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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去秋至,菊開正好,正是桂花飄香時。
纖纖抱著一摞文書站在回廊上,不知不覺得看著天空飛過的大雁就那樣呆了去。這些時日依舊是那樣不溫不火的過著。上個月冷軼去邊關視察,前些天才將第一封信送了回來,可打開後,一張白紙,通篇就隻正中央一個蒼勁有力的大字,念。
雖然有些小小的抱怨這個寡言的家夥連多一個字都不肯寫,但心中還是充滿了暖暖的喜悅,畢竟他還如此掛念著她。
“鳳儀在看什麽呢?這麽專注。再不快點去禦書房的話,陛下怕是又要逃走了呢。”這時從前麵傳來了溫鈺的聲音。
纖纖身子一抖,險些將手中的文書掉在地上。
溫鈺立刻上前一步,幫她托起了文書,頗有些無奈的笑道:“我難道是洪水猛獸不成?聽到我的聲音就嚇成這樣。”
纖纖臉頰一紅,輕輕咬了咬下唇,搖搖頭,卻是有些不好意思說話。她有些不知道該去怎樣麵對溫鈺,畢竟那天晚上,他是那樣直白的向她表達愛意,可是她無法給他任何回應,便覺得心中有些歉疚。
溫鈺淡然的笑了笑,看著纖纖,歎了一口氣,輕聲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很討厭?明明你都已經拒絕我了,我卻依舊如此的窮追不舍。”
纖纖一愣,連忙搖頭,她從來沒有這樣覺得。對於溫鈺,她真的很喜歡很感激他,但卻是和對冷軼是一種不同的喜歡。每次見到冷軼,她會覺得開心、幸福、快樂,但不知為何,見到溫鈺時,更多的卻是心酸、歉疚和自責。
溫鈺吃力的扯出一個並不好看的笑容,故作愉快的說道:“那就好,我還以為,你一定討厭我了,所以一直躲著我。纖兒,若是我說想回到從前,回到那個你喊我做鈺哥哥的時候,你還願意麽?”
纖纖莞爾一笑,眨了眨眼睛道:“鈺哥哥說什麽呢?纖纖不明白呢~”
溫鈺一怔,旋即搖著頭笑了起來,笑的既愉快又悲哀。笑了好一會兒後才吐出一口氣,像是被解放了一般,看著她,有點類似於自言自語的說道:“這樣就好,這樣我就能繼續下去,你心裏還有我……”
纖纖一時不明白溫鈺的意思,隻得不語的站在那,也不知道眼睛該往哪兒瞟好。
“耽誤你許久,快去禦書房吧。”溫鈺恢複了一貫的溫柔,催促著纖纖離去。
纖纖向前走了幾步,卻有些擔心的回頭看了眼溫鈺,見他那樣的微笑,不知不覺就心中酸澀了起來。這世上有些事情,真的無法說清道明。誰喜歡誰,誰愛誰,誰又恨著誰,仿佛一直都是那樣微妙的交錯開來,偶爾的觸碰在一起,擦出火花,也許有可能會絢爛一時,但終究卻也是一場虛無,永遠不可能像是相交的十字線,那樣緊緊的聯係在一起。
纖纖抿了抿唇,低下了頭,轉身疾步離去,不再多停留。
有些恍惚的做完了一天的事,剛想離開宮裏,卻被一個宮女攔了下來,說是淑妃娘娘請她過去。
纖纖皺了皺眉,這淑妃娘娘她是知道的。應該說算是冷軼的養母吧。從感情上來說,應當算是非常親厚的了。就連冷軼自己都對淑妃恭謹禮待。
纖纖雖然很想回去休息,但既然對方是淑妃娘娘,這麵子是不能不給的。於是便在那宮女的帶領下前往淑妃娘娘的寢宮,致和殿。
還未進致和殿,一股濃濃的檀香就飄了出來,纖纖這才知道原來淑妃是個喜歡參佛的人。雖然塵世都說道佛不兩立,但實際上天宮與佛家的來往到還真挺密切的,經常也會交換交換意見,相互幫助一下什麽的。
那宮女通報一聲後,纖纖便走了進去。
繚繞的煙霧伴隨著一下一下的木魚聲,纏纏繞繞的升到空中,隨後布滿宮殿。但奇特的是殿中的擺設卻絲毫看不出來淑妃是一個參佛之人,因為既沒有佛像,也沒有卍字,隻有一隻焚著檀香的香爐。在右手邊是一個很大的雀屏,高度都快有她一個半了,錦緞的屏風麵上繡滿了孔雀。
纖纖有些出神的打量著這個冷軼小時候曾經居住過的地方,不覺停下了腳步。
“過來吧。”木魚的聲音停止,在裏屋響起了一個帶著溫和的女聲。
纖纖這才一個激靈拉回了神,快步走進了裏屋。隻見素妝的淑妃正將一個脫了漆的木魚交給一旁的華服宮女,囑咐她小心收好。
纖纖走到淑妃麵前,恭謹的行禮,垂首等待淑妃說話。
“起來吧。”淑妃立刻就讓她起了身,又叫人端了椅子來讓她坐下,還笑著說:“我不怎麽喜歡和站著的人說話,挺別扭的。”
纖纖有些吃驚,一般四妃都是可以用本宮自稱的,這樣才能顯示得出地位,但淑妃卻是直接用的‘我’,完全沒有架子,或者說,有些平常的出奇。
纖纖坐下後就是一陣安靜。淑妃也不說話,隻那樣靜靜的看著纖纖,那眼神似乎能將人看透一般,神秘且睿智。
半晌後,直到纖纖被看的有些不自在了,淑妃才點頭笑道:“其實,軼兒很早就和我說過你。大約是在去年他出征之前吧,那個時候我就看出來,他對你上了心,你還是第一個讓他掛在嘴邊的女子。”
纖纖俏臉一紅,羞澀的低下了頭,心裏卻是歡喜的嘴角抑不住的上揚。
“我看的出來你是個好女孩,軼兒選擇你沒有錯。”淑妃撥動手中的佛珠,閉上眼睛說道:“你也是個聰明的孩子,想來也是知道什麽叫大局為重的,不是麽?”
纖纖聽到這,心中咯噔一聲,恍然明白了淑妃叫她來的用意。
冷梟的指婚在宮中已經傳開了,雖然還沒有正式對天下宣布,但畢竟已經著內務府開始打點,也必定是板上釘釘的事情。然而前些日子冷軼曾經提出來要休了劉詩雅和周寶兒,想來一定是周寶兒察覺了風聲,跑來向淑妃訴苦。然而淑妃並不想因為這件事分了冷軼的心思,所以一直拖到冷軼出征以後才招她過來,語重心長,希望她能勸冷軼不要固執。
纖纖垂下眼簾,沉思了許久許久,淑妃也隻是在一旁撥著佛珠,耐心的等待著她回話。
大約一盞茶的時間後,纖纖才抬起頭,神色堅定的說道:“回淑妃娘娘,纖纖不才,並不如娘娘想象的那麽聰慧。纖纖隻知道自己很自私,所以斷然不願與別的女人分享自己的夫君。若是必須要與她人分享,纖纖寧可不嫁。”
“事到如今,嫁與不嫁已經不由你說的算了。”淑妃眯起了眼睛,神色帶著些許的危險。
纖纖起身拜倒在淑妃的腳下,言辭懇切的說道:“纖纖並不想傷害兩位姐姐,也不想傷害軼,但纖纖也有自己的堅持,想來軼也是明白纖纖的……”
“你可知這有多大逆不道?!若是她兩人被休,還有什麽顏麵去麵對家人?”淑妃嚴肅起來,看著纖纖的眼神也開始不友善。
纖纖深吸一口氣,決定豁出去了說道:“纖纖不才,但卻能助嶽王實現理想,而不是成為累贅。此事隻要淑妃娘娘不過問,纖纖便能處理好。若是娘娘覺得嶽王殿下的理想不值得如此,纖纖隻能說,纖纖也有自己的倔強。絕不妥協。”
“你這是在威脅我?!”淑妃提高了聲音,顯得有些尖銳,更多的是憤怒帶來的不滿。
“纖纖不敢,隻是不願意欺騙娘娘罷了。”纖纖毫不畏懼,她早已經想通了這些事。這用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被奪取的性命來交換的片刻的愛,若是連這一點小小的自私都不能擁有,那還算是愛麽?容忍其她女人依偎在他的懷中,想想就會覺得憤怒。隻這一點,她絕對不會退讓。
“看來是你輸了呢,淑妃。”這時突然從她的身後傳來了太後的聲音。
纖纖驚訝的連忙回過頭去,卻是瞬間瞪大了眼睛,看著那扶著太後從雀屏後走出來的人,驚訝的連話都說不出來。
他不是在邊關麽?為什麽回來了?!這可是違反王令的啊!他怎麽能這樣不知輕重!
“是父皇召我回來的。”就像是看透了她在想什麽一樣,冷軼清冷的麵容上閃過一絲柔和,淡淡的說道。
纖纖這才鬆了一口氣,可隨即又不明白這是怎樣一個情況,為什麽太後和冷軼會出現在淑妃的寢宮,又為什麽會從雀屏後走出來。
“看來的確是我輸了呢。正如太後所說,這孩子的確是個固執卻不可多得的孩子。”淑妃已經沒有了方才的怒意,而是麵帶著滿意的笑容,很是欣慰。
太後走到纖纖麵前,伸手摸了摸她的頭,和藹的笑道:“記得你今天說過的話,你要做些什麽你心中也是清楚的,千萬別走錯了路。”
纖纖心中一酸,眼眶也紅了。她完全沒有想到過太後會支持她的任性。
太後隻有些感慨的說道:“我沒能實現的願望,在你身上實現,也算是圓滿了……”
纖纖看著太後略微出神的雙眸,頓了一會兒,徐徐俯身,長跪不起,以示真摯的謝意。