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政王的小探花

  歌舞升平,絲竹聲慢。


  陳錦玉趴在案幾上喝得微醺,半眯著眼休息。


  “大人,大人。”


  耳邊宮女呼喚的聲音時近時遠,陳錦玉支起腦袋想應一聲,意識卻越來越沉重,他渾渾噩噩的朝宮人看了眼,嗓子眼像塞了團棉花,連話都說不出來。


  秀娥俯身又喚了兩聲,確定藥已經生效後迅速離場。


  這是讓人意誌昏沉的迷藥,據陳小九所說,藥效隻有一刻鍾,跟喝醉了無異。


  明樂帶著禁軍包圍禦花園,感歎道:“我可真惡毒。”


  係統:“……我還以為你要下春.藥來著。”到時候陳錦玉侮辱了宮女或者當眾出醜都會吃不了兜著走。


  沒想到是迷藥,還隻是一刻鍾的迷藥,“你下迷藥有什麽用?讓他多睡會?”


  “春.藥。”明樂嘖嘖兩聲,“我才不用那麽低端的手段。”


  他笑笑,“你看著吧。陳錦玉如果不是主角,他必死。”


  係統不信:“吹,你接著吹。”


  明樂已經到禦花園了,他悄無聲息的走到武王身邊,恭謹的行了一禮:“已經準備好了。”


  現在發動的時機其實不好,對聯是齊承鴻親自準備的,掐準了不會有人在半個時辰內答出來。


  可他錯算了明樂。


  齊承鴻瞥了眼明樂,明樂此刻正站在他身後。


  少年低眉斂息,虔誠卑微,像是對主人最忠心的狗。


  齊承鴻閉目微沉後起身。


  武王凶名濤濤,幾乎是瞬間,全場靜默。


  年輕人端著酒杯不知所措,老臣們紛紛繃緊了麵皮。


  紫金冠,莽龍袍,本就高大俊美的男人更添威儀,英武不凡。


  一向冷戾的男人微微勾起唇角:“大家既然已經討論過那對聯了,應當都有了自己的想法。”他環視一周,“我欲自封攝政王,誰讚成,誰反對。”


  哄好小皇帝的太後恰好回來,聞言臉色一白,瞬間癱軟了身子。


  她知道,她就知道!武王不會平白回來,他的目標就是、就是皇位。


  憤怒,驚懼。


  太後鐵青著臉朝大臣們望去,希望有人能站出來。


  可沒人說話,現場鴉雀無聲。


  對聯,什麽對聯?思國思家思社稷。


  武王讓他們思國,是在勸誡他們。的確,武王成為了攝政王會將大雍治理的更好。


  思社稷也是,武王上位,百姓也會過得更好。君不見西北臣民夜不閉戶,路不拾遺?

  思家……思家就是赤.裸裸的威脅了。


  一旦反對,武王會殺他們全家的。


  柳生白麵色冷凝,果然,今天果然有大事發生。


  但他為什麽一點消息都沒聽到?

  他此刻心思紛雜,竟然也沒注意到陳錦玉還昏沉著。


  太後摳破了掌心,已經是怒極。大雍,這就是大雍啊!


  她兒子可是帝王,大雍的帝王!就沒一個人敢說一句話嗎?

  武王要當攝政王她是不會同意,可她也攔不住。


  武王但凡給她、給皇帝一點顏麵今天都不會說他要自立攝政王。


  武王……武王是在說,大雍以他為尊。


  憤怒過去,太後靠在宮婢身上,已經是滿目悲涼,她望著這滿場朱紅袍,心下絕望。


  陳錦玉模糊中聽到了攝政王幾字,意外,也不是太意外。


  他要是還清醒著,恐怕會瞬間聯想許多,可他還暈著,腦子裏就一個念頭,不行,絕對不行。


  武王怎可自立攝政王,這大逆不道,會遺臭萬年!

  他努力掙紮,但也隻是勉強抬起了頭,目光清明了些許。


  大雍不是武王一個人的大雍。


  一個步履蹣跚的老臣走了出來,他知道此刻出來會被武王記恨,但沒辦法,他必須出來:“誒。”


  王老,他曾官至宰相乃是三朝元老,門生弟子遍布大雍,隻有他來當這個出頭羊才會有人繼續出來,“臣反對。”


  王氏派係十多個官員頓時白了臉,他們對視一眼,可走出去的隻有七八人。


  兵部吏部禮部……他們走到王老後麵,撩袍一跪,齊聲道:“臣反對。”


  齊承鴻麵不改色,淡淡道:“繼續。”


  臣子裏有人麵色沉重,有人眼神閃爍……不是所有人都希望武王掌權的。


  反對的人們相繼走出,也不多言,徑直跪了下去。


  凝滯,畫麵井然有序,鴉雀無聲。


  大雍五大氏族,兩大氏族的家主跪了下去。


  不少人心裏提著的氣都放鬆了些,今天武王的事恐怕會無疾而終——不知道要拉扯多長時間。


  最多大家表麵同意,私下繼續爭鋒。


  不然……笑話,武王能把這些人全殺了?這都快將近五分之一的大臣了!不可能。


  柳生白見父親朝他看來,默默搖頭。


  不妥,很不妥。


  他又看向明樂,那黑衣少年靜默的站著,像是武王影子裏陰影。


  柳父是不讚同的,他覺得五大家有三大家反對,這事就穩了。


  但兒子不同意,他隻好再等等看。


  等了快一刻鍾齊承鴻才繼續開口:“沒人了?”


  無人回話。


  齊承鴻有些遺憾的掃視了一眼,惋惜道:“有些少啊。”


  什麽少?什麽有些少?


  太後剛好看一點的臉色急速轉黑:“武王……”


  齊承鴻打斷了太後,命令道:“殺。”


  他還以為會有四分之一,三分之一也不是不可能。


  明樂當即率領瞬間出現的黑甲士兵們朝人殺去。


  驚怒、惶恐,人群沸騰起來,王老怒發衝冠:“武王!”


  他敢,他真敢。


  噗嗤,噗嗤。


  刀槍入肉,鮮血淋漓。喝罵,求饒聲直入雲霄。


  年輕的小輩們兩股戰戰,癱倒在地。


  明樂沒動手,他在一旁觀戰。


  他目光森冷,氣質陰邪,半邊身子都沾了血。


  柳生白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明樂,比武王命令殺人時還震動。


  明樂也注意到了柳生白,兩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遇。


  他不避不讓,無動於衷,白皙的手指漠然的擦去了濺到黑鐵的麵具上一滴血。


  柳生白閉目,胸腔起伏不定。


  不可能,小樂不會變成這樣。


  陳錦玉終於感覺酒醒了些,他憤然起身,在一片血肉橫飛看到了大刀朝淚流滿麵的王老砍下,他目眥盡裂:“住手!”王老算是他的恩師。


  柳生白猛然回頭,錦玉怎麽衝出去了?


  該死,他以為錦玉不會動的!為什麽要選在這個時候。


  明樂見特意挑的站位,絲毫不意外的見陳錦玉直奔而來後麵無表情的拔起了刀。


  毫不拖泥帶水的往下砍,“你看,這就是腦子不清醒的壞處,不去求武王,跑過來送人頭?”


  係統目瞪口呆:“你,你他媽……”


  好狠,太狠了。做壞事竟然一點痕跡都沒有。


  陳錦玉不會懷疑有人下藥,他隻會覺得自己酒被嚇醒了。


  刀光凜冽,陳錦玉瞳孔一縮,避無可避。


  然而意想中的疼痛並沒有襲來。


  那黑衣少年先是倒退一步,肩頭滲血,又是清脆的一聲,手腕不自然的聳拉下去,。


  兩個方向的暗器,一枚擊傷了明樂的肩膀,一枚打斷了明樂的腕骨。


  沒機會了。


  明樂垂下睫毛掩住眼裏的憤恨。


  陳錦玉驚魂未定,意識到自己做的蠢事後馬上大喊道:“求武王刀下留人!”


  隻有求武王,隻能求武王。


  齊承鴻在看明樂,黑衣少年垂著頭,白皙的手指捏著染血的手腕,一聲不吭的站著。


  他出手了,擊傷了明樂的肩。


  柳生白也出手了,他是真狠,一擊擊碎了明樂腕骨。他此時滿是後怕和悔意,差一點,就差一點。


  他瞥了眼明樂,強行壓下心裏沸騰了殺意。


  這人要死,必須死。


  齊承鴻沒有搭理陳錦玉,他看著明樂:“回來。”


  明樂彎腰撿刀,走到齊承鴻身邊時已經恢複了平靜:“爺。”


  明樂接他的命令殺人,被打傷的也是明樂。


  可齊承鴻沒有解釋,也沒道歉,他冷聲道:“跪下。”


  明樂滯了下,緊接著砰得一聲雙膝跪地:“主子。”


  少年溫順的垂著腦袋,露出一截雪白的後頸。


  他肩頭還在滲血,黑衣濡濕,手腕上的血痕殷紅的妖豔。


  齊承鴻想碰一下,但他忍住了。


  男人瞳孔漆黑,神色冷漠:“再有下次殺無赦。”


  明樂以頭觸地,輕聲道:“奴才曉得了。”


  一直暗戳戳等著的係統:“就這?”


  它傻了,“你可是要殺陳錦玉啊!就下次殺無赦?就下次殺無赦?”


  日他仙人板板!


  明樂疼的嘴唇都掉色了:“我隻是執行任務而已,他還能殺了我?”


  開什麽玩笑,他這是“秉公執法”。


  係統沉默了一瞬:“就這?”它雖然擁護劇情,但是,“你不難過?你對武王一點感覺都沒有?”


  明樂呲牙:“難你媽的過!遲早弄死他。”


  係統:“……”


  明樂肯定是沒動心,可齊承鴻明顯手下留情了。


  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要可憐誰。


  明樂被擊傷,士兵們也紛紛停住了手。


  明樂還是他們明麵上的老大。


  陳錦玉見他老師暫時沒有性命之憂,緩緩鬆了口氣,鄭重道:“還請武王饒過王大人。”


  他懇切的看著齊承鴻,王老不可殺。


  王老門徒遍布士林,大雍會亂的。


  齊承鴻一再失望,對陳錦玉不在似以往般期待。


  他淡淡的看著陳錦玉,“我可以不殺他,你拿什麽救?”


  陳錦玉幾乎瞬間想到了他自己,武王從來沒有掩飾過他的興味。


  他一怔,羞恥且無力:“我……我……”


  屍首遍地,血流成河。


  一刻鍾前還猶如仙境的禦花園泛著濃重的血腥氣。


  齊承鴻告誡道:“再一再二,不可再三。陳錦玉,沒有第三次了。”


  一次雪災,一次王老。


  陳錦玉深吸一口氣:“多謝武王。”


  “不。”


  齊承鴻看向遠方,一一掃視眾人,“無人反對,是攝政王。”


  “武王衛聽令,封鎖城門。”


  “反對者。”


  “滅族。”


  思國思家思社稷。


  他上位對大雍絕對利大於弊,此刻跳出來的非蠢即毒。


  大雍不需要這樣的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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