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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斑鳩死了

  最近下了幾場雨,氣候明顯變冷了,滿樹的葉子隻餘稀稀拉拉的幾片,寶玥也換了厚夾衣穿,晚上開始蓋厚棉被。這天晚上,都要睡了,聽見前院有人敲門,那緊急的敲門聲在本來安靜的院子覺得特別刺耳,然後就是腳步聲、有人爭執說話的聲音,還夾雜著女人的哭聲,寶玥在溫暖的被窩裏朦朧欲睡,被這吵鬧聲喚醒睡意,隻好翻身把臉對著牆壁,好一會才又酣然入夢。


  第二天是周日,吃早飯和午飯時,都沒見張媽,臨到晚上,才看見張媽出現。寶玥本能地將這幾天的事情聯貫起來,問她:“張媽你去哪裏啦,雲姐還好麽?”張媽聽了這話,雙眼頓時變得通紅,背轉身去掀起腰上的大圍襟來在眼睛皮上不住的擦著,說:“沒嘍,這人說沒就沒嘍,哎!”寶玥半信半疑道:“什麽沒了?”張媽慌忙說:“小孩子家,亂問什麽?”


  後來寶玥就存了心,果然沒多久,就聽見張媽在母親麵前說:“這丫頭膽子太大,找個江湖郎中買了藥,也不告訴別人,昨天下午自己在家就昂著脖子灌下去,誰知道開始隻是疼,後來滿地打滾,流了好多血,等她家裏人把大夫請過來,早就不行了,打下來一個小女孩,都有人形了。我今天過去,把她後事辦辦,她家裏人隻剩一個哥哥嫂子,也都涼薄得很,不頂用。”逯太太抽下鼻子,歎口氣,說:“這丫頭命真苦,都怪我,不該讓她去後院伺候。”張媽不敢接嘴,逯太太又道:“回頭你幫我多給她墳前燒些紙錢,畢竟主仆一場。”她頓了頓,又說:“還好是個女孩,要是個小子兒,不就是逯家的孫子了麽?”言畢,逯太太忽然一笑,表情像隻貓,頗有些陰森的意味在裏麵,寶玥在外麵看了,猛然就覺得脊背上從脖子順著一路朝下,冷颼颼的。


  這天晚上,寶玥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好容易入了夢鄉,就見一個小女孩,頭發又細又軟,渾身燦爛美麗煞是可愛,可她的臉卻看不清楚,一會兒好像是顧十良,一會兒又好像是寶玥自己,等到後來,竟然變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張麵孔。寶玥嚇得大喊“救命”,猛然從夢中驚醒,身邊仍然是無邊的黑暗,隻有窗外微弱的光線閃動,不知是黎明還是半夜。


  第二天晚上,廚子上了盤新菜,祖母和母親對一盤菜讚不絕口,連聲說:“鮮、嫩、香!”父親也讚道:“小童子雞也沒這麽好吃,這是什麽鳥兒啊?”母親說:“斑鳩。”寶玥嚇了一跳!想該不會就是書房外柏樹上的那隻斑鳩吧?餐桌上的這隻爆炒斑鳩和那隻每天歌唱的斑鳩距離太近了!想到這裏,那餐飯寶玥就隻吃了點素菜。周日早晨剛醒來,因為不用上學,寶玥連忙趕到書房,卻沒聽到那隻斑鳩執著歌唱了。她想:完了,不可能的事難道真的要變成可能?正當寶玥陷入絕望和悲哀之際,那熟悉的叫聲終於從窗外傳來,不過,這次怎麽聽,都像那句話:

  “三姑毒——毒!”


  經過這些事,寶玥對宇昂的態度有了轉變,以前見麵總親親熱熱喊一聲“二叔”,現在就像眼前沒這人一樣,她無從探究二叔在雲姐的死中究竟扮演了什麽角色,隻是從直覺上認為他的所作所為都應該是極不光彩的。直到很多年後,她才明白這是個多麽懦弱且殘忍的男人,而她自小所仰仗的兩位親密女性,盡管對她嗬護有加、慈愛可親,在這件事中所體現的,卻全是殘忍!

  照德升媽的說法,老趙家好幾代都吃的是國子監的飯,德升的爺爺更是為新科狀元打過狀元及第的旗,還伺候過光緒爺的師傅,也就是狀元翁同龢。可惜世易時移,德升本該伺候文魁星的命,估摸著將來也就是一廚子。不過別看他年紀不大,手藝可真不差,尤其做撥魚兒真是絕,單用一根細筷子就能把稀麵順著碗口趕到鍋裏,一碗撥魚是一根,且粗細如一。這東西德升媽一做,立刻就成了麵糊糊疙瘩湯,但有時家裏揭不開鍋,就連疙瘩湯也不常吃,他家最常見的菜就是一塊醬菜疙瘩,有時也做點熬白菜。


  可德升媽活得很得意,整天雄糾糾氣昂昂,時常說:“北平就是好,熬白菜也比別的地兒好,誰叫五味神在北平呢!”


  眼看著又到了新鮮大白菜上市的時節,德升媽也趕忙囤好些白菜,和鄰居商量著一起拾掇醃製。這天中午,院子裏堆滿了大白菜,有人負責去井口挑水,有人則在那裏忙著洗菜。因為院子不大,大家隻好輪流挨個忙活,德升媽估摸著輪到自己家還有一會兒,就先在屋裏忙活針線。


  恰好寶玥這時來找十良,鄰人說十良正在德升家,寶玥找過去,就見這家門口有一盆夾竹花,上麵是落滿灰土,等進了屋,則見裏麵堆滿東西,比如字紙簍、舊皮鞋、空瓶子、藤箱,簡直連個下腳的地兒都沒有。德升媽坐在臨窗的大炕上,炕中間一張矮桌,上麵堆滿了活計和針線盒子,她正在教十良納鞋底,口中道:“頂針箍要支牢鞋底針,否則狠命一戳,針尖雖刺進布頭,針屁股也會頂進你肉裏去。”兩個人見了她,忙道:“快把門簾子放下來,冷!”


  寶玥這才看清屋角有個白鐵皮爐子,煤球正籠著很旺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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