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花樓

  穿不穿得上?

  那家丁的麵色一白,這才發現那鞋子看上去不過六寸有餘……


  若是麵前這五尺來高的少年校尉穿恐怕恐怕湊合,七尺男兒……


  洛清筱見他不敢吭聲,眼底閃過一絲冷光,而後淡淡開口:“方才我同徐校尉,已然去案發現場勘查過,據鄰人證詞,事發那日,天降暴雨,是也不是?”


  楊盛顯然不止她這般問是何意圖,隻細細想了想便囁嚅著應了聲是。


  “楊家小姐所住的屋子隻有一扇窗戶,那床邊,便是種花的花圃,四下皆是泥土!”


  洛清筱看著那雙幹幹淨淨的鞋子,語氣更冷:“若真有什麽奸夫,想必他要離開,也必然得踏過那些泥濘,而你這鞋子幹幹淨淨,連鞋底都沾了些灰塵,難不成那奸夫,是長了翅膀飛出去的不成!”


  “大,大人……”


  那楊勝早已經嚇得麵如金紙,洛清筱一把拿過包同知麵前的驚堂木重重一拍:“再不從實招來,便讓你見識見識我北司昭獄!”


  包同看她極其嫻熟的拍那驚堂木的動作,嘴角一抽,卻並未出聲阻止。


  “大人饒命!我招!我全都招!”


  楊勝一聽北司昭獄,立時間軟倒在地上,磕頭如搗蒜般開口:“是小人鬼迷心竅!聽了夫人的話,收了夫人百兩紋銀誣陷小姐!”


  “大人!民女冤枉啊!”


  那尤氏聽著楊勝將她供了出來,心下頓時一慌,趕忙跪在地上狀似柔弱的開口:“民婦怎會害佩兒呢,她雖是我的繼女,我卻一直待她視如己出……”


  “不必在我麵前假惺惺。”


  洛清筱撩起眼皮掃她一眼,隨手自案前拿出一份供詞扔給她:“這是藥房老板的供詞,在佩兒姑娘的弟弟去世前,你便去他店中購置過砒霜——尤氏,你作何解釋?”


  尤氏頓時愣住,麵如死灰,眼看著衙役們虎視眈眈的看向她,才將自己謀劃楊佩兒的弟弟,試圖誣陷楊佩兒之事招供。


  洛清筱重重敲了敲驚堂木,正想宣判,才想起自己不知道該如何論罪,隻得訕訕看一眼包同知。


  “主犯尤氏殺人害命,誣陷楊佩兒,罪加一等,秋後處斬;從犯楊勝,杖責一百,流放!楊佩兒,無罪釋放。”


  包同知眼神複雜的看了一眼洛清筱,暗暗歎一聲後生可畏,這才宣判。


  差役摘下楊佩兒身上的枷鎖,楊佩兒衝上前,便直直跪在了洛清筱三人麵前。


  “多謝,多謝大人為我洗脫清白……”


  楊佩兒語氣激動,洛清筱剛想去攙扶她,手卻被楊佩兒緊緊握住,又是一陣千恩萬謝,倒叫她鬧了個大紅臉。


  徐英看她那副羞赧模樣,抬手撓了撓頭。


  這洛小兄弟,怎得見著女人這般害羞,今後怕是不好討媳婦!

  楊佩兒許久才將洛清筱的手放開,依依不舍的家去不提,洛清筱剛鬆了口氣,卻被徐英一把攬過肩膀。


  “小洛,哥哥帶你去個好去處,嘿嘿嘿!”


  好去處?

  洛清筱還未回過神,便被徐英拽了出去,待廳中無人,一道身著玄衣,腰佩繡春刀的身影,才從屏風後走了出來。


  “指揮使大人。”


  包同知和蕭慕懷問過好,不由得感慨一句:“這洛校尉,當真是後生可畏啊——果真還是大人的眼光毒辣,能將這等人才收於麾下!”


  蕭慕懷並未開口,隻是看著徐英同洛清筱離去的方向,神色晦暗莫名。


  包同知隻道他是留心兩人去處,不由得笑眯眯的開口:“今日斷了案子,這些小年輕們高興得很,方才徐校尉還說,要帶洛校尉去個好去處,我尋思,這些小家夥怕是要……”


  蕭慕懷的心思並未放在包同知身上,隻是神色莫測的撚了撚指尖,目光幽冷深邃的看著一眾北司緹騎走出大門。


  郡主那案子才將有了些許線索,眼下又斷了……


  而這個他本以為是草包一個的洛蘊,不僅行事詭異,似乎也有幾分頭腦——那帶走郡主的人,會不會正是此獠?


  蕭慕懷的目光逐漸變冷,與同知道了聲別,便神色冷凝的走了出去。


  ……


  “洛兄弟!莫要拘謹!出來就是玩的!今日咱們兄弟出錢,讓你好好開心開心!”


  徐英抬手重重拍了拍她的肩膀:“今日能破案,都是你的功勞!來,哥哥敬你一杯!”


  洛清筱現下頭腦已經是一片空白——準確的說,從被北司眾緹騎帶進這花樓開始,她的腦子便已經形同虛設,隻能像個木偶般任憑這幫棒槌折騰。


  如果她娘知道,她跟一幫錦衣衛出來喝花酒……


  洛清筱看著坐在自己身旁媚眼如絲的花娘,又看了看懷中幾乎都摟著個女子的眾緹騎,麻木舉杯:“多謝大哥,幹杯。”


  她倒是不怵喝酒,小時候同兄長一道偷喝祖父的酒,她便知道自己酒量驚人。


  酒過三巡,竟隻有她神誌清醒。


  張遠已然喝得大了舌頭,醉醺醺的摟著個花娘上前:“洛,洛兄弟!你是個漢子!懲奸除惡,同咱們大人,一樣一樣的!來,我敬你一杯!”


  洛清筱已經徹底自暴自棄,麵不改色的舉杯和他碰了碰——


  若隻是喝酒,倒是勉強可以接受,反正她的酒量,也算千杯不醉。


  門突然被一腳踢開,來人氣焰囂張,徑直走了進來。


  眾錦衣衛哪裏會吃癟,紛紛轉過頭怒目而視,臉上的表情卻頓時僵硬。


  洛清筱眼看著眾人對著他背後那人咽了咽口水,心裏莫名有些不詳的預感。


  看他們的表情,不太像是看到了什麽絕世美人,那麽能讓他們咽口水的,還如此驚惶的……


  她僵硬的轉過身,正對上那玄衣墨發,腰佩長刀的頎長身影。


  那冷得像是別人欠了他萬兩黃金的俊臉,不是蕭慕懷能是誰!


  “指,指揮使大人,咱們,咱們今兒是為洛兄弟慶祝……”


  眼看著眾兄弟表情瑟縮,一開始提出來要逛花樓的徐英咬了咬牙,決定自個出來保下兄弟們:“這主意是我提的,也是我逼著他們出來的!大人要罰,那罰我老徐吧!”


  他放下酒杯便打算跪下領罰,北司的規矩,便是不可逛花樓取樂,這一次,恐怕他要脫層皮!


  蕭慕懷看著眾人恐慌的放開懷中的花娘,又掃了一眼身旁空空落落的洛清筱,嘴角忽然勾起一絲微涼笑意。


  “洛蘊今日立了功,自然要慶祝。”


  他抻了抻衣擺,隨意的坐到洛清筱對麵,語氣若有深意:“本司一向賞罰分明,今日的酒錢,便由我包了——去將樓裏的花魁請來,好、生、陪、伴洛校尉!”


  好生陪伴……


  洛清筱打了個哆嗦,自然聽出了蕭慕懷是故意如此,下意識便訕笑著想要推拒:“大人,其,其實……”


  “怎麽?洛校尉不喜歡姑娘不成?”


  蕭慕懷撩了撩眼皮,語氣淡然:“那便去尋兩個清秀的小……”


  “不不不!我喜歡姑娘!”


  不等男人那“小倌”二字說完,洛清筱便急急開口:“多謝指揮使抬愛!屬下真是三生有幸,才能仰仗指揮使大人,能得到這樓中花魁的陪伴!”


  她後背已經是冷汗涔涔,卻還是極力做出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


  蕭慕懷涼涼掃她一眼,也不答話,隻定定瞧著那媽媽將一個美貌女子塞進洛清筱懷中。


  “冷姑娘可要關照好我這位得力下屬。”


  男人握著酒杯,若有深意:“莫要冷落了他。”


  “……”


  洛清筱膽戰心驚,一麵應付著那過於熱情的坐在她懷裏的花魁,一麵同眾人推杯換盞,隻覺得頭皮發麻。


  蕭慕懷……你定然是來克我的!

  酒過三巡,洛清筱終於找到機會尿遁,一張臉卻已經紅得能滴出血。


  徐英極沒有眼力勁的打趣:“洛兄弟,你這般害臊,日後恐怕討不著媳婦啊!今後哥哥帶你多出來見識見識!”


  見識個鬼……再多見見真的會死!

  洛清筱擺脫了蕭大魔王的威壓,心下總算鬆了口氣,找了棵粗壯的大樹靠著,正打算待一會便推說酒醉回去,卻不曾想後院中卻突然傳來一道聲音。


  那假山後影影綽綽的似乎有兩道黑影,正在一處交頭接耳:“事成之後,那礙事的小子如何料理?”


  “自是殺了幹淨。”


  另一道黑影的聲音傳來,洛清筱心下一驚,心中驀然升起一股寒意。


  不知為何,她心下直覺兩人口中“礙事的小子”,極有可能便是兄長洛蘊!


  她哥哥有危險!


  洛清筱心下一驚,下意識便想後退回去找人,腳下卻突然咯吱一響,竟然是不小心踩到了枯枝——


  “誰!”


  一道冷凝喝問傳來,洛清筱後背一冷,便看見黑衣人似是掏出了刀刃,警惕的朝著她的方向看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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