車來接咱們過去試戲,徐公館東西都是現成的,咱們隻要把拿手好戲、看家本領使出來,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